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宝闻言,顿时暗怒,发疯?我发你妹的发疯啊!
韦宝看这荣大人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又穿着与自己一样的正七品官服,暗忖他不可能是那日被自己打的人的其中之人吧?自己那天打的,至少都是正三品以上高官,轮得到你小子吗?
不过,韦宝还是挺聪明的,马上就想明白了,肯定是将这小子家的长辈给打了!做官的都是同气连枝,一代传一代。
“怎么着?我那日打了你家哪个大人吗?谁敢在东李娘娘灵前闹事,就是找打!”韦宝不卑不亢道,还颇带有点挑衅的意味。
韦宝其实总是告诫自己要低调来着,但是面对别人对自己盛气凌人的时候,还是经常忍不住呀,尤其是别人还带有一点攻击的态度,那韦宝就更加忍不住了。
荣正语闻言大怒,他虽然品级不高,但他爹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正二品高官,在整个京师官场,在整个大明官场,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小子!你不就是新科探花郎吗?不就是东李娘娘家的干亲吗?现在东李娘娘已经过世了,你的靠山都倒了,你还狂什么?”荣正语按捺不住的想打韦宝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叫人杀死你!?”
都察院一般都是进士才有机会进来,还得是考中进士之后,先派到地方,然后表现比较好的地方官,才有机会进入都察院,在都察院待上个几年,然后再外放地方,就是省级高官了,再回到京城,就是部里面的高官了,更加幸运,更加厉害的,还能进入内阁。
这是大明官场的正常升迁顺序。
但是荣正语是没有那个本事通过科考升迁的,家里想办法给他弄了个秀才,荣正语连举人都考不中,然后他老爹趁着皇帝心情好的时候,为儿子求来的官。
魏忠贤当初没有对韦宝说假话,在大明,就是权势再大,自己若没有本事,到了举人和进士这一档次的科考,真的很难用银子买通。
大明的科考纪律还是很过硬的,这也是维护统治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因为荣正语学问差,属于正宗的纨绔子弟,所以说话也粗鄙一些,不似都察院其他的言官那般文绉绉的。
“杀死我?”韦宝微微一笑,对在场的人道:“大家都听见了吧?这家伙在公然威胁我!公然威胁朝廷命官,我告到东厂,告到锦衣卫去,你们都要作证!”
荣正语吓了一跳,有点后悔失言了。
李利民也吓了一跳,急忙对韦宝道:“大家都是同僚,韦大人,不必弄的这么僵吧?荣大人,你也是,有的话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李利民充当和事佬,但谁都能听出来他有偏帮荣正语的意思,毕竟荣正语的爹是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荣家现在又上了魏忠贤的大船。
韦宝并不以为意,冷然的看着荣正语。
“李大人,我哪儿有闲工夫跟这等人啰嗦?是他自己跳出来的!大家都看见了吧?”荣正语说罢,对牢头老孙头道:“走,带人犯去死囚牢!”
“是,是。”老孙头可不想卷入当官的人的是非当中,巴不得赶紧走。
“慢着,这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案子?”韦宝问道。
荣正语火大了,刚才李利民调和了一下,他已经不再与韦宝正面硬碰,这对于他这种纨绔来说,得忍受多大的火气啊?没有想到韦宝居然还敢管自己的事情!
“轮到你过问了?这是我的案子!”荣正语厉声道,狠狠瞪着韦宝。
“怎么轮不到我过问?我现在在司狱观政,司狱的任何事情,我都有权过问!”韦宝寸土不让道。
荣正语气道:‘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用再在司狱观政了!’
“你算老几?你是正七品,我也是正七品,你又不是经历司的经历,都事,你凭什么分派我做什么?”韦宝笑道。
荣正语立时冲着李利民吼道:“李大人,你让这人来司狱观政的?”
李利民也是晕了,本来让韦宝来司狱观政,是想将韦宝这瘟神弄走,好图个清闲,却没有想到韦宝太能惹事了,来司狱居然都能碰上事。
李利民急忙对韦宝道:“韦大人啊,这是荣大人的案子,你是不是就不要揷手了啊?”
