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被带走的第二天,就熬不住慎刑司的酷刑招供了,年秋月听到恭亲王的话时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下,“倒是我自己御下不严,这才被人抓住了把柄。若不是碰上了的是个手上从没有沾染过鲜血的人,怕这次我是要认栽了。”
恭亲王撇嘴,忍不住问年秋月,“侄媳妇,爷是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你将那旧衣服一个个放起来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年秋月耸耸肩,“只是因为喜欢。未出阁前我额娘就曾经告诫过我,说这不是个好习惯,我也没有在意,我额娘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一定会教导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话倒是话糙理不糙。”恭亲王手里的折扇一敲手心,“你这丫头,经过这一遭,爷看你也该谨慎些了,那些个奴才,还是再审查一遍儿吧,虽说都是你陪嫁的人手,可也保不齐这几年过去了,就没有不生二心的。”
“多谢皇叔的教诲,我回去就处置那些个背主的奴才。只是有一点儿还请皇叔明示,黄芪不过是个小宫女,是怎么将我那旧衣服弄进宫里的,是谁在后面相助她?”年秋月摸着手腕上的十八珊瑚子串,疑惑道。
恭亲王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这爷也不瞒着你,这事儿爷也查了,?只是按着黄芪的供词,是说御花园当值的一个太监找上了她。叫小安子,爷派了人去查时候,却是怎么也查不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哦?查不到?”
“查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爷也正奇怪着。”恭亲王有些郁闷。
年秋月皱眉,“也罢,我知道了。既然查不到,那就算了,可见幕后的人手段倒是高明,敌人在暗处,我在明处。看来我以后是要当心了。”
“本王知道你这丫头素来胆大聪慧,但也要知道居安思危,如今的情况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不比往日,本王还是很喜欢你这个侄媳妇了,可不想再在慎刑司见到你了。出去吧,老四已经派了人在宫门等着接你回府了。”
“是。”年秋月起身。看到斜对面那巴巴观望的二人时。步子停了下,“皇叔,我有一事相求。”
“又是何事?”恭亲王不解。
“我在这呆的几日,承蒙对面这两位小主照顾了一二,不想欠人情分,她二人说是自己有冤屈,和那潘常在中毒一事相关。皇叔不妨卖给我个薄面,亲自过问两句。韶华不为少年留,还是大好的年华。若是在这牢里度过余生,也是可惜了。”年秋月不紧不慢地说,对着恭亲王笑得很甜,恭亲王甚为无语,“你这是临了还要给本王找个差事不成?行了,看在你这丫头素来孝敬的份儿上,本王给你两分面子,明日就亲自过问此案。”
对面的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本以为年侧福晋的话至多就是让恭王爷知道这个案子,指派个靠谱些的人审理,没成想年侧福晋的面子竟然有如此大,恭王爷要亲自审理,那可真是意料之外。喜出望外的二人立即感激地跪了下来,“臣妾多谢恭亲王,多谢年侧福晋。”
“你们不必多礼,你们虽然位分不高,却也是汗阿玛的妃嫔,也算是我的长辈,这几日我对你们没有按着规矩和礼仪来,已经是我的错了,你们还给我提供了线索,该是我感激你们才是。皇叔审案时候,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你们真的是无辜的,皇叔一定能还你们个公道。”年秋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土和尘埃,对恭亲王行了一礼,“皇叔,告辞了,您忙完了有空就去四爷府坐坐,我那儿别的没有,小菜还是会让您满意的。”
“不是看你那儿清净还有拿手好菜的份儿上,本王会给你这个面子,别贫嘴了,万一老四也在宫门口等着接你,你可就让他担心了,快出去吧。来人,送年侧福晋出宫。”恭亲王扇子复又打开,端得是风度翩翩。
年秋月一笑,又冲着夏常在和王答应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还没走到宫门口儿,远远就见一个婢女装扮的人在探头张望,见到年秋月,她瞬间兴奋起来,“来了,来了,主子出来了!”
马车上就跳下来了王贵,“哎呦喂,年主子总算是出来了,急死咱家了。”
年秋月出门,侍卫很恭敬地行礼,彤情则小跑着过来,将厚厚的白狐披风给年秋月换上,“主子,苦了您了,奴才瞧着您都清减了,衣服也脏了,出门前已经让小厨房烧上热水了,您回去就好好泡泡。”
王贵也迎上来,“年主子,马车在这儿,您请上马车,主子在府里和人议事儿呢,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就遣了奴才和彤情来接您回府。”
“麻烦王总管。”
“主子这话就是折煞奴才了。”王贵脸上惶恐,“奴才是奉命办事,不辛苦。年主子您才是真辛苦,奴才算不得什么,车上已经备好了清茶和点心,您先用着。”
年秋月点头,踩着小脚凳上了马车,在软榻上坐下来,忍不住舒服地轻叹了一声,看得彤情眼眶都红了,没有说什么,只是伺候着年秋月,倒上热茶水,摆好点心盘,“主子,这是来路上王总管下去买的,是您最喜欢的。”
年秋月拿起一块,小口吃起来,马车徐徐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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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收拾利落,就花了半个时辰。安慰了几个孩子,将他们哄好,一个个都去了前院听先生讲课后。年秋月脸色才沉了下来,“姑姑,将那二人带过来。”
孟氏神色一凛,应声出门,不多时,就有粗使的婆子带了两个人来。
年秋月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喝着养身汤。对下边跪着的两个妇人不作理会,这二人一时间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意思,面面相觑。想求饶又不敢开口,生怕再让主子更怒上了,那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许久,跪在下边年秋月左手边的妇人身子有些打晃。显然是有些撑不住了。她刚稍微挪动了一下,就听上边传来一声冷哼,脸色顿时就白了。
“不过才跪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可见这些年我还真是养娇了你们。”年秋月重重地放下碗,浅蓝底面、白色梨花的瓷碗和那案几接触的声音让下面的两人心都震颤了一下。
“奴才有罪,请主子责罚。”那身子晃了的妇人被年秋月的这句话一刺激,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饶了。
“有罪?有什么罪?你且说来听听。”
妇人咬咬下唇,“奴才不该为了一些小利就将主子的旧衣物给卖出去。奴才对不起主子。”
“呵,小利?”年秋月冷笑了声。抬手将那瓷盏重重一砸,上好的瓷器就在妇人面前摔个粉碎,“五百两银子两件衣服是小利?可见这些年你贪墨了不少啊!我当初是怎么给你们说的?有了什么难处只管同主子说,我必然帮你们,但是我容不得背叛的小人!你们是我年家的家奴,我出嫁之前也是反复推敲琢磨的,觉得你们两家是年家多年的奴才了,一贯老实本分,这才将你们和年瑾他们都作为了我的陪房一并带进了王府,可是你们呢?你们就是这样给我老实本分的!”
