第一章 5

再说那天贾达理和柳岸柳反穿皮袄,脸涂草灰,碰到卜难斗他们抬着棺材,一溜烟拐进一条小巷子后,再没有出来。原来小巷的尽头有一处三合头院子,院子的西边就是村外。这是贾达理爷爷留下的宅院,贾达理不仅出生在这里,还在这里娶下媳妇,生下大儿子。

贾达理迷信,听邻村算卦的三撇子说,他们家什么也好,就是一侧靠村外,难以遮挡不测之灾。后来贾达理就在卜某某家对面建了新宅。那天卜杏斜大闹贾达理家,贾达理将大儿子贾诚信用被子裹了,就是转移到老宅的西房。西房共三间,与卜某某家不同的是两间作为外间空着,相当于现在的客厅。里间有一条炕,可睡觉休息,算作卧室。贾诚信被父亲关在屋里,活动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外间。贾达理他们住在东房,和贾诚信住的房子正好相对,其目的就是要监视他的活动。作为反监视,贾诚信即使是白天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这一天,柳岸柳做好饭,端出一锅热腾腾的玉米面窝窝,喊二儿子贾转过,三儿子贾来秀回来吃饭。贾转过就着咸菜狼吞虎咽吃了两个窝窝头,又从篦子上抓了两个,转身就走。

“这娃娃这几天是怎么了?吃上两个,还要拿两个?”贾达理看着贾转过疑惑地问。

“半大小子,吃塌老子。”柳岸柳边给三儿子贾来秀取窝窝头边说,“卜杏斜死了,卜某某也卧病在床,这事或多或少也与咱们家有关,是不是咱也应该去瞧瞧?”

贾达理正嚼着窝窝,突然停下来,小眼珠子转了几下,干脆地说:“不去。去了干啥?”

柳岸柳瞅了他一眼,说:“远亲还不如近邻。退一步,卜杏斜的死,卜某某的病,就说与咱没有关系,那也是邻居,对门当户的,不去瞧瞧也不合适。怕村里人笑话。”

贾达理又巴眨一下小眼睛,抿抿嘴,捻捻虬髯,说:“要去你去瞧。不过,也不能白去。卜杏斜那天拿的那块有血的布,你得偷出来。那是她和咱诚信的证据,没有它,就没有了关系,就能说她是无理取闹。她的死,就是自找的,活该,与咱一厘一毫的关系也就没有了。”贾达理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有点自信,“去。你说得对。应当去。”但去的目的截然相反。

“那怎么偷啊?我又不知道放在哪里?”

“成天你就能嘴上叫唤,让你具体做件事,你就笨。”贾达理看了一眼三儿子贾来秀,附到柳岸柳耳边嘀咕着。

贾诚信听说卜杏斜死了以后,悲痛欲绝,茶不思饭不想,常常对着卜杏斜的牌位哭泣。这孩子,长得像他父亲,额头宽,眼睛小,脸偏长,下巴尖稍微向上翘,也是给人一种文绉绉的感觉,书面上称为腼腆。这一天,贾诚信看到父母亲出了街门以后,又看着卜杏斜的牌位,泪如泉涌。哭着哭着,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祭妻文”三个字,然后继续写正文:

杏斜啊!我可怜的妻子啊!天不公,地不公。本该你在我面前撒娇情,你却让我挥泪顿足为你写祭文。呜呼,我可怜的杏斜可怜的妻啊!

