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月色下,一泓清泉旁,石亭玉阶上,云寰峨峨,垂丝微动,粉衣少女慢吞吞的扫视众人,秀气的眉微蹙,垂眸,片刻,又抬起眸,注视着苍非何。
见他薄唇紧抿,不言语,只是眸色墨黑得发亮,她清楚,温文尔雅的丞相,忍耐力上出现了裂痕。哎呀呀,这可怎么办?
周围寂静,每个人都盯着他们两个人不停的瞧。现在好了,装蒜也装不过去。余光看向茂密的小树丛,一个影子在里面微微颤动,苍碎锦素指拂上下颚,良久,开口:“我,只是来看看。”
“噗哧……”小树丛中的影子忍不住发出笑声,瞬间,却被不知何时到来身后的稽何击倒在地,晕了过去。稽何把影子扛出树丛,毫不留情的丢在石亭前。
眼眸一眨,看起来,似乎很痛?苍碎锦仔细的想,要不要,先脱罪?
“百里?”苍修隐在水中惊呼,“他怎么在这里……啊!”慌忙想爬起来,却踩着衣摆,又重重摔落。
“我想,该是你们好好讲清楚了。”苍非何启唇,月光下,他脸色清冷,眼眸静寂无波,尚未换下的官服让他显得疏离,“带到前厅去。”转身,官服衣摆微扬,他走上石廊。
稽何又揪起晕倒的百里飞,尾随苍非何而去。
叶扶九看着这个情况,忍不住一叹,又不禁一笑,脱口而出,“苍家,果然是人才辈出!”说罢,品味一番,竟觉得很有道理,笑着拉住白渊,“走,上前厅去。”
白渊眸中略显担忧,却不好多说,看样子,苍哥哥真是有些生气了。
“姐……姐姐……”苍修隐举起手,小心发言,“我、我可以起来吗?”
慢慢的回眸,苍碎锦露出淡淡的笑,“苍修隐,你起身的代价,自己承担。”回头,敛裙走下阶梯,在苍修隐大气不敢出时,又凉凉的冒出一句,“你若不去前厅,可是必死无疑。”
听到这话,苍修隐眸中含泪,呜,起不起,都是死,豁出去了!立刻站起来,伴随着哗啦水声,“姐、姐,可以先去换件衣服吗?”
“随你。”说完,苍碎锦也离开。
府邸大厅,灯火通明,侍女都被遣走,更别说想来看热闹的人。坐在主椅上,苍非何看着垂眸站在厅下的苍碎锦。此时,稽何走上来,在他耳边附上一句话,苍非何颔首,示意他下去。
若大的厅堂,铺着的是厚重的繁华地毯,雕纹木架放着荷花样的灯盏,苍碎锦背后便是两页屏风,流丝苏秀,龙凤盘天,竟是极为讽刺。
“闹够了?”苍非何修长的指敲击着桌几,抬眉,语气说不出的平静。
然而,此刻的碎锦心思早已不再,众多瞌睡虫纷至沓来,竟难以驱散。任凭身处灯火辉煌的地方,面对的是当今丞相。
见她没有反应,苍非何幽深的眸闪烁着难解的光芒,温文尔雅的面容早就不在,露出一丝严厉的威慑,“朝廷,不是你玩的地方!”
“等、等一下……”手按着发冠,苍修隐匆忙跑进来,衣衫尚是不整。
苍非何见他行为疏紧,不知该是责骂还是钦佩,一个月来,他只觉有异,却从没怀疑他的身份。
“丞相,我看有什么事您还是问我,嘿嘿,”他干干一笑,“这个时候,姐姐是不会回答你的。”正说着,苍碎锦身子摇晃,眼看就要倒下去,苍修隐眼疾手快得接住她。
苍非何迅速起身,走到他们身旁,看着苍碎锦不省人事的容颜,眉紧锁,“这是怎么回事?”受伤了,还是……
“没什么,也就是睡着了!”苍修隐小声说道,生怕吵醒了她。
“睡着了?”苍非何挑眉,缓缓品味这三个字,“睡着了?”这是他所认识的苍碎锦吗?
