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欢一整天心神不宁。
他打电话原来厂里。
“小陈,找我有事?”
听到岳父声音他心里踏实许多。只要人在就好。
“慧慧没事吧?”他小心问。
“没事呀!小俩口又拌嘴了?她回家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岳父语重心长劝解:“夫妻嘛,床头闹架床尾和,过日子该忍就忍。她娘走得早,全是我惯的!”
陈欢关心的是慧慧有何反常,不好直接问。
慧慧真死了吗?岳父那边慧慧不好好的吗?
也许现在的老婆外表是慧慧,其他所有,至少大脑是梦梦。太不可思议,怎么做到的?
他决定去岳父家一探究竟!
红光电线厂经过技术革新改造、设备更新,根据市场需求上马三个新产品。产量产值创历史最高水平的三倍之多。
亏损长达九年的老国企一举扭亏为盈!
销售部长陆昆傻眼了,在厂长面前夸下的海口,变成一淌苦水,倒都没地方倒。
库存积压越来越多,销售部全班人马撒到外面搞促销。
这几天,陆昆尽量躲着厂长。
若碰见,无地自容!
怕啥来啥,居然在厕所碰上。
“几天不见,瘦了。”厂长说啥象锥子,扎心!
“厂长好!”他手足无措。
“去我办公室。”
他如同霜打的茄子跟在后面。
“厂长我……”
“不用说了,别有什么负担,你尽力了,干得不错!”
“厂长……”
没半点责怪,还给予鼓励,他感动得不知说啥。
那年月,人人追求上进,脸皮薄。不象现代人,脸皮厚,油盐不进。
“你带几个人今晚去广州。”
“广州?没我们地盘呀。”
“没让你去抢码头,去筹备订货会。”
“订贷会?”新词,他不明白。
以往营销方式多半采取挨家挨户上门推销。
品种、规格型号、数量、价格、交货日期,搞定,签合同。
“邀请所有新老客户和潜在客户,包括从未打过交道的需方。”厂长划定了会议范围。
“在广州什么地方开?”他问。
“宾馆,火车站附近有个花城宾馆,条件不错,就在那里开!”
厂长亲自指挥,厂办负责会务,宣传部负责会场布置。销售部负责陪酒、签合同。
陆昆立马回家收拾行李。
妻子一见他,叽讽道:“真是稀客!知道回家啦?”
他顾不上搭理,赶紧收拾东西。晚上火车,票已买好。
“怎么?跟你说话呢!成天忙、忙、忙,家里老小全靠我一人,我还上着班呢!”老婆穷追不舍。
“你辛苦了,现在是我们厂发展最关键的时侯,请你理解。”
他知道老婆除了忙家务、带孩子,还要照顾卧病在床的老娘,的确很不容易,尽量安慰。
“理解?理解能当饭吃吗?”她一把夺过行李箱,厉声说:“你今天别想走!下午学校开家长会,我请不动假。”
他急了,紧抓住行李箱不放。
“老婆求求你!这次出差不同以往,非常重要!弄不好要丢饭碗。”
“你那个破厂,一弄就放不出工资,丢了就丢了。”她一脸满不在乎。
“以后班也别上了,家交给你,大不了我养你!”
老娘在里屋撕着嗓子喊:“儿啊,就听你媳妇的!”
老妈是厂里退休工人,听到风就是雨。
他怕误了火车,说:“行、行,不去不去。”
索性放下行李钻进卫生间,从窗户翻出去,忠孝不能两全,关刻时刻,只能舍小家顾大家!
怕她们追上来,拦辆出租。
开订货会的事立刻传到局里、市里。
局长连连叫好!陈欢这家伙敢想敢干,全力支持!
市里却传来不同的声音。
“当地开会的地方多的去,干嘛偏去广州,得花多少钱!这不是铺张浪费吗?”
“去北京、上海开还说得过去,为什么选广州花花世界,动机不纯。”
更有甚者,李处长打电话,命令陈欢取消订货会,没局企管处批准,不行!
企业经营自主权早已下放,他忘了!
企管办李处长见陈欢根本不买他账,向局党委书记打小报告:“陈欢去广州开订货会您知道吗?”
“知道,他还邀请了我。”
真是手眼通天!局长书记都被他络笼。
“改革怎么搞?没有现成的经验,都在摸着右头过河,说谁对谁错还为时过早,你的观念和管理方式应该调整,别再干预一线同志工作。”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不敢多言,忙鞠下身说:“是,是,书记高见!”退出办公室。
陈欢决定在广州开订货会,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是经过深思熟虑。
广州开放搞活较早,轰轰烈烈,经济建设飞速发展。市面上紧俏彩电、冰箱、录音机、电子表全从那边来,当地生活水平远远高于我们。
内陆的人谁都想有机会去广州开开眼界,若换个地方开会,谁去?
他干脆躲进招待所,谁也不见,一心策划订货会各项具体活动安排。
意外的是,发出一千份邀请函,仅四天,报名参会的单位竟高达1800多家!
我的天!保守估计,这次订货会签下的供货合同将会突破3000万!乖乖,相当于过去五年总和。
他立即打电话到广州会务组对陆昆说,所有合同交货期延迟六个月。他心中涌出一项更大、更冒险的大动作!
那年月的人最讲诚信、好个面子,谁也不会空着手去参会。
胜劵在手,他无所顾忌!
李处长办公室打电话要两个名额,他一口回绝,公费旅游,休想!
临行前,陈欢不放心,决定带上女儿。
一到幼儿园,老师说,她妈妈上午就接走了。
他一听几乎崩溃!
“说好谁也不让,包括星星妈妈。”
老师说,三年多,一直是妈妈接送孩子,还头次见到爸爸。
他无心责怪,老师说的在理。
他立马赶往岳父家。
老厂长住的地方,两层老式别墅。
按了半天门铃,无人开门。
仔细看,大门虚掩,似乎知道他会来。
“爸,爸……”
“慧慧,慧慧……”
屋里没声音。
他想,也许正在呕气。
硬着头皮往里闯。
屋内很暗,老式装修,古香古色。
家俱很陈旧,全呈古褐色。
因为白天,没开灯,显得阴森可怖。
“喵呜……”一只罴色老猫从楼梯上一跃而起,吓他一大跳!
“爸……慧慧……”他又喊。
他在楼下找了一遍,又壮着胆往楼上走,一幅令人恐怖的场景展现在面前……
楼上满是灰尘,到处布满蜘蛛网,似乎很久没有人住。
所有物品七零八落、铺满一地。
耗子、蟑螂、不知名的虫了到处乱窜。
昏暗的光线下,正面墙上隐隐约约挂着两幅遗象。
其中一幅居然是岳父、老厂长!
他大惊失色,浑身的血顿时凝固。
“这……这……”他惊慌失措。
不!不!不可能!
这是梦,是幻觉!
“你——来——啦——”一个极其可怖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