一十六岁花样红,你却在村西大口井里撒人寰。怨之怨,父母不解我们的情,棒打鸳鸯成了阴阳人;怨之怨,我身单力薄难冲禁笼,眼睁睁看着你落入水坑;怨之怨,青梅竹马你咋不知我的心,一时不见你就冷了心。哀哉!这让我怎么度过漫漫余生。

杏斜,我可怜的妻子啊!噩耗传来犹如屋里塌了顶,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日日夜夜咽喉哽,坐卧不安刀剜心,从此后我孤苦伶仃成了寡人,日后谁再与我述恋情?回顾你一生多艰辛,没娘的孩子父亲拉扯长成人,千不该万不该,花儿刚开你就成了冤魂。阎王若知人间事,也一定把你捧为座上宾。

杏斜啊!我可怜的妻子啊!出殡那日我一定给你去送行!你敢作敢为永远激励我前行。杏斜啊!我可怜的妻子啊!为夫日后一定要孝敬,视你父亲如同我亲爹,和和睦睦一家人。逢年过节坟头面前与你叙旧情,让你九泉之下也安宁!

夫:贾诚信

一九七九年十月十一日

贾诚信一边写一边哭,唏嘘不已。古人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贾诚信和卜杏斜虽然没有结婚,但毕竟同炕共枕,做了夫妻做的那种事情。在他眼里,卜杏斜已是自己的妻子。一夜若同床,终生应为双。贾诚信接受的是传统教育。

柳岸柳硬着头皮来到卜某某院里,透过玻璃看到屋里卜难斗、荣怀、贾双祥、卜耀武等人坐的坐,站的站,正海聊。

卜某某躺在炕上,身子下铺着那张黑灰色狼皮,额头上盖着一块叠成长条的白毛巾。柳岸柳“嘎吱”一声推开家门进去,不知道是他们聊得起劲,没人看见她,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她在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居然没有一个人理她。呆得久了,她听出他们是聊分田分地的事。有的人说分了好,有的人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其实,他们说的分地是后来实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柳岸柳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渐渐发热发红。在金泊村,柳岸柳和贾达理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贾达理以文化人自居,高冷,少言,不怎么与人交往。柳岸柳脸皮薄,爱面子,与人和善,尤其是有捏花糕、蒸牛具馍馍的手艺,谁家娶儿聘女,都要请她去帮忙,自然大家对她有几分敬意。而此时此刻,不仅毫无敬意,还有些冷落,她的脸冷一阵热一阵。篮子里提着两个罐头和一包饼干走不是个走,在不是个在,心烦意乱,站立不安。

卜耀武看出了柳岸柳的尴尬,有些耐不住,冲她笑了笑,“进来坐。”

柳岸柳脸上堆满了红晕,不自然地笑笑,趁机插话,“你们都在。”然后从卜难斗身后挤到炕沿边。

就在柳岸柳往过挤的时候,卜难斗站起来走了。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卜耀武看看柳岸柳,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说:“你有事,我也走了。”其实,他们都没有走,都窝在街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柳岸柳把篮子放在炕上,推了推卜某某,“他伯,他伯。”卜某某比贾达理大三岁。平常,柳岸柳就这么叫。

卜某某赤裸着上身猛然坐起来,青筋暴起,眼珠子急得掉出来似的,张着干瘪的大嘴喊:“啊!柳岸柳,你,你们害死了杏斜。”说着,伸出手,抓住柳岸柳的头发,拽,使劲地拽。

柳岸柳一边躲一边急切地说:“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反复重复着。她不是来惹事,她是来和解的。

卜某某根本顾不上听她说什么,拽着头发死死往炕上拽,柳岸柳拼命往后躲,俩人各用力,卜某某手里拽下一绺头发,柳岸柳倒在了地上。卜某某扔下头发,跃出被窝,翻身下地,照着柳岸柳的肚上就是一阵猛踹。柳岸柳“啊——啊,”地叫着,撕心裂肺。街门口众人听到喊声,冲进来,只见卜某某只穿着一个白面布袋缝制的短裤,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往柳岸柳怀里踹。边踹边喊:“还我杏斜。还我家杏斜……”

众人拉开,卜某某还气愤地说:“看我踹死你踹不死你?”

