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娼女的滋味……可真不错吧?”
小算道长看着眼前的边城鹤,言语微笑着问道。
流娼女……这行当柳白也听说过,具体来说,是在《不语草堂笔记》里边有过记载。
跟纸扎,出马,风水一样,也是走阴里边的一个行当。
但所行之事……只能说有点不大讲究。
甚至颇有点采补之能,阴采阳,若是碰见走阴人,那效果还更佳。
而且这流娼女所习之术,也大多都是与男女情爱有关。
因而在走阴人里头,这流娼女是被那些男走阴们,又爱又恨的存在。
只是这走阴人还能多抗几次采补,放在普通人身上,又能承受几次?
边城鹤听着小算道长的问话,眼神当中也是陷入了痛苦与悔恨,并未言语。
小算道长则是继续讲述着……
……
张鹤的小头控制了大头,那一晚,他只觉自己踏上了云霄,体验了从未体验过的人间极乐。
只是等着第二天醒来,他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除却床头多了的那锭银子以外……再没了别的东西。
哦不,他觉得自己的命,快没了。
此时他穿上了裤子,自是知晓了自己的情况,他以为昨晚的……是邪祟!
于是他连忙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去寻了这平山城的走阴人。
可结果这走阴人没见着,他反倒是又遇见了昨晚上的那个“邪祟”。
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邪祟”,问他是不是想找人来杀了她。
张鹤被吓得不敢言语。
他被这流娼女……带走了。
许是因为张鹤模样生的实在太好,又或是他床上功夫身经百战,竟让这流娼女不舍得一次将他采补干净。
反而将他带回去之后,助他走了阴。
只是……这流娼女的癖好也着实有点偏僻,因为她喜欢对张鹤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喜欢做一些,对他极尽羞辱的事情。
总之,初走阴的那一年的时间里,张鹤忍了常人所不能忍,做了常人所不能做。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好在,张鹤的天资还算不错,一年后,他终是凭借着自己的手段,杀死了那名流娼女。
至此,张鹤逃出了囚笼。
并且在一年之内,遇见了他所认为的此生挚爱,在一个小镇里头,一个河边洗衣的少女……
初遇他时,张鹤甚至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她。
因为她太干净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的就好像山里清冽的泉眼。
但张鹤却已是遍经人间污浊。
可一个走阴人……哪个普通人家里不想巴结着?
于是流离失所的张鹤,也就在那镇子里边落了脚,并且与那少女成了婚。
那一段时间,是张鹤所认为的他自出生以来最为快乐的时光。
当然,那都是他当时认为的。
包括当时的他,会认为那个少女就是他的此生挚爱一般……但现实的痛苦往往十有八九。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家中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是个走阴人。
这老妪当着张鹤的面,将那少女……勒死了。
至于原由嘛,因为来的这老妪,就是被张鹤杀死的那个流娼女的……师父。
于是没有丝毫意外的,张鹤又被擒了。
但这次他所承受的,却远不止身体上的屈辱跟痛苦,还有心灵层次的悔恨。
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害死了自己的挚爱。
起先他是想着一死了之的,他想着世间痛苦,不如远去,可后头又是一想。
这么多的痛苦都扛过来了,倒不如,报了仇再说!
又是忍辱负重的三年。
那老妪明显老辣,她吊着张鹤一口气,不让他死,但也不让他走阴。
但她防了这一手,却没防住另一手。
这么多年过去,张鹤竟然洞悉了流娼女的流娼之术,并且从中发现了一丝破绽,他将其利用,并将这流娼采补之术,改成了适合他所用的走阴之术。
从阴采阳,变为了阳采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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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就这么悄无声息之间,一点一滴的,反将这老妪采补至死。
只是当那老妪临死前,当张鹤大声哭喊着,说自己终于得报大仇之时。
老妪笑了,老妪让他打开了床底下一个从未打开过的箱子。
张鹤并未理会,而是一巴掌将她拍死之后,这才去将那箱子打开。
箱子里边放着的,是“人妆容”。
从头发到人皮面具,应有尽有,而那份“人妆容”,赫然就是他那个挚爱的少女……
张鹤明白了一切。
哪有什么挚爱,都是假的,都不过是这老妪假扮的罢了。
世事弄人,张鹤终于放弃了抵抗,或者说,他也从未抵抗。
只是自那之后,这世上少了个张鹤,却多了个边城鹤……
……
柳白也不知小算道长怎么知道这么多,但听完这个故事后,他再看向边城鹤的眼神,就复杂了许多。
怎么说呢?
