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商无炀来到竹林苑。见贺兰正躺在榻上神情萎靡,蹙眉道:
“你,不舒服吗?”
贺兰忙换上笑脸,回道:“略感不适而已,晨起又吐了一次,所以精神差了些,不过现在好多了。”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来。
两个丫头端着午饭走了进来。
贺兰说道:“夫君今日在这里用饭吗?”
商无炀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在桌旁坐下。
贺兰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坐下,拿了筷子将菜夹到他碗中。商无炀抬头望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扬,给了她一个淡如秋水般的浅笑。
看到他脸上难能可贵的笑容贺兰心中猛然一震,一股暖意顿时荡漾起来,心中雾霾顿散,羞涩化作潮红印染了面颊,万千柔情尽皆融在了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里。
商无炀吃着饭,头也不抬地问道:
“秋凉了,多穿些衣裳吧。你,怎么不吃?”
“我吃,我吃。” 贺兰端起碗来方吃了一口,泪水又瞬间腾起在眼中。
商无炀抬头向她看去,说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安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言罢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感受着来自他指尖的温度,贺兰含着泪,满心喜悦地点头道:
“好,敏儿会乖乖养胎,不让夫君担心。”
随意巴拉了两口饭,商无炀放下碗来,接过苗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眼神不由地停在那块帕子正中一朵小小的兰花上,绣工说不上好,但是针脚仔细,算得上是用了心思的。
贺兰说道:“夫君还记得这块帕子吗?这上面的兰花还是三年前老夫人亲手教我绣的呢。”
商无炀想了想,道:“嗯,是有这么回事,那是你第一次绣花。”
贺兰妩媚的眼神娇柔无限,痴痴地望着他,含羞带怯,说道:
“那时候夫君还夸敏儿绣的好,所以我一直留在身边呢,对了,昨日敏儿还奇怪呢,都秋日了,苗圃里那株小树不但没落叶,反倒长出些嫩叶出来,看来是夫君令这秋日暖了起来,才出现这反常的景象呢,不如,敏儿陪夫君瞧瞧去?”
商无炀不经意地瞟了苗珏一眼,面对她的妩媚笑魇,柔情似水,自己心中不但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更有些莫名的不耐,强忍着挑了挑唇角: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没事就不要到处乱走动,今日婧儿没来帮你安胎吗?“
贺兰道:“还没有,不过婧儿妹妹每日给我安胎也着实辛苦她了,我还正想着如何答谢她呢。”
转而对灵儿说道:“快将我给婧儿妹妹准备的东西拿来。”
灵儿笑道:“在衣橱里呢,我去拿。”
她三两步跑到了衣橱前,打开门,在衣橱中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最下面取出一个褐色雕花锦盒,双手小心将锦盒捧出。
贺兰打开盒盖,一只泛着翠碧玉手镯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小心翼翼将那手镯取出,对着窗口明亮的光线照了照,那抹青翠就好似这伏龙山漫山的翠绿般蜿蜒绵长,微微晃动下,那抹翠绿好似活了似地,在玉镯中缓缓漂游。
灵儿赞叹道:“哇,真美啊。”
商无炀道:“这不是你的家传之物吗?”
贺兰纤细的手指轻抚玉镯光洁的表面,眼眶中升起一层淡淡的雾气遮掩了饱含思念的双眸,柔声低语:
“这是我娘在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送给我的,也是当年我跑出来时,从娘家带出的唯一一件首饰。”
“不过现在,我想将她送给婧儿妹妹。”
“……”
贺兰道:“感谢她对我的照顾,也是希望她珍惜我们之间的一份姐妹之情。”
商无炀瞥了一眼她那噙泪的双眸,眉心微蹙,道:“她不会收下。”
“夫君怎知?”
商无炀一愣,半晌,道:“既是你唯一的念想,太贵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夫君......”
贺兰话刚开了个头,门外却便传来护卫的声音:
“少主,属下已经将婧儿姑娘请到书房了,高总管和耿统领也在书房等您。”
商无炀站起身来,将手中绣花帕子随手丢在桌上,说道:
“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吧。”
“夫君,你不能吃完饭再走吗?”
“没听到他们在等我吗?”
