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饭店的大厅里一开始还有些沉闷,毕竟这些混混、炮子心里都是万分忐忑的,人的名树的影,要说他们听到“于哥有请”时不紧张害怕,那也根本不可能。
可是在来到惠民饭店,知道于哥到底是为了什么“请”他们过来,这些家伙心里也就有了底,尤其是一些平日里做事蛮横霸道的,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于哥名声虽然响亮,却很少在雪城做什么“大事”,人家的名号是用赵四一伙的血书写出来的。
唯一一次对非赵四一伙动手,是处置了东隆市场的一个菜霸,所以这些平日为非作歹的家伙,还以为于哥要拿他们立规矩。
所以在来惠民饭店的时候,这些平时做了太多亏心事的混混头子们,全都心有戚戚,不断后悔自己的生平。
往日那些酒桌上拿来吹嘘的“光荣”事迹,全都成了他们心里的重担,现在听说于哥是要“为父报仇”,自觉手下没有玩开天窗的混混们彻底放心了。
而且他们还有种因祸得福的庆幸感,要知道于哥可是他们雪城混混界的一面旗帜,这些有志在江湖上闯荡闯荡的家伙,怎么会不想着跟于哥好好结交一番。
可惜于哥平日里太过低调,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能有机会见识见识于哥的真颜,还能有机会和于哥一起喝一杯,这可太趁他们的心意了。
一开始的沉闷渐渐变得喧闹,混混们彼此呼朋引伴,虽然不敢大声喧哗、笑闹,却也不断的窃窃私语。
要是大声笑语可就太没有眼力了,没看于哥老父被人打了,正满脸阴沉的再等消息么,所以众人也只好低声交谈。
“这就是于哥啊?看起来还没二十吧?!”一个大冬天只穿了件跨栏背心,外面随便披了件劳动布工作服的混混低声问身边的同伴。
“嘁!你以为于哥像你混的那个逼样?人家大把的钞票赚着,好吃好喝养尊处优,三十也像二十!”身边正在准备点烟的同伴,一脸不屑得反驳那混混。
“啧啧……要说于哥还真是这个!”另一桌的一个搞运输的混混头,冲自己的跟班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摇头晃脑的想着措辞。
“嗯……好汉子,咱们雪城有了于哥,去省城跑买卖,那些家伙都高看一眼!”似乎是去省城时有什么扬眉吐气的经历,他酝酿了一下情绪。
“我跟你们说,省城那帮孙子……”
随着饭店里的声音逐渐吵杂,越来越多的混混络绎不绝的被兄弟们压过来,后面来的偶尔还有些脸上挂些幌子。
应该是被“请”的时候有过反抗,可惜李瑜派出去的兄弟,全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加上有马敢、薛冬至这两头猛虎,这些混混根本不够看。
等到日上中天,惠民饭店里能摆下二十多桌都不嫌挤的大厅,已经被混混们坐的满满当当。
后面再有被押送过来的混混或者炮子,只能往墙边蹲着,不过也有那混混的好些的,将前面来的那些混的差一些的挤下桌。
江湖这种地方,是最讲究实力和势力的,你手下有三个兄弟,我手下有四个能打的,那我就比你凶,你就要给我让座。
“你还真带种啊,于哥派人去请,你都敢反抗?”正在和人吹嘘自己靠着跟于哥同为雪城人,而在冰城运输时获得优待的混混头,看着后面过来的一个混混说到。
“我也不知道是于哥的人啊,妈的……我正在屋里睡觉,门就被踹开了,又不是警察,我睡得迷糊糊的肯定要反抗啊……”
那混混多少有些得意,似乎敢和于哥的人动手是多么的荣耀,不过他被冲进来的马敢,一脚踹飞的事实,就不用乱讲来丢人了。
可惜他想象中被大家仰慕盯视的待遇并没有,同桌的混混全都下意识的,往离他远些的位置挪了挪。
洋洋得意的显摆了一阵,满脸青肿的混混见众人的神色,也是脸色一白,多少有些强作镇定的抽抽嘴角,最终没敢再说什么场面话。
坐在主桌的李瑜,见混混们越聚越多,却一直没有那些佛爷的踪影,渐渐失去了耐心,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狰狞。
原有的沉稳内敛早就消逝不见,他感觉自己的眉间那根血管跳动的厉害,瞳仁之中渐渐的血色弥漫。
“小瑜……”薛冬至有些担心的轻轻唤了他一声,因为惠民饭店这里被“请”来的混混越来越大,他已经不带队出去挖人,而是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我没事……!”李瑜的声音有些沙哑,缓缓的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叼在了嘴上。
两手颤抖的越来越明显,李瑜努力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将打火机点燃,最后无奈的将打火机扔到桌上。