“奴才对不起主子,对不起年家。”另一位妇人见年秋月怒了,忙跪地砰砰就是几个响头,“奴才只求主子看在奴才家这么多年没有的辛劳上,不要连累奴才的家人。”
“这会儿想起家人了?背叛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在庄子上胡作非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还都上有老下有小?”年秋月语气冰冷,“我是什么脾气,别人不知道,你们都是年家的老人了还不清楚?你们都是我从湖广带回来的,我掌家那会儿三番五次强调的话你们是过了几年舒坦日子,都给忘个一干二净了吗?”
“奴才不敢,都怪奴才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奴才对不起主子,那人只说是主子福泽深厚,想买两件主子的衣服沾沾福气,主子的衣服又是京城引领风尚的,奴才就没有多想,将那早几年的旧衣服卖出去了两件,奴才死罪。”跪在地上已经止不住打颤的那名妇人想起湖广那会儿主子治家的手段,上下牙关都合不住,颤颤巍巍的说。
“哦?沾沾福气?”年秋月更是气愤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有福气?在这富贵地方,我算得了什么,人家说两句好听的你就信以为真了不成,有没有脑子?你可知道我这次万一筹谋失策,从前精心谋划出来的好名声就全没有了,介时,别说福气了,什么都是过眼繁华了都!本来我一点也不想见你们,但是念在咱们主仆一场,就见你们最后一面。别以为犯下这么大的过错,你们还能保全自己家人,赵生家的,你家八十岁的婆母也活得够久了,你那整日惹是生非的小姑子也别做那攀上高枝的美梦,了不得再做出什么来,你家主子我的命就真被你们给折腾没了,至于你儿子孙子”,年秋月冷笑了一声,看向另一个妇人,“王二家的,好在你还没有孙子,痛苦应该比起她来小上一些。我给你们安排了一桌饭菜,待会儿一并和你们一起送到庄子上去,毒药就让你们亲自下到一家子的饭菜里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不孤单,别想着逃走,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死得痛苦些。”
两人吓傻了,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后,那赵生家的嚎啕大哭,头砰砰直往地上磕,“主子,求您饶过奴才的儿子和孙子吧,我做的事儿他们都不知道啊,主子,他们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啊,主子您明鉴啊。”
“饶?赵生家的,我凭什么要饶过他们?给自己留几个仇人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们还以为我是当年的我吗?来人,押出去。派人给我好生看好了,她们若是出什么岔子,你们也去陪他们吧。让我知道哪个心软放了她们”
“奴才不敢”,进来的几个婆子身子一哆嗦,纷纷保证会办好差事。
王二家的惨笑了下,没有求饶,看起来是真的认命了。
两人很快被拖了出去,年秋月闭上眼,叹息了声。
孟氏上前,“主子,奴才明白您是想杀鸡儆猴,主子您一向待下人不薄,她二人还敢犯下如此大错,您的决定没有错,以后想必再有奴才想要背主也会好好思量思量了。”
“五百两?真是好大手笔,我只是纳闷幕后的人到底是谁,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为了让永和宫那位左膀右臂都断了,何必这么着绕弯子呢,宫里的手段不也有的是吗,为何要拉我下水?”
“主子,恭亲王没有查出这人吗?”
“这人隐藏得深着呢,皇叔并没有查到。姑姑,吩咐下去,以后咱们府的人来来往往要谨慎小心,凡事多动动脑子。那些登门求见的,除了熟人,其他就都推拒了。日子真是越发难过了。”
“是啊,这几日奴才见四爷从外面回来,脸色都是相当难看,听说十四爷和四爷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偏上面那位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姑姑慎言。”年秋月瞥她一眼,孟氏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另外找了个话题,“主子,您不在的时候,乌拉那拉家的大人来见了咱们爷一次。”
“费扬古”
“正是福晋的阿玛,和咱们爷在书房谈了半个时辰才离开,爷也没有留饭,看出门时候脸色,还算满意。”
年秋月皱眉,“牡丹院那儿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一切如常。”
“怕是府里又要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