谁知道韦宝二话不说,一下子将那女人犯的面罩给摘了。
只见一相貌奇美的女子,口中堵着一块黑布,瞪着眼睛,呜呜连声,额前的秀发散乱,一脸都是汗珠。
“你放肆!”荣正语大惊,冲着韦宝大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女子是荣正语偷偷抓来的,尚处于绝密状态,却没有想到一下子就让韦宝露了女人的真容。
“我说了,我是司狱的观政,有什么人犯啊,案子啊,我都有权了解。”韦宝呵呵一笑:“你荣大人这么怕干什么?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这女子是谁?”
“她是谁,轮不着你来管!把人犯押走!”荣正语怒气冲冲的对老孙头道。
老孙头吓得赶紧答应一声,急忙对两名狱卒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犯押入死囚牢!”
两名狱卒答应着,正要走路。
谁知道韦宝动作好快,一下子将那女人犯口中的布条扯出来了。
女人嘴巴一得到自由,立刻大叫:“我是杨涟之女!我叫杨雪!快救我!”
荣正语闻言大惊,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韦宝灭口,没有想到这个韦宝这么孟浪,居然敢扯掉杨雪口中布条。
韦宝疑惑的看向荣正语:“荣大人,杨涟大人是都察院的副都御使吧?堂堂正三品高官,你这么抓杨大人的女儿,有人知道吗?”
“与你何干?小子!我劝你别管这事!这是天大的案子,在场有谁敢泄露一个字,满门抄斩!”荣正语气急败坏的威胁道。
“呸!这群强盗是把我掳来的!派人将我骗到家里胡同口,从马车上下来几个人就把我绑了!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杨雪已经听出来这年纪很轻的官儿似乎是在与年纪大的官儿作对,而年纪大的那人,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韦宝点头,看了眼杨雪之后,看向荣正语:“荣大人啊,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都察院是光明正大的衙门,你若是想查杨大人,自然可以公开的查,何必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绑了人家的女儿?”
“姓韦的,我已经给你留脸了,不要给脸不要脸!这是天大的案子,轮不着你多啰嗦!”荣正语再次威胁道。
“那好,我现在就去告诉杨家人,你们偷偷绑了杨家小姐,估计人家一家人现在已经急的团团转。”韦宝冷笑道。
“你敢!”荣正语厉声道:“来人,不要放韦宝离开司狱。”
跟随荣正语来的几名差役齐声答应。
“韦大人。”杨雪担心的叫了韦宝一声。
韦宝冲杨雪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
杨雪微微怔了怔,冰霜般的俏脸略过一丝不安,灵动的双眸轻轻闪动了一下,她自己是有些害怕,但是她现在更多的则是担心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小大人有事。
杨雪毕竟是杨涟的女儿,官宦之家的女儿,从小即便没有见过什么大风浪,但是听朝中的事情也听的多了,胆量肯定比民间女子强,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旁人。这姓荣的官既然敢这样强行掳走自己,肯定大有来头,而这姓韦的大人这般年轻,又一直受到姓荣的威胁,一看就是官场新人,而且听刚才他们说的,好像这个韦大人只是一名观政而已。
他们二人虽然品级相当,但是权力似乎差了很远,这姓荣的看样子是正牌监察御史!
大明的监察御史别看只有七品,但是权力可大可小,大起来,连皇亲国戚的事情也是有权过问的!
“怎么着?你想扣留我这个朝廷命官?我犯了什么事情?谁给你的权力?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到了下工的时候不见人影,有多少人会问你要人?”韦宝微微一笑,戏谑的看着荣正语。觉得这厮三四十岁的年纪,还这么幼稚,你当你是皇帝啊,想抓谁抓谁?就算是那魏忠贤,想抓人之前,也要先合计好吧?大明还没有黑暗到可以随意暗杀的地步好吗?你当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当是老蒋的军统时期啊?
荣正语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权限明目张胆的抓韦宝,刚才是急了,不由的不威胁,却见丝毫吓唬不住韦宝,不由的大伤脑筋,眉头紧锁。
“你到底想怎么样?”荣正语盯着韦宝道。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偷偷摸摸抓人就是不对,赶紧放了杨家小姐!这件事情,只要杨家小姐不说出去,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就当成没有发生过。”韦宝道。
荣正语疑惑的看着韦宝:“你是东林那边的?”
