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历练啊?”
解决完僵尸村的事情之后,易云洛隐去了自己出尘的外貌,与他们一起回到了云来客栈。此时夜已深,店小二见到他们六人时,先是一脸地惊讶,随后一个跟头栽在堂内的一张长椅上呼呼大睡。
“不可以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易云洛手执一杯清茶,淡然道。举头望着皎洁的明月,双眸宛若银河的星辰,灿烂明亮,漆黑深邃。
原本就只有三间房,现在又多了一个易云洛,这回来的路上,除了易云洛之外,五人都不约而同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幸好易云洛并未打算与他们争房间,只是一个人独自坐在院子里,反正对他来说,睡不睡觉也没多大差别,不过是换个方式的入定而已。
梦汐眼见天快亮了,见到师父之后的激动喜悦又将原本的累意与困意一扫而尽,索性就陪着师父坐在院子里,赏月品茶。
“当然不是啦!”梦汐连连摆手,“只是师父平日里那么忙,最近六界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都等着师父去处理。师父怎么会想到要和我们一起历练呢?”
如果只是她和师父两人,她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可刚才一路回客栈,见到慕容亦寒他们始终小心谨慎地跟在师父身后,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要是持续三个月的时间,就算他们不疯,她也会疯的。这个组合是有多怪异呀!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下山历练是为了什么?为了提高实战能力的对不对?可有师父跟着他们一起,妖魔鬼怪要是靠近了,只要师父挥一挥衣袖就可以解决,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出手呀!
易云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色平静无波,宛若此刻的夜空,异常宁静。可这一眼,却让梦汐的心又下陷了一分,她就好像在一个奇异的梦境之中,周围遍是未知和迷茫,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挖掘,去深究,去拨开迷雾之后的隐藏的秘密。
轻叹一声,易云洛的眼里出现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忧愁:“这些年,为师日夜在霜云殿闭关,对这人间,对这六界,多多少少未尽到职责。如今人间之乱,六界浩劫,诸多纷争本是因为师而起,无可避免,也避之不及。趁你这次下山历练,为师也得空来人间走一走,亲自了解一番,日后也好尽己之力给这苍生一个交代。”
“师父为什么说这些纷争都是由师父而起,而且还要给苍生一个交代?那又要如何交代?”梦汐不解,眨着迷惑的双眼望着他。
月光下,易云洛的侧脸显得清瘦宁俊,微微闭了闭双目,将眼底那一抹耐人寻味的深邃隐藏了起来。幽幽开口,声音忽然变得空灵而坚决:“汐儿,往后如若为师不在你身边,你定要记得,凡事不可轻信他人,若非自己亲眼所见,万不可妄下断论,如有必要,当亲自求证。记住了么?”
梦汐懵懂地点头,转而又问道:“师父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在汐儿身边呢?”他的话让她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有些害怕。
易云洛想抚顺她散乱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如轻柔的春风激起水面上的阵阵涟漪:“你已经长大了,今后总是要离开师父的,为师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平淡的口气,温暖的笑意,再正常不过的关心,可却让梦汐茫然失措。猛得抓住易云洛修长白皙却又冰凉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眼里透着慌乱与无助,像个孩子一样摇头:“师父是不要汐儿了吗?是汐儿哪里做错了么?只要师父说,汐儿都会改!求师父不要赶走汐儿!”