“嚓!”的一声轻响,薛冬至点燃打火机,凑到李瑜面前帮他点上香烟,自己也抽出一支点上。
“你待会想怎么做?”薛冬至深深的吸了一口,语气非常平静的询问到,似乎在问中午吃什么一样。
“怎么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李瑜叼着烟没有着急去吸,而是聚精会神的看着烟头缭绕的青烟。
“你别动手!交给我吧,想要什么结果,我帮你做!”薛冬至不断的大口吸着烟,眼里一丝寒光犹如实质的不断闪动。
早已经被愤怒烧尽理智的李瑜,听到薛冬至的话神色一僵,他轻轻的吸了一口香烟,感受着尼古丁穿过干涩的喉咙直冲肺部,那股灼烧的烟熏感觉。
“冬至……上一世你也是这么说、这么做的,今生我不能再欠你的!”李瑜翕动嘴角轻声呢喃一句,声音却没有穿过喉咙。
虽然没有听到李瑜的回答,不过薛冬至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看了李瑜一眼,然后脸上是那种坦然的笑容。
“一世人两兄弟,你不能为了那几个杂碎进去,就像你说的,咱们是瓷器不能和瓦片互碰,而你……小瑜,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瓷器,没有你的话,我和兄弟们连瓦片都不如!”
一边说着薛冬至一边环视同桌的几个兄弟,此时高壮、马敢、老猫这些办事能力强的,都带人在外面挖人,只是留下几个帮着看守这些已经来到的混混。
一开始这些兄弟还没听明白李瑜二人的对话,此时他们也听出了个大概,全都满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然后其中一个满脸憨厚的兄弟挠了挠头:“瑜哥!冬至哥说的对,没有你的话,我们连瓦片都不如,只是一堆烂泥而已,待会人抓来了,也不用脏了冬至哥的手,我们去做!”
听到他的话,其余四五个兄弟一起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们今天能吃饱穿暖,能够活的像一个人,全都是李瑜带给他们的。
此时李瑜的父亲被打,他们这些孤儿或者单亲家庭的弃子,这些早忘记父爱、母爱滋味的青年们,虽然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他们都知道李瑜是他们的大哥,只为义气,他们就愿意承担任何的后果,哪怕李瑜要那些杂碎的命,他们也愿意去用自己的命换。
九零年的社会正是经济发展与传统道德崩塌的一个开端,而江湖也正是利益与忠义交织的一个混乱时期。
有为了私利出卖大佬的傻狍子,有早想自立的小子,也有彼此勾心斗角的赵四和郝瘸子,但是也有这些愿意为了义气,以命相报李瑜恩情的兄弟们。
重重的吸了一口烟,李瑜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被烟气堵满,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出声,怒火渐渐退去,兄弟们的情义让他的理智终于恢复了些许。
正在此时透过惠民饭店大大的落地窗,三辆喷着警用标志的面包车停在了门口,呼啦啦一下冲下来二十多个警察。
轻轻的笑了一下,李瑜淡淡的瞥了一眼柜台里的西北老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的下摆,走向了饭店门口。
带队进来的正是张明海,一进惠民饭店,见宽敞的大厅里挤满了“熟”面孔,他正有些紧张的用手按着腰畔的枪袋。
要知道整个雪城的城狐社鼠基本都能在这里找到,不管是偶尔打架斗殴的混混,还是靠着捞偏门的炮子。
偶尔被弄进警局批评教育的小青年,还是三“入宫”的滚刀肉,在这惠民饭店,可以说都聚齐了。
等张明海将扫视的目光终于盯上迎面走来的李瑜等人,他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瞪大了些许,然后一脸刚毅的带着王明等一众警官迎了上去。
“我该叫你小瑜……还是叫你一声于哥?!”张明海的语气故作调侃,但是他眼里的痛惜却那么的明显。
“今天我父母回雪城,在站前广场被抢了,我爸脸上被装了幌子,你觉得小瑜应该怎么办?于哥又该怎么办?”李瑜似乎没有听出张明海的调侃,两眼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那你聚集这么多臭鱼烂虾是想……?”听到李瑜事出有因,张明海稍稍松了一口气,将按在腰畔的手放了下来,指着几个鼻青脸肿的混混问到。
“很简单啊,就是为了把那几个开天窗的佛爷挖出来,这些……”李瑜说着指了一圈大厅里的城狐社鼠,然后继续说道:“臭鱼烂虾不给面子,所以请来协助的时候,天冷路滑他们自己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