卜耀武去扶柳岸柳,柳岸柳哭:“不要扶,快叫我家的来。”

再说贾诚信把写好的《祭妻文》用剪刀剪成一个桃心的图案,跪在地上,划着火柴,将写有《祭妻文》的桃心纸点着,火在燃烧,纸在瞬间化为灰烬。贾诚信一边叩头一边念叨:“杏斜啊,今生今世无缘与你结为夫妻,来生一定要与你白头到老。你若有灵,就显显灵,让我心里也好安慰。”

贾诚信正说着,面前地上铺的方砖一顶一顶地往上动。贾诚信看着看着,有些害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杏斜,你是不是真的显灵了?你知道我胆小,你可千万别吓唬我啊?我保证以后给你多烧纸,多上香。”

砖还在动。突然间顶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满脸泥土,齐胸脯露在地外,压低嗓音叫:“诚信。诚信。”

贾诚信吓得往后退,“鬼。鬼。”

“我不是鬼。我是杏斜。”

贾诚信眨眨眼,“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有死。”说着,卜杏斜使劲往上一跃,整个身子出得地面,从怀里掏出那块白布,“看,这不是我们用过的那块布,上面还有我的血。”说着,抖落开来。

贾诚信疑惑,“可老人们说,天上飘下来的是神,地下钻出来的是鬼。”

“你摸摸我的下巴,有下巴的是人,没下巴的才是鬼。”

贾诚信上前摸摸卜杏斜的下巴,“你真是杏斜?”

卜杏斜点头,“我是。没问题。”说着,俩人抱在了一起。

贾达理背着柳岸柳急促地在街上边走边问:“卜某某是对你动手还是动脚来?”

柳岸柳头贴在贾达理肩膀上,脸色发黄,“你快走哇,问的些甚?”

“老光棍,放羊汉,我儿子死也不会娶你家闺女,气死你。”

“你快回哇啊。”柳岸柳在背上擂了他一拳。

贾达理气喘吁吁地把柳岸柳往炕上一放,柳岸柳就一下比一下着急地说:“快脱裤子,快脱裤子。”

贾达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反问:“现在脱裤子?”说完,又幽默了一句:“等不到晚上?”

柳岸柳又急又气,自己一咬牙,把棉裤脱去,裤衩被血染红一片,血顺着腿往下流,一道一道地过了膝盖。

“咋啦?”贾达理大惊失色。

柳岸柳“哇”的一声大哭,“闺女没了。”又说:“你老是不听我的话,你男人家不去,非要让我去,非要让我去,这下好了,那块布没拿回来,闺女也没了。”

“你看你,你看你,又说这个老是。这狗日的。我去找他。”

“不要去。”

“又咋了?”贾达理站住。

“卜杏斜死了,他也难受。”

“那……唉。”贾达理蹲下,两手抱着头思考了好一阵,“就你心肠软,就你好说话?人家欺负到你身上了,你还不让我找他算账。”

“能算个甚?你说你闺女没了,那在肚里,又不能脱了裤子让人看,谁信?人家闺女没了,那是活生生的,十六岁的黄花闺女,人人都知道。”

“那这气就白受了,打就白挨了,闺女就白没了?”

“那你还想咋?”

“看我把他宰了不?”说着,从锅台边抽出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拔腿就走。

柳岸柳一看,急了,连忙大喊:“你回来,你回来。贾达理,他爹,你回来。”

贾达理没有回来,柳岸柳想下炕,又有一股血流出来,柳岸柳抓起锅渠边的一个勺子,在铝锅盖上“咚咚咚”地敲打,边敲打边大喊:“诚信,诚信。快来。快。”

这时,贾诚信的嘴正黏着卜杏斜的嘴,舌头一来一往,深情地吻着;手也不闲,伸进卜杏斜的衣服里,前后左右来回抚摸着,根本就没有听到柳岸柳的叫喊敲打声,反而乐呵呵地抱着卜杏斜正往炕上走。