苍修隐拖住她的身躯,对苍非何说道,“丞相也算我的二哥,既然是一家人,说也无妨,”停顿一下,他皱起眉头,讪笑道,“丞相,可不可以先把姐姐放到床上去?”对他来说,很重。
看着她,苍非何伸出手,“把她给我。”
苍修隐毫不迟疑的把苍碎锦交给他,由他横抱起,“在这等我。”
“好、好!”冲他招招手,苍修隐带笑挥别。见他们刚走远,苍修隐狠狠的踢中晕倒在地的百里飞,“给我起来!”
倒在厚实的地毯上,百里飞被腰间的剧痛惊醒,刺眼的光芒入目,他低吟两声,努力的适应光芒。
“好你个百里飞,敢坏我大事!”蹲下身,狠狠地用手戳这百里飞的额头,“你给我醒来!”
“醒来了,住手!”百里飞挥手打开他的指,浓眉紧蹙,“你做什么?”
“做什么?”苍修隐忿忿骂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穿过石廊,苍非何抱着苍碎锦来到房间,房内摆设是少年有的清爽。
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她身子一碰到床,仿佛自动的找好位置,更熟的睡了下去。
苍碎锦眼下有淡淡的黑影,发丝拂上了脸颊,他正要帮她撩开,见她自己翻了个身,束发的丝带解散,柔顺如瀑的发披散,散乱在洁白柔软的枕上。
清秀的小脸面对着他,苍非何看着她恬淡的睡容,心中一动。
宽敞的房间闭了门窗,但他看着她,就似乎感觉到清清的晚风拂过心头,如初夏的荷塘,一枝甫出水的粉荷,由带着水露,毫不娇羞的缓缓绽放。
她不羞怯,所以,当初在马车上刻意的躲避,只是苍修隐怕他看出身份的障眼法。心中,不知怎么浮起一阵淡淡的失落。
俯身,他的发垂在了她的发间,淡淡的馨香萦入鼻尖,这样柔嫩的她,竟然敢三番两次的犯下欺君之罪。掌轻轻掠过她身旁,拉起被子,为她盖上。
再次看了她一眼,苍非何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柔软的手拉住了他的手掌, “等……一下。”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唤住他,中间还夹杂着小声地嘟囔。
感到姑娘家柔荑的细腻,他也不觉唐突,随着她的拉扯坐下,他深瞳如两潭幽井,此刻有了淡淡的波澜。
“事情这样,是我不对。”努力地睁开眸,却又懊恼的微闭。
听到她在道歉,苍非何唇一扯,明明都现出笑纹了,那神态仍淡,明知道她瞧不见,还不肯露出笑意,“知道错了,原因是什么?”
“原因?”苍碎锦低喃,脑袋左右摇晃,“恩,让我想想。”
由她想去,只是,女孩家的手还紧紧的圈住他的,他侧首,看着交握的手,一眼望去,柔嫩纤细的手与苍劲的手掌相覆,顿时心中仿佛缓缓注入清暖的浅流。
苍碎锦听不到回话,恍惚间又要睡去,却硬生生的止住,“唉,”软软的一声叹,“不是我想睡,只是年幼宿疾留着,傍晚之后,总是怠倦。”她的话音像是自言自语,然而却又低语起来,“苍修隐是顽皮了些,不过,这样挺好。”声音渐低,她终是缓缓睡去,指也渐渐松开。
细听完她的话,又转头看了看沉着青烟的香炉,苍非何轻放好她的手,收入被中,走到桌旁,挑灭了星火。再度回头,看着她的睡颜,久藏的笑意终于露出来。
吹熄灯火,他步出房门,轻轻带上。
转身,他直接走向寝院,存心忘记厅中的两个人。
春夜的风尚有寒冷,厅上的两个人缩着鼻子,抱住身子,哈啾!
尚不知明日更有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