荣正语绝对韦宝不太可能是东林一边的,因为韦宝在宫里面打的一帮高官当中,不少是东林党高官啊。
“我哪一边的人也不是!最烦你们这些搞党争的人,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韦宝轻描淡写道:“现在事情已经败露,不及早回头,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荣正语被韦宝的话说动了,僵在那里,恨的不行,不知道今天是不是黄历不对,怎么遇上这么个不相干的人?
李利民同样很尴尬,想走也不是,也不方便说什么,也暗暗懊恼韦宝多事。
这件事情很简单,李利民一眼就能看出来,一帮魏系的人是借着掳走杨涟的女儿,想从杨涟的女儿身上突破,找杨涟的麻烦。
“这事没有这么简单!你现在不能出去!”荣正语呆了呆。既然来了,这脸面必须要撑下去:“来人,先将这人犯押入死囚牢!”
“你们凭什么关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事?”杨雪大声抗议道。
“凭我是监察御史!凭你与钦犯熊廷弼的女儿过从甚密!”荣正语吼道:“有人举报你们杨家收了熊家的贿赂!你要想早些出去,快点认罪,就能出去。”
“你胡说,满朝上下,谁人不知道我爹爹是两袖清风的好官。”杨雪叱道,一张娇俏白皙的小脸蛋涨得通红。
杨雪不但气愤,还很委屈,她是与熊廷弼的女儿熊欣儿关系很好,但那是因为两家原先住的很近的关系,自从熊家搬离她们那个胡同之后,杨雪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熊欣儿了,更谈不上什么熊家给了她们家贿赂的事情。
“你爹有没有收熊家的银子,谁能说得清楚?若是没收,别人为什么不举报别人,而单单举报你们杨家!?”荣正语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老实认罪,我会说你主动投案,从轻发落,或者既往不咎。”
韦宝一汗,这杨家小姐应该比他岁数大,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当人家是穿开裆裤的小女孩呢?这么好骗?
杨雪被荣正语气的眼泪都出来了,“你少血口喷人!我从来没有受过熊家的银子,我爹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快放了我,否则我爹爹绝对饶不了你们!”杨雪大声道:“我知道你们是阉党的人,想陷害我爹爹!你们当天下人都是傻的吗?”
荣正语冷笑一声,“嘴巴还挺硬!不过,到了这里,就由不得你不招!”
说着,荣正语对几名狱卒道:“把人犯押入死囚牢!”
都察院司狱的狱卒们齐声答应,押着大声抗议的杨雪往司狱里面走。
都察院司狱虽然规模不大,也是有十多间囚牢的。
死囚牢在最里面,装有厚厚的门板,只有很小的,只能容得下一个头大小的窗口,那窗口还是可以关上的,外面根本看不见死囚牢中的情况。
荣正语转身看向韦宝:“你到了下工才能走!我没有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我现在是正当办案,你一个观政,不方便进死囚牢,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韦宝的确没有资格对荣正语这等有正式差事的监察御史指手画脚,“荣大人!”
韦宝叫了一声之后,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荣正语冷笑一下,“我要是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和东林人搞在一起,死路一条!”
李利民一边称是,一边将韦宝往一旁拉。
“荣大人但请放心,我今儿下午也哪儿都不去了,等会下工再走,荣大人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李利民道。
荣正语并不担心李利民,其实他也不担心韦宝,只要从杨雪手里拿到了供词,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对付这个韦宝,不着急。
韦宝还想说点什么,已经被李利民拉回了差房。
荣正语走后,李利民低声埋怨韦宝:“韦大人啊,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进去啊,你刚才为什么要揭开人犯的头套呢?”
“他鬼鬼祟祟的,我一看就有问题啊,难道大明都是这样抓人的啊?”韦宝道。
“他们是怎么抓人的,不关咱们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事最好!你这下是彻底得罪荣大人了,这样吧,从明日起,你先在家歇两三个月再说吧,我这是为了你好!”李利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韦宝心中一暖,也知道李利民是为了自己好,点点头,没有吭声。
李利民叹口气:“不管你听进去没有听进去,再不能这样了!韦大人啊,你这是自寻死路,少管一些闲事,得空了多找人喝一喝酒,那日子比什么不强啊?等会到了时辰,咱们径直回家,把今天下午的事情都忘了,听见了吗?”