柳岸柳叫喊敲打了一阵,嗓子都快嘶哑了,却没有听到贾诚信的应声,急得她拿起勺子照着玻璃窗就甩了出去。

贾诚信正搂着卜杏斜,忽听到“晃荡”一声,玻璃稀里哗啦散了一地。贾诚信还以为是父母亲发现了他俩,在砸玻璃,把卜杏斜用被子一蒙,自己“呼”的一下坐起来,看到玻璃好好的,却听到母亲嘶声力竭地喊道:“诚信,你干什么去了?快,你爹拿刀子出去了,快……”

贾诚信一听到贾达理拿刀子出去了,飞身下炕,撬开插关,冲出房子,但刚冲出去,又返回来,拿了一把锁子,朝外锁了门。怕卜杏斜跑了?不。是怕有人进去发现了卜杏斜。

中午,街上静悄悄的。贾达理提着菜刀怒气冲冲地来到卜某某家街门前,突然站住了。站住,是有原因的。贾达理心里比谁都清楚,杀人偿命,自古如此。用自己换一个卜某某不值得,但在家里时,一时冲动,提着刀子出来了,若是返回去,怎么在老婆面前当“男人”?男人应该是说一不二,顶天立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不回去,真要是进去了,一旦失手,不用说杀了卜某某,就是砍上几刀,自己也得身陷囹圄,遭受牢狱之灾。正在犹豫之际,贾诚信飞快地跑来。

“爹。快回去。”说着,贾诚信抱住了他爹的腰。

贾达理一看儿子抱住了自己,一下彪悍起来,“不要拦我,让我杀了这个狗日的。”说罢,举着刀,就朝卜某某的街门上砍去。砍完又喊:“老整,放羊汉,有本事你出来,老子宰了你。”

贾诚信拉也拉不住。

在这之前,卜某某躺在被子里蒙着头一直在哭。说句老实话,卜某某打了柳岸柳,也很后悔。这个人,大家已经知道,从未与人红过脸拌过嘴,打人这事还是头一遭。但卜某某当时也是气急了,不择手段。看着贾达理背着柳岸柳往出走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就软了。“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要活,居邻接壁的,为何要这样呢?”这是他反反复复喃喃的一句话。但一听到贾达理在门外又喊又叫,心肠一下子又硬了起来。穿了衣服,在房檐下拿了放羊的鞭子,直冲门外。

这放羊的鞭子由鞭杆、皮鞭和铁铲组成。鞭杆是山桃木做的,有一米多长,手指头粗。山桃木结实,又有韧劲。鞭杆一头是皮鞭,皮鞭是用狼尾巴皮做的。那年,他把狼打死之后,把皮子呕熟了,狼身做了皮褥子,狼尾巴剪成了筷子粗的条,三根拧成一股绳,由粗到细,做成鞭子,抽在地上山响。鞭杆的另一头是铁铲。这铁铲呈半圆形,常年铲土,磨出了刃子,亮闪闪的比菜刀还锋利。

贾达理喊叫的时候,街坊邻居出来好多人,大家都劝贾达理,说这不是人干的,杀了人自己不死也得坐大牢,何苦呢?别人越劝他,他越来劲。叫喊着:“我不杀人,我杀这头猪,这匹狼,这个不是人养的畜生还不行?”

就在这时,卜某某“呯”的一声拉开街门,二话没说,照着贾达理的眉面就是一铲,贾达理一边躲一边用菜刀迎接,羊铲刺在菜刀上,“当”的一声。贾达理怕吃亏,用菜刀还击,卜某某又用鞭杆挡住。就这样,一来一往,俩人打得不可开交。众人围了很多,但就是不知怎么下手,俩人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避让。

打着打着,贾达理被卜某某摔倒在地,一只脚踏在他的胸脯上,两手将羊铲举起,然后刺下去。人在不计后果的情况下,最厉害。就在羊铲快到贾达理喉咙的时候,贾诚信大喊一声:“杏斜没有死。”

这一句话救命。卜某某停下手中的羊铲,看贾诚信。

贾诚信含泪,嘴张得像鞋口那么大,“杏斜她没死。”

“人呢?”

