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大明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五虎”咆哮朝廷,朝臣对“五虎”恨得咬牙切齿。除“虎皮”刘湘客外,丹初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印象。
“虎头”袁彭年,湖北公安人,“三袁”袁中道之子。隆武二年,李成栋、佟养甲率清军攻入广东。袁彭年时任广东学政,署理布政使,降清,替佟养甲起草告示,中有“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之语。
袁彭年为“五虎”之首,一直想入阁辅政,过一把大学士的瘾,在五虎中最为嚣张,屡次在永历帝面前出言不逊。永历帝甚至说过气话“以后官俱听袁彭年升除罢”,责备袁彭年干涉朝廷用人大权。
“虎皮”刘湘客,为丹初旧识,陕西同乡,常为赤军代言,人品姣好。历史上,刘湘客隐居山中,郁郁而终,是“五虎”中唯一一个守节不降的。
“虎尾”丁时魁,湖广江夏人,为人最恣肆。大学士朱天麟拟旨讥讽“五虎”,丁时魁大怒,迁怒于首辅严起恒,纠集言官十六人进内阁,欲殴打严起恒。严起恒得信,避之,大学士朱天麟受之,不堪其辱,乞休,上再三挽留。
内阁为朝廷中枢重地,首辅有宰相之名,丁时魁竟敢如此大胆,置朝廷体统于何地?
“虎牙”金堡,浙江仁和人,崇祯十三年进士,遥柄言路,逮谁骂谁。譬如陈邦傅,金堡上疏称其“十可斩”。历史上,金堡为了不留辫子,做了和尚,但和黄宗羲一样晚年失节,甚至还为尚可喜作《平南王元功垂范》。
“虎爪”蒙正发,湖广崇阳人,贡生出身,人品最污。不过,他著有《三湘从事录》,王夫之又为之作墓志铭,使他在史书上身价陡增,实际是个惯于钻营、百无一用之人。
朝廷迁到梧州,脱离东勋地盘,五虎失去倚靠,立即失势。上至永历帝,下至大小臣工,早就对五虎恨之入骨,立即将其打入诏狱,先打了一顿板子。金堡最招人忌,挨打最重,被打断了双腿。
钱秉镫与刘湘客、金堡等人关系颇深,今日求见,正是为了营救五虎。
他见识颇高,对“五虎”另有高见,说道:“爵帅,金堡、丁时魁等入朝,全恃瞿阁老标榜之力,先挟阁老倾同朝,压东勋;再合东勋胁主上,驱群小。
“瞿阁老留守桂林,声气阻绝,反被金堡等人所遏,竭心力、物力而奉之。金堡入朝,阁老不论关防衙门必寄揭帖,以示倚重之意。故有识者曰,‘留守亦是勋镇气息’。”
这是什么意思?丹初有些不解,钱秉镫要拿瞿式耜压自己?还是在暗示“五虎”为东勋声气,必须出手营救?
说实话,这“五虎”中,唯有刘湘客、金堡值得营救。其他三虎,丹初巴不得落井下石。金堡曾多次弹劾丹初,丹初也无意救他。
却听钱秉镫继续说道:“我朝党争之烈,堪称历朝之最。今鞑子入寇粤东,祸在腹心。朝廷不思恢复,无尺寸指划,反而兴起大狱。行在人心惶惶,言论纷扰。
“况且,五虎所倚恃者,东勋、留守也。朝廷所赖以御虏者,东勋也、留守也。打狗还要看主人,朝廷打虎,毫无顾忌,此诚非应付危局之道也。
“当今之计,首在抗虏。朝廷应停止打虎,宽释五虎,息事宁人。各派和衷共济,勋镇齐心协力,方是中兴之道。爵帅手握精兵,靠近行在,应奋袂直言,纠乱除弊。”
时势造英雄,自己的地位已能“纠乱除弊”了?丹初略感自衿,沉吟道:
“五虎莠言乱政,惹得众怒,君臣激愤。此次被投入大狱,实属活该。不过,此事关系吴楚之争,关系勋镇团结。我自会上疏直言,必不使一人毙命,免得皇上落下戕毙言官的骂名。”
钱秉镫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如释重负,说道:“爵帅深明大义,实乃大明之福。不过,还请爵帅从紧。五虎除虎首袁彭年外,其余四人已被投入诏狱,挨过廷杖。金堡受伤最重,双腿已残,躺在船上动弹不得。”
听到“廷杖”二字,丹初眉头一皱。明朝重文轻武,但党争激烈。皇帝为了摆脱文臣控制,重用阉寺,凌虐文臣,廷杖时有发生。
“五虎”在朝中官职并不低,如袁彭年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湘客为都察院佥都御史,丁时魁为吏科都给事中,金堡为礼科给事中。朝廷怯敌如虎,却勇于廷杖,著实不能服人。
“先生说得是,借重先生大才,请先拟一份奏疏,再加盖我的印信,明日即可上奏朝廷。” 钱秉镫大喜,眼眶一红。
丹初察觉到他有些失态,问道:“先生到我军中,从此便是自己人。有何苦衷,但说无妨。”
“不敢隐瞒爵帅,某与金堡交厚。金堡受刑独重,垂死,寄卧‘虎爪’蒙正发舟中。某乞假,与金堡辞行,闻舟后有锱铢声。乃知蒙正发贿赂锦衣卫,将要卖舟,预备逃离。
“买卖已成,某急曰‘须俟金君疮愈,乃过舟,不然将移至何所耶?’其人悟,急毁约。蒙正发大为不满,谓我以他舟成己之义。予搜囊得百金犹不足,恰广西巡按吴德操至,凑钱满其数,金堡方得安卧。”
原来,永历帝驻陛水殿,朝廷体统尽失。群臣多置办舟船,随扈江上。锦衣卫亦缺船,虽已奉诏捉拿五虎,实际上五虎仍在自己船上,锦衣卫派人监禁而已。至于监禁是严是宽,全看贿赂丰寡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五虎丑态毕露。金堡无处栖身,蒙正发不顾同事之义,昔日五虎,都成病猫矣。
“爵帅,金堡是把利剑,若用得好,足以斩妖除魔。经此大难,想必他已有所悔悟。若爵帅不计前嫌,用之为僚属,以示胸怀宽广,足收士人之心。”
看在钱秉镫的面子上,丹初答应试用金堡。
钱秉镫大喜过望,话说得也多了:“某斗胆问下爵帅,当今大明最大的敌人是谁?”
这还用问吗?丹初脱口而出,说道:“自然是鞑虏。”
“不然,”钱秉镫正色道:“愚以为,大明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袁崇焕与毛文龙相争,东江镇遂沉沦,三王一公投敌。何督师与堵阁老相争,贻误战机,湖南遂糜烂,江西遂失。乃至于今日朝廷,吴楚相争,往往误事。是故,攘外必先安内,威权不立,政令不齐,中兴恢复皆为虚言。”
大明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攘外必先安内。
这话振聋发聩,令丹初皤然醒悟。他在南宁设立宁国府、军政府、军咨府、行御史台、行大理寺,小政权初具雏形。但小政权内部稳固吗?各地土司、缙绅、田主、豪强是否会心怀不满,伺机反叛?
钱秉镫继续说道:“太祖起兵之初,局促在濠州城内,五路义军互相火并。太祖有言,义军之敌非元贼,实乃元军自己。今日彼时,又有何异?”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太祖起兵是为创业,以此举例,以是太祖类比丹初乎?
情报局说,行在人心惶惶。看钱秉镫的意思,似已对永历君臣绝望。
丹初只是会心一笑,未作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