“傻丫头,为师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见她双眼泪光闪闪,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易云洛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就连自己的手被她紧握着都未察觉到异样。
“那汐儿不会离开师父,永远都不会,师父去哪里,汐儿就去哪里,汐儿要一辈子和师父在一起,永远陪着师父。”眼底满是执拗,梦汐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但却透着无比坚定和执着。
易云洛难得见她如此摸样,不知何故,想到自己终有一天要离开她,心下竟然也生出了强烈的不舍。不舍见她委屈难受的眼神,不舍让她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霜云殿,不舍她以后唤师父时无人应答。
过去六年她成长的样子一点点地浮现在眼前。那个跪在大殿里手足无措的她,那个初见他时害怕紧张的她,那个整日粘着他撒娇耍赖的她,那个坐在桃树下日夜等待的她,那个失足落水奄奄一息的她,那个挥舞空梦时灵气逼人的她……一幕幕如波涛汹涌般袭来,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如昨。
是啊,他不舍。没想到早已无情无爱,断爱绝情的他,面对自己的徒弟,也会有不舍的一天。可纵使有万般不舍,他又能如何呢?他有他所肩负的责任,他有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他有他一定要去做的事情。他不可能为了她而抛弃这一切,他也不可能因为留恋这一点点的凡尘俗世,而将六界苍生置于水火之中。
轻吐一口气,纷繁的心神渐渐收回,眼前的人早已泪眼朦胧,可眼底那深深的坚决与倔强,却始终未变。
伸出手拂去她的眼泪,指尖上湿湿漉漉的一片清凉,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汐儿,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随着时间的变化和流逝,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即使你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对我们修仙之人来说,一辈子到底有多长,谁都不知道。或许几千几万年之后,我们还可以站在云端,笑看这个世间,也或许下一刻,我们就会化为这世间的一颗尘土,随风飘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是去是留,是生是死,这一切都不可勉强……”
梦汐惊恐地睁着双眼,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如果刚才还是半知不解,那么现在,她懂了,她真的懂了!师父不是要赶走她,也不是不要她。要走的,要离开的,不是她,是师父!而这离别,很可能就是永远。永远的离开,离开她,离开天清,离开六界,再也不会回来……
拼命地摇着头,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趴在易云洛的膝头,紧紧地抱着他的双腿,死命地抓着他的衣袍,哭得撕心裂肺:“不要!不要!师父不要离开汐儿,不要留下汐儿一个人,不要走……”
易云洛没有再说话,只是轻抚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从恶梦中醒来的她一样,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将她的哭声隔绝在这小小的空间,每一声都让他冰封的心裂开一道口子。
渐渐地,哭声轻了,膝上的人传来一声又一声平稳的呼吸。他知道她睡着了,可睡着的她仍然将他抱得紧紧地,一点都不愿松手。
将身上的外套褪下来披在她的肩上,易云洛的目光变得异常柔和。看着她因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心底竟泛起丝丝暖意。他就这样看着她,任她趴在他的膝头熟睡。
楼上的一扇窗户慢慢合拢,慕容亦寒和皓骞一人靠在一边。黑暗中,两人低着头,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神色。
之后的日子,易云洛便与他们一同在人间历练。说是一同,也并不是总是在一起。尤其是碰到一些突然事件,或遇到妖魔作乱,他都会站在一边,将所有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处理。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紧要关头,他才会小小地插一下手,或者提点一二,最后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有时候,也会离开几天,放任他们四处游玩,也当作视而不见。
两个多月下来,慕容亦寒他们的实战能力提高了不少,甚至在对付一些修为较高的妖魔之时,也能出其不意地制胜。让他们对这次的历练,既是无奈,又是感慨。
而梦汐也在这段时间里,也渐渐将那一夜的事情放到了脑后。可她的心里,却多了一个疙瘩。就像装着一箱危险的火药,不知什么时候,她一个不小心,就将它引爆了,然后烧得自己体无完肤。
馨蕊好几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忽然变得安静沉默了,她也只是笑笑。可却有意无意的,疏远了师父。不再像从前那样粘他,也不再对他笑得没心没肺,只是恭恭敬敬地当着她的徒弟。一举一动都恪守本分,再不逾矩。
因为,她害怕。害怕有一天醒来再也见不到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害怕以后再也不能叫师父,害怕自己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所以,她要习惯,逼迫自己习惯没有师父的生活。因为习惯了难受,就不会再难受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大家千万不要抛弃我啊、、我很爱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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