对。没有死,人呢?

“放了我爹。我告诉你?”

“我怎么信你?”

“她就在我家。”

贾诚信领着卜某某直奔贾诚信住的屋,但里间外间,都没有卜杏斜。贾诚信也有些纳闷,人呢?刚才走的时候还在,现在去哪了?莫非真的是鬼?古代,人鬼相恋的故事多了,莫非自己也演绎了人鬼交欢的一幕?再看卜杏斜钻出来的墙角,盖着一个草片子。

“人呢?”卜某某气愤地看着贾诚信。

跟在卜某某身后的卜难斗瞥了一眼贾诚信,“他原本还是为救他老子骗人呢!”明显带着不满的情绪。

众人走后,贾诚信反锁了房门,掀开草片子,露出一个小洞。顺着小洞下去,是一个开阔的大洞。地上铺了一层玉米秸秆,卜杏斜又在玉米秸秆上铺了甘草。

“诚信,愣啥呢?”

贾诚信没有动,站在那里。

“诚信,以后白天你就上去学习,晚上你就下来,这就是咱们的家。”

“公社中学也全日制上课了,我爹让我去插班。”

“晚上回来就行。”

“晚上?刚才……”

“刚才怎么了?”

“几乎出下天怪。”

“咋了?”

“骗你呢?虚惊一场。”

卜杏斜“嗯哼”一声,娇柔地上前抱住贾诚信。几分钟之后,贾诚信开始跪在干草上,亲吻卜杏斜的嘴,又亲吻她的脖子,一边亲吻一边解她的上衣。紧接着,又亲吻她的胸脯……卜杏斜闭着双眼,脸上荡着甜蜜,就在贾诚信亲吻她小肚子的时候,她突然坐起来,推开贾诚信,捋了捋头发,说:“诚信,我们结婚吧。结了婚,我就彻彻底底是你的人了。”

“结婚?怎么结婚?”

卜杏斜爬到对面的洞壁上,撕下那块带血的布,露出一个用玉米秸秆扎成的“囍”字。贾诚信有些热泪盈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当司仪,你是证婚人。”

“你,你真能耐。”贾诚信激动得泪水灌满了眼窝。

“开始吧。”卜杏斜说。

洞顶太矮,站不起来,俩人跪在囍字前面的地上,手牵着手。

“一拜天地。”卜杏斜看了一眼贾诚信,喊:“三鞠躬。”

俩人中规中矩,三鞠躬。

卜杏斜又喊:“拜女方父亲。”卜杏斜把父亲的声调拉得很长。

“应该先拜我的父母。”贾诚信纠正。

“不拜。”

“为啥?”

“他们不让咱们好,就不拜。”

“那也是我的父母。”

“反正我就不拜,你也不能拜。”说着,摁下贾诚信的头,“拜我父亲。一拜,两拜,三拜。”摁完贾诚信的头,自己又拜,拜了三拜。每一拜,都把头贴在地上。

拜完,又喊:“夫妻对拜。”

俩人面对面跪着,拜了三拜。

拜完,又喊:“入洞房。”卜杏斜脸上有些红晕,双眼皮下的黑珠子,闪着电光,热辣辣地看着贾诚信,嘴抿得像樱桃,红嘟嘟地喜人。贾诚信扑上去,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贾诚信的三弟贾来秀在房后玩,突然在一堆玉米秸秆后面发现了一个洞,顺着洞进去,马上又返出来。正好碰见贾转过,劈头就说:“二哥二哥,我看见了?”

“看见啥了?”

“大哥和卜杏斜。”

“干啥呢?”

“抱着亲,亲,亲嘴呢。”

贾转过立刻捂住贾来秀的嘴,“不准胡说。”又给他一颗糖,叮咛道:“谁也不能和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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