韦宝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在这边差房能听见死囚牢那边传来的阵阵女声惨叫,估计是荣正语对杨雪动刑了。
韦宝没有想到,对一个娇滴滴的美女都这么狠、这班人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要不要这么狠啊?
韦宝想过去看看,吓得李利民急忙拦住了他:“杨大人,你又要做什么?”
“我过去看看去啊。”韦宝道:“您放心,我就看一看,不说话。”
李利民叹口气:“有啥可看的啊?就在这坐着吧,哪儿都别去。”
韦宝没办法,只能竖着耳朵听。
惨叫声持续了两炷香功夫,然后没有动静了,估计是将杨雪打的晕死了过去。
韦宝猜想,接下来就应该是捏着杨雪失去了知觉的手指钤印画押,一份供词就这样做成了!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么赤果果的屈打成招。
韦宝暗暗盘算着要不要向杨家通风报信?
要不要管这件事情,对自己会产生什么影响?
他拿不定主意,一直想借着观政的机会熟悉都察院的事务,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件,机会已经出来了,但是韦宝真的发现,很棘手啊!
韦宝猜想,这回是阉党向东林党出击,下回碰到的,搞不好就是东林党向阉党出击,反正来来回回就这么点事情,不是阉党搞东林党,就是东林党搞阉党,要想保持中立,两边不得罪,根本不可能,只要介入,就必须站队!
韦宝忽然发现吴襄还是厉害,给吴三辅弄到个完全不做事的衙门去吃喝玩乐,那才是真正的中立派,混日子啊。
没过一会,荣正语就过来了,看了一眼差房的韦宝和李利民,李利民急忙起身笑道:“荣大人。”
荣正语嗯了一声,背着手走了,什么都没有说。
看样子,事情是办完了。
“李大人,这样的人,这么傲气,你还理他做什么啊?”韦宝挑拨道。
李利民笑道:“打个招呼又不吃亏啰,又没有少一块肉,人家傲气是人家的事情,咱们自己要做好礼数。”
韦宝向李利民竖了个大拇指:“有道理。”
两个人一直等到下工的时间,才离开了都察院司狱,李利民又叮嘱了一番,让韦宝千万不要管这件事情,明天不用来了,在家歇两三个月。
韦宝敷衍着答应了不管这事,却坚持还要到都察院司狱观政。
惹得李利民又是唉声叹气一番,知道拿韦宝没有办法,暗忖以后再不来都察院司狱了,随便韦宝这厮怎么作死吧!
韦宝在回去的路上,让林文彪上他和魏忠贤约定的秘密地点去报信,去汇报荣正语擅自捉拿了杨涟的女儿杨雪,并且刑讯逼供的事。
虽然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总指使人一定是魏忠贤,但韦宝觉得自己既然与魏忠贤有过约定,充当阉党的暗中密探,得知了这么大的消息,一定要派人去告知一下的!就算他不告诉魏忠贤,荣正语也一定会说,魏忠贤也总是能知道自己见到了杨雪这件事的。
回到了府邸,韦宝对吴雪霞说了这件事情。
吴雪霞道:“这件事的确是不插手为妙啊,总裁,你明日就不要去都察院了吧?就听那个李大人的,在家歇两三个月便是了。官场上的事情,真的急不来的,东林党和魏系的水太深,双方已经势成水火,不是你能随便管的,当心引火烧身。”
韦宝不爱听这些话,这些道理,他又不是不懂。
吴雪霞见韦宝不说话了,知道他不爱听,遂接着道:“总裁,你想一想,不管你如何揷手,你都得不到半点好处啊?你现在能做什么?去偷偷向杨家报信吗?那样的话,荣正语肯定立时知道是你走漏了消息。那你从此以后就得与东林党站在一起了,可眼下魏系势大,与东林党站在一起,搞不好就要被人算计。若真的有人算计总裁,我猜想东林党的人未见得会保总裁啊。”
韦宝的确想过派人去向杨涟报信,但是他觉得意义已经不大了,因为荣正语肯定已经拿到了杨雪的供词!
“就这么看着阉党肆意妄为么?”韦宝不甘心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暗中帮助东林党,让东林党念着我的好,又不得罪阉党?”
吴雪霞简直无语了,这世上有这种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