人人皆有过往,也正是因为“张鹤”的过往经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边城鹤”。
只是当着别人的面,将自己的伤疤都揭了出来,边城鹤到底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但他仍旧问道:“不知道长到底是何人?”
因为他依旧想不起来,自己哪里见过这道长……自己没见过,但对方却对自己了如指掌。
这才是让边城鹤恐惧的。
“道长就是道长。”
小算道长说完打了个道门稽首,然后也是转头看向了柳白手中的那两本术。
边城鹤知晓,正声道:“放心,术都是真的,我边城鹤虽然坏事做尽没什么人品,但生死攸关的事情还是分得清的。”
柳白觉得也是如此。
除了丧葬庙那群货,是没人愿意将自己的狗命拿来开玩笑的。
他拿着术在一旁翻看,小算道长则是将边城鹤拖远了些,生怕打扰到自家公子。
远远的柳白也没细听他俩在说些什么,只是小算道长在问,边城鹤在回答。
起先还算好,可说着说着,好像是小算道长戳到了这边城鹤的痛处。
边城鹤言语也冷了下来,整个人也透露出一种不怕死的美感。
柳白大致翻看了眼,便知道手上的这两门术,的确都是真的了。
他适时合拢了手上的书册,耳边则是响起了边城鹤的冷笑。
“天下谁都吃人,哪有我张鹤吃不得的道理?”
“呵,你这道士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柳白听着这话,也是走了过来,到了两人身边。
小算道长先是朝柳白行了一礼,而后才继续说道:“你天资本就极高,只是你如今多行堕落之事,若是再想上走,怕是难了。”
边城鹤听着这话,先是嗤笑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
“堕落?”
说完后,被这麻绳束缚着的他缓缓抬头,透过林木间的缝隙,看向天幕。
他眼神当中没有丝毫人味,有的只是冰冷。
柳白左右看了眼,猜测着应当是小算道长故意为之,或者说是故意说这些话。
不然……一刀杀了便是。
何须这么麻烦?
边城鹤仰头看了好一阵,最后好似放下了什么,原本沉重的目光也变得清澈,甚至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理解?我为何需要伱们的理解?”
说完他低头目光扫过小算道长,眼神之中带着一丝自嘲与讥讽。
最后他的目光则是落在了这漫山遍野的荒林里头,他轻声言语道:
“你们读不懂我强大的灵魂,你们一个个见我如见废墟,只有我知我是这片旷野跳动的鬼。”
言罢,他好似明悟什么。
他原地安坐,身后各自出现两道身影,一漆黑,一莹白。
小算道长先是朝柳白歉笑一声,打了个道门稽首,言语道:“容贫道一会再与公子解释。”
柳白自是不在意这些,只是说着,“修第二命了?”
“嗯。”
小算道长颔首,旋即便是见着边城鹤身后的这阳神跟阴神,身形猛地拔高。
一道炽热之中带着一丝威严的气息,四散而去,惊走四周丛林鸟兽的同时,也镇杀了诸多游魂。
山岭之下,那守隘口的兵家走阴人,也是几步从那山崖下边上来。
看着这一幕,目露震惊。
柳白也是头一次见着别人修第二命,所以自是好奇的打量着。
只见这边城鹤的阴神阳神在他身后,他像是一咬牙,低喝一声。
“出!”