“非要去吗?不能陪我吃完这顿饭吗?”贺兰祈求道。
“我有事,晚些来看你。”商无炀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婧儿比我重要,是吗?”贺兰追了上去。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刹时叫停了他离去的脚步。
空气凝结,房中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贺兰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拥住了他的腰,哽咽道:
“我不让你走,不准你去见她。”
她的声音是温婉的,但她的口气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决,商无炀感受到来自她手臂的力量,那紧紧贴着自己后背的柔嫩身躯,令他说不出的反感,掰开她拥紧的双臂,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她,面色阴郁如霜,冷然道:
“你非要这样想吗?”
贺兰昂起头,一双杏眼无畏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眸中透着固执和决绝,扬声道:
“你喜欢她是吗?喜欢就娶了她啊,敏儿同意便是,你又何苦躲躲藏藏?”
一旁的灵儿眼见得商无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中惊慌不已,忙不迭用手轻扯贺兰衣袖,急得快哭出来:
“少夫人,您快别说了。”
可这时的贺兰完全沉浸在满腔愤懑之中,又怎么能听得见?!
商无炀低下头来凑近贺兰的脸,一双深邃如潭的双目冷冷盯着她那双幽怨的眼眸,嘴角划过一抹不屑的嗤笑,说道:
“我若想娶她,还需要得到你的同意吗?”
言罢站直了身子,挺直背脊垂下眼睑居高临下,神情漠然地望着她,沉声道:
“起码她家世清白,不是吗?”
“可她是别人的妻子!”
商无炀闷声道:“那又如何?她没拜堂就被我抓来了,我想娶她就娶她,不劳你操心!”
“可她并不喜欢你不是吗?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你是眼盲还是心盲?难道看不见吗?”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贺兰转而又柔声祈求道:“夫君,我已经有孩子了,不是吗?这可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你不是天天来看我吗?这说明你心里有我的呀?如果敏儿哪里做的不好,夫君你跟我说,我改,我一定改,只要你不再去见她,我求你了,啊,为了我,为了咱们的孩子,好不好?”
商无炀残忍地回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要不是母亲要我来,要不是婧儿屡屡劝我,你以为我愿意来?”
贺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泪如泉涌,“夫君,你在说什么呀?我怀着你的孩子,可是却因为她们要你来看我你才来?陪我吃顿饭有这么难吗?陪我说说话有这么难吗?我这样求你,你还一口一个‘婧儿’,你当真是一点都不念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吗?”
商无炀眸中寒光一闪,一步步逼向她,沉声道:
“三年的夫妻情分?我知道你贺兰敏儿是谁啊?从何处来?又将去向何处?你到哪里跳崖不好,非要到我伏龙山来跳崖?你又把我当什么人,当我傻子吗?三年了,你可曾跟我说过一句实话吗?”
贺兰气绝,“……”
商无炀咄咄逼人,语声清冽,“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我等你自己开口告诉我答案,可是,你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耐心!”
贺兰软语道:“我们有孩子了,夫君,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商无炀咬牙道:“别跟我提孩子!这孩子怎么来的,你心里最清楚!我本不想这样待你,可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从你房里出来的那个黑衣女子我没抓住,不过,下次她再来,我可就不客气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解释一下啊?”
贺兰一怔,一丝慌乱从她那噙泪的眸中划过,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说是吧?知道你不会说的,我也不再指望你能跟我主动告诉我什么了,你呢,就带着你无数个秘密好好生活下去吧。”
他的唇角划过一抹残酷至极的冷笑,大袖一拂转身离去。
望着他决绝而去的高大背影,贺兰面前突然一阵漆黑,身形一晃险些跌倒,灵儿忙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啊——”她的尖叫撕心裂肺,泪水夺眶而出。
灵儿傻傻地问道:“少夫人,少主这是怎么了?什么黑衣人啊?少主是不是搞错了?”
“闭嘴!出去!”贺兰嘶吼,原本清秀的面孔因惊恐和气愤变得扭曲。
灵儿战战兢兢地看着贺兰那变形的脸,忙退了出去。
贺兰双眼赤红,眼白布满血丝,抓起桌上的碗碟摔向紧闭的房门,狂笑道: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了又能奈我何?能-奈-我-何?商无炀!你给我回来!我就不许你去找她!不许!她眼里没你,你是瞎了吗?!”
“你不是要知道答案吗?你不是要作死吗?那你来呀,我告诉你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筋疲力尽地颓然跌坐在地,泪水喷涌而出,哽咽道:
“我究竟哪里错了,你要这样惩罚我?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