言罢,他身后的阴神阳神尽皆上前一步,二者从两边走向中间,最后一步跨入。
合二为一。
于是这边城鹤的身后,便是出现了另一个边城鹤。
他稍加挣扎,身上捆绑着他的麻绳便是化作几截脱落。
起身后的他,身上明显多了个出尘自信之气,只是看向小算道长时,他依旧皱了皱眉。
完全记不起。
“不管如何,此番我边城鹤多谢道长相助了。”
“不必,谢我家公子便是了。”
听着小算道长的言语,边城鹤跟他身后的第二命一块,尽皆朝着柳白深深一揖。
“多谢公子相助。”
“你这人也是奇怪嘞,我家公子抢了你的东西,你竟然还要跟他说些谢谢。”
小草站在柳白肩膀上,大声叫喊着。
边城鹤脸上笑意未减,只是说着,“公子的事情怎么能算抢?只能说我那两门术,本就跟公子有缘。”
“不错不错。”
小草朝他竖起根大拇指。
边城鹤旋即又转身朝那兵家走阴人遥遥拱手,“此番远去,家中就有劳将军大人照顾了。”
是托负,但也是威胁。
一个修第二命的走阴人,威胁一个养阳神的走阴人。
妥帖。
这昭武校尉应了声。
眼见着边城鹤就要离去,柳白随口问了句,“张鹤怎么改名叫边城鹤?”
已是转身的边城鹤遥遥摆手,笑着说道:
“张鹤早已冻死在了那个衣不蔽体的冬季,如今的我只是这边城一浪子。”
说着,他元神溶于己身,几步便是消失在了这树木林子的极深处。
他这正主走了,前来看戏的那兵家阳神也就转身回去了下边的隘口。
余着柳白跟小算道长在这。
“公子……”
“走吧,日落山那边肯定有动静了,咱也该回去看看了,边走边说。”
“好。”
两人点着火,也不敢乱闯,在这山林里边走了好一阵,才回到官道上,小算道长驾着马车,柳白就坐在他旁边。
“贫道先前的确是见过这边城鹤的……约莫十二年前的冬天吧,跟现在也差不多,大算道长带着我游历四州府。”
“当时是在江州的一座小城里边,天寒地冻,路有冻死骨。
我们在那路边遇见一条快要冻死的野狗,同时还有几个贪肉吃的百姓。
贫道让大算出手救下那条狗,大算说救了狗,人就得饿死了。
但是不救的话,狗就得死。
贫道就问大算怎么这么傻,救了狗之后,给点吃食给那几个百姓就好了。
贫道记得,当时大算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
小算道长苦笑着摇摇头。
“然后我们就在那遇见了边城鹤,公子你猜他是怎么解决的?”
柳白稍加思量,然后说道:“他跟那几个百姓一块,吃了顿狗肉?”
“咦,公子你怎么知道?”小算道长跟看鬼一样看着自家公子。
“不是你让我猜的吗?”柳白没说。
小算道长也就继续讲了下去,“当时大算道长说这边城鹤有点意思,是这世道上少有的,能将为善跟为恶分清,同时还能把持住自己内心的走阴人。”
“于是大算道长便出手,给了他一个黄粱一梦。”
“刚才贫道说的这边城鹤的过往,都是贫道跟师父在他梦里看见的。”
“大算道长看完之后跟贫道说,若是以后还有遇见他的机会,就说明他命不该绝,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
小算道长讲完,拉住了缰绳,从马车上下来,朝着柳白深深一揖。
“贫道擅自做了主,还请公子责罚。”
柳白看着小算这副正式的模样,也就挪了挪屁股,坐直了身子,然后说道:
“下次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
小算道长立马屏住了呼吸,想着这下会不会被扫地出门,真要这样,那就都怪大算!
“记得也要带着我。”柳白说完双手拢袖,笑着说道。
小算道长闻言大喜。
“好嘞,那可就有的说道了,贫道其实知道很多好玩的事情,有些是出门时候见到的,还有些是贫道看到的天机,等着云州这事忙完……”
小算道长说到一半,与柳白相视一笑。
“嘿嘿。”
……
“这事你与本仙说也无用,但是在老监正那边看来,他势必会觉得……”
黄大仙捋着下巴上雪白的胡须,转头嘴脸看着面前的范元益。
“他老人家给了你机会,但你不中用啊。”
本就难受的范元益听着这话,脸色愈发难看,甚至连下巴上的胡子都被他揪下来了几根。
“那依大仙的意思是?”
范元益问道于仙。
黄大仙摇着头说道:“这城内的走阴人都在日落山那边打起来了,我还能有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只能你过去先镇压了,然后放那么几个人进去。”
“嗯。”
范元益阴沉着脸,颔首道:“只能如此了。”
黄大仙说着,抖了抖身上的法袍,便是化作一道黄烟,回去了画卷里边。
范元益也没再下楼,而是直接招呼了声,城隍就已然将他送至西门外。
人去楼空,好一片刻过后,这听水楼内依稀间好似响起着些许窃语。
若是竖起耳朵细听,还能从中听出些许什么“苦难”“生死”的字眼。
“……”
岘山北段,日落山附近,早已成了走阴人的天下。
毕竟就在昨日傍晚,不知怎的,一个消息突然在云州城内不胫而走,哪都在传,日落山现世了。
起先人们都还不大信,但直到见着城内的水火教,媒妁会,射覆堂等等诸多势力,尽皆出城往西。
于是那些原本不信的,也都不得不信了。
一个个吆五喝六的带着自己的同伙,跟着人马来到了这传说中的“日落山”。
闲杂走阴人还没彻底掺和进去,但是里边,那些个修第二命的走阴人,便好像已经打起来了……
“打?一个个猫着不肯出力,又不想让别人先进去。”
“再加上州牧府那边一直在阻拦,分化,想进这日落山……没那么好进的。”
媒姑抿着手上的茶水,跟眼前的田夫人说道。
“属下担心的还是州府大人那边,日落山事大,他肯定会来的,而且姐姐你这伤势……”
田夫人眼神担忧。
“无妨。”
事实上媒姑早在从柳白那得知消息时,就已用了大好的丹丸,治好了自己的伤势,顺带也还有着一点别的布置。
“虎姑奶奶要强闯了!”
偌大的山谷之中,传来了寇立三的一声大喝,媒姑听着当即一步走了出去。
临着来到这日落山前,射覆堂的寇立三,孩儿帮的曲小儿,纸伞会的王提刀外加丧葬庙的香主驴得胜,以及州牧府的鬼幺儿和另外一个修第二命的走阴人。
外加刚过来的媒姑。
众多修第二命的走阴人汇聚在一处,拦住了虎姑奶奶跟原先的水火教火坛主。
本身还有个水坛主的,但因为受伤太重,就离开云州,不知去了何方。
“你们当真一定要拦我?”
虎姑奶奶扛着那门板似的巨剑,一双吊睛虎目恶狠狠的扫过在场的这些走阴人。
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寇立三身上。
“刚就属你喊的最大声是吧,一会姑奶奶我就盯着你杀,看你能看得住我几剑!”
寇立三脸色当即就变得黑如锅底。
“对,姑奶奶干他娘的,老子老早就看这寇立三不顺眼了。”
火坛主一如既往,怒气冲冲地吼道:“还有那媒姑也是,生的好看又不找个夫家,简直浪费!姑奶奶一会你记得给她留口气,让小的来杀。”
媒姑“呵呵”一笑。
火坛主浑然不惧,“受伤的媒姑不如狗,一会咱就来过几招试试!”
“废话太多。”
虎姑奶奶见着眼前这些人竟没一个愿意离开,当即横剑劈砍过去,没有丝毫的技巧可言。
也就是这一剑,这日落山外的山谷里头,顿时战做一团。
虎姑奶奶也是说到做到,竟是一人扛着这诸多修第二命的走阴人,逮着寇立三杀。
媒姑则是单独拉开了这火坛主,欲要在进这日落山之前,先杀一人。
一时间,这山峦之内是天地变色,命火灼烧火浪翻涌。
原本还是漫天乌云的阴沉天色,都被这肆虐的气机冲开,一道道元神游走,让那些原本待在山外的走阴人,都丝毫不敢抬头。
走阴人与天斗,与地斗,与邪祟斗。
而更多的还是跟这走阴人斗。
比方说杀一个鬼影级别的邪祟,可能也就获得那么几十枚青珠子,或是一颗血珠子。
但要是杀一个阴神走阴人呢?
那收获可就大了去了。
可也就在这时,在打的这天地变色之际,这整个日落山附近都传来了一片巨大的震动。
好似那地龙翻身,又好似天降神石。
原本正在交手的虎姑奶奶等人,也是尽皆停手,转头望去。
只见这日落山东边,在那稍矮些的山峦上,赫然升起一座深青色的巨大神龛。
其一人命火灼烧,神威赫赫。
“莫非,真要欺我州牧府无人不成?!”
范元益威严的声音在这山头之上响起,连带着那神龛微微倾斜,好似俯视苍生。
竟是逼地这一众修第二命的走阴人都不得不低头,丝毫不敢冒犯其威严。
当然也有例外,虎姑奶奶便是扛着巨剑,毫无顾忌的仰头冷笑道:
“范大人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老早就找到了这日落山的位置,藏着掖着自己谋些好处也就罢了,还把我们整个云州的走阴人当猴耍。”
“怎了,这是真不把我们云州的走阴人当人看?”
虎姑奶奶看似鲁莽,实则也是心细,至少在这个时候,知道团结大多数。
而他这话一出,山岭当中那些插不上手的走阴人,也是喧闹起来。
毕竟在他们看来,事实本就是虎姑奶奶说的这般。
先前对范元益有多感激,现在就有多怨恨。
“呵呵。”
范元益冷笑一声,带着自己的神龛附身而下,直接在这日落山上空凝聚出了一只命火所化的大手,朝着虎姑奶奶拍了下去。
虎姑奶奶虽是山精,但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也是点火成功。
她身上命火凛冽,旋即双手握住这门板似的巨剑,身形也是拔地而起,直直的刺向了那只大手。
可就在虎姑奶奶以为自己能功成之时,范元益冷笑一声。
“第三命又如何?不成神龛,终究是无根浮萍!”
言罢,他右手猛地摁下,竟是一巴掌直接将虎姑奶奶打入了地底。
地面的隆起的密林,也被他一巴掌拍出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印。
在他一个铸神龛的走阴人面前,这进了林子里的众多讲究,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随即狞笑着看向四周那些修第二命的走阴人,双目极尽狠厉,身上也是杀意滚滚。
这一刻,他范元益比邪祟还更加像个邪祟!
而包括媒姑在内的这众多走阴人,也是纷纷低头后退,避其锋芒,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本州就是提前知晓了这日落山的地址,也是从中谋到了不少好东西……但又如何?”
范元益身靠神龛,讥笑道:“一个个都修出第二命了,还以为这是在玩过家家?本州找到的机缘,就要与你们分享?”
“难怪这蹉跎半生,还是个修第二命的。”
被他这么指着鼻子骂,也没一人敢反驳。
一来是打不过,二来……范元益说的的确有道理。
除却州牧这层关系,他范元益也是个走阴人,既然是他先找到了这日落山,那为何要公布出来,自己守着这宝山,一点点的挖掘岂不是更好?
“呵!”
见他们没一人敢反驳,范元益大袖一甩,终是散了这身后神龛。
他身形悬在众人之上,而后沉声道:“日落山机缘不多,名额有限,明日一早,州牧府议事,商讨各势力进日落山的人选名额。”
说完他又看着远山里边的那些闲散走阴人,高声道:
“放心,尔等也都有机会。”
群山之中,那些原本已经放弃希望的走阴人,听见这话,也是纷纷欢喜出声。
有些人甚至又已经开始对范元益感恩戴德。
毕竟……大部分人都只需要一点甜头,就能忘记过往的所有苦痛。
看着这一幕,范元益又低头看了眼已经从地面爬起来的虎姑奶奶,冷笑道:
“放心,有本事就继续打。”
“别人杀不了你虎姑,但本州杀得,呵。”
说完他看着脸色阴沉如水的虎姑奶奶,大笑远去。
地面,虎姑奶奶只有一个想法……什么时候,区区一州州牧,也敢挑衅神教威严了?
简直反了天了!
……
“公子,这可是在血食城境内哎,你看那,那就是老树林子了。”
小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在柳白的脑海里边说这话了。
柳白也是想了好一路,要不要回趟家看看。
此时时值傍晚,他忽见倦鸟归林,也是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自己回个家都要想这么多了?
“小算道长,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明天一早自己回去就好了。”
柳白倏忽开口。
小算道长愣了愣……这荒山野岭的,公子也有事吗?
但转念一想,他也就知道了,这里离着血食城不远,然后公子也是血食城的。
“好。”
小算道长见着柳白下了马车,也没多说,自是自顾赶着马车消失在了前头的官道上。
至于算……他是不敢算的。
他是小算,不是大算,做不出那不要命的事。
见着小算道长离开,柳白又等了片刻,然后轻声喊了句。
“娘。”
他的身形倏忽消失在了官道上,再次睁眼看清时,已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边。
两排的桃树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屋子里也静悄悄的,想来柳娘子应当是在地底。
柳白还没进屋,就已经扯着嗓子喊道:“娘,我饿了!!!”
“呵,怎地,不是翅膀硬了,这么久了家也不回,在外头遇到事情,也自己扛着,连娘都不喊一声了?”
刚还没人的屋子里边,倏忽出现了柳娘子的身形。
看着这久未见面的娘亲,柳白也是心头一暖,然后答非所问的说道:
“娘,这么久没见,我发现你好像又变漂亮了。”
柳白说着又上前绕着柳娘子转了一圈,然后一把扑了上去,大喊道:“我好想你啊,娘!”
先前柳白还是聚五气的时候,约莫只有柳娘子的腿一般高。
但现在养出了阴神,个子便已是到了柳娘子的小腹,他闻着柳娘子身上那熟悉的香味,霎时心安。
原先在外边的种种事情,都被一扫而空。
就像不管自己在外边遇见了什么事情,娘亲都能帮自己解决一般。
“呵,出去了这么久,还跟个孩子一样。”
柳白仰起头,“那我就算出去一百年,也还是娘亲的孩子啊。”
柳娘子:“……”
“滚,我去做饭。”
“得嘞。”
柳白说着还真就一个空翻,落到自己的衣柜前,同时顺带将小草丢了出去。
这在外边沾染了这么多的俗世尘埃,回到家,自然得洗干净了才行。
柳白也不知柳娘子是怎么做的饭,总之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就见着已是摆了满桌子的菜,还都是他爱吃的。
小草则是待在柳娘子后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柳白直觉是在告黑状,但也不敢问。
直到吃完这晚饭,柳娘子抬手间,便是将这满桌子的残羹剩饭都送去了厨房,顺带着也都清洗干净了。
见着自己娘亲没走,柳白也不敢动。
他只觉娘亲是有话要说。
“云州城内发生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柳娘子这第一句话,就让柳白有了万分安全感。
不出意外的话,娘亲应当是早就掌控了整个云州。
只是她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日落山的事情,其实是张苍那老东西布的局,最终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神教。”
“所以接下来,这云州肯定会成为众多神教的混战之地。”
柳娘子坐在柳白对面,缓缓说着。
柳白听着这话,低下了头,颇有点垂头丧气的说道:“他们都是些老不死的,孩儿只是个三岁小娃,打不过他们唉。”
“是孩儿无能了。”
柳娘子:“呵呵。”
柳白又悄咪咪抬头看了眼柳娘子的脸色,见着其面无表情……
柳白也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所以这不是回来找娘了嘛。”
“孩儿未满四岁,外边打不过了,回家喊娘要点帮助,应当很合理吧?”
柳白也不敢说找娘当帮手……
除非是自己准备屠神了,不然什么对手,用得着娘亲当帮手?
张苍的话,好像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