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顾海穿好衣服,蹲在床边拧了拧白洛因的脸。
“我得出去一趟。”
白洛因刚醒,声音里带着昏昏欲睡的混浊和慵懒。
“干什么去?”
“我哥今天回国,我去接机。”
白洛因揉了揉眼睛,“你哥?你亲哥?怎么没听你提过?”
“不是亲哥,是堂哥,他定居在国外,我们见面机会不多。这次他也是公事回国,就势来家里看看,过几天就走。”
白洛因坐起身,“嗯,那你趁早走吧。”
顾海盯着白洛因看了一会儿,“你今天都去干什么?”
“没打算,可能写写作业,也可能去婶儿那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别到处乱跑啊!”顾海和哄小孩似的。
白洛因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甭管我了,你赶紧去忙自己的事吧。”
顾海轻轻拍了拍白洛因的脸颊,起身朝外面走去。
顾海一走,白洛因也睡不着了,换好衣服出了门。
“婶儿。”
邹婶正在店里收拾东西,瞧见白洛因过来,眉眼间溢出柔和的笑意。
“因子来了?”
白洛因点点头,溜达到了厨房,几个大厨按部就班地忙乎着自己的事儿。现在邹婶的小吃店已经不光卖早餐了,午餐晚餐都有,相当于一个小饭馆儿了。因为价钱实惠,干净卫生,味道又好,这个小吃店天天爆满,有些人没位置,只能打包提到外面去吃。
白洛因每次过来,都是邹婶亲自下厨给他做。
“婶儿,别忙了,我随便吃点儿就成。”
邹婶摇摇头,“不麻烦。”
正说着,外面有个顾客大声喊:“再给我来碗牛肉面。”
邹婶的目光变了变,脸上似乎浮现几丝苦楚,却又不想在白洛因表现出来,她给旁边的大厨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再弄一碗面出来。
大厨都不乐意了,“这人白吃几天了啊?”
白洛因听后愣了,盯着邹婶问:“婶儿,这有人吃霸王餐啊?”
“你甭管。”邹婶攥住白洛因的胳膊,“没事儿,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来,找个地儿坐着,婶儿这就给你做。”
白洛因哪还有心吃早点啊,一把按住邹婶忙乎的手,正色问道:“婶儿,到底咋回事?”
邹婶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
白洛因大步走到餐厅,正巧刚才那个男人还在角落里叫嚣着,“麻利儿的成不成啊?还要让我等多久啊?”
旁边的人都在收银台付了款之后领号等餐,只有他的桌子上空空的,还总是对服务员指手划脚,一脸欺负人的浪荡样儿。白洛因特意看了他一眼,这人身上没有匪气,看起来穷困潦倒的,瘦得胸前的肋骨都能瞧见。因为那张脸过于沧桑,白洛因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却能感觉到那种真怂假刁的胡同串子味儿。
服务员端了一碗拉面走过来,此人翻起眼皮瞪了服务员一眼。
“怎么这么磨叽?我喊了几遍了!”
服务员没好气地把拉面放下,愁着一张脸走了。
谁不烦他啊?这里的服务员个个都被他刁难过,大厨整天白给他忙乎,还总是抱怨东西不好吃,人家顾客都得排队等号,就他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往那一坐,而且自己占了一张大桌子,谁过来拼桌他就轰谁,一身的酸臭味儿。
白洛因拉过一条椅子,坐在了此人的对面。
“谁让你坐这的?”男人吸溜着面条,拿眼瞪白洛因。
白洛因冷冷回了句,“我让我坐这的。”
男人一拍桌子,邹婶先冲出来了。
“孟建志,你别不知好歹。”
被叫做孟建志的男人一口将面条啐到碗里,指着邹婶的鼻子骂,“你个贱老娘们儿还敢跟我嚷嚷?臭婊子!我白吃白喝怎么了?我就该吃你的,要不是你,我他妈能有今天么我!你就该养着我,你就该供着我,你还和我犯横,你个臭老娘们儿……”
白洛因一把揪住孟建志的脖领子,猛地一脚踹到了桌子底下。
“你骂谁呢?”
孟建志没还手,反而蜷在桌子底下瞎叫唤,“哎呦喂,哎呦喂,打人喽!”
顾客全都跑出去了,店门被关上,玻璃上贴了一张张的人脸。
“孟建志!你给我滚!!”邹婶突然哭了。
白洛因感觉这其中必定有事。
孟建志抱住一个桌子腿儿,一脸装出来的苦相儿,“我不行了,我被打坏了,你们得赔钱,不赔钱我不走。”
白洛因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一个郁郁不得志,专门欺负老实人的软骨头。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胡搅蛮缠,把自己的穷苦全都报复到别人的头上,简单一句话,就是他不好过也甭想让别人好过。
也许是白洛因带了个头儿,也许是店里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几个男服务员直接上前对孟建志一通乱踹,孟建志夸张的嚎叫声刺激着旁人的耳膜。
邹婶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阻拦众人,“别打了,都别打了。”
几个人停手,邹婶已经泪流满面。
“把他弄出去吧。”
男人一听这话立刻停止嚎叫声,怒骂道:“邹秀云,你个贱货,你敢把我往外面轰!你真不是东西,你这个女人心太黑了你,咱儿子可瞅着呢……”
“你还知道你有儿子?”邹婶恸哭出声,“你给我滚!”
几个人一起把孟建志扔出去了。
白洛因将邹婶领到二楼,邹婶一直在掉眼泪。
“因子,让你瞧笑话了,早饭都没吃成。你等着,婶儿接着给你做去。”
“不用了。”白洛因拦住邹婶,“我不饿了。”
邹婶坐在椅子上发呆,眼角已经浮现几丝细纹。
白洛因已经瞧出大概了,这个孟建志一定就是白汉旗口中的在外做大事的男人,之前一直没露面是怕邹婶他们娘俩拖累了他,现在突然出现,肯定是从哪打探到了消息,知道邹婶有了这么一个小店,想来这沾沾油光。
这种男人最可恨了。
“婶儿,我爸知道这事么?”
邹婶一听白汉旗的名字,脸色立刻变了变,她拉住白洛因的手,小声叮嘱道:“这事可别和你爸说啊,就他那个脾气,肯定得把孟建志弄残了。”
“听您这话,您还挺心疼他的?”
“我不是心疼他。”邹婶愁着一张脸,“我是怕他讹上你爸,你瞧瞧他现在这副德行!哪有个人样儿啊?他整天去饭馆里将火,为的是啥,为的不就是哪天把咱们惹急了,给他两下子,下半辈子就指望咱们养活了嘛!”
“您也不能就让他这么闹吧?您落魄的时候,他对您不管不顾的,现在您刚过上几天好日子,他死皮赖脸粘过来了。婶儿,对付这种人不能手软,他就欠收拾。”
“因子。”邹婶拉住白洛因的手,“婶儿知道你是好意,可他毕竟是孩子他爸啊!这是我自己种下的孽,就由我来收拾残局吧!因子,听婶儿的话,这事你别和你爸说,我自己能把他对付了。”
白洛因听了这话,心里也挺纠结的。
“婶儿,我问您一件事,您和他离婚了么?”
邹婶低垂着双目看着锃亮的桌面,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和他根本没结婚,我们老家那边儿特别穷,加上观念落后,很少有人去领证。两家人坐在桌上吃一顿饭,这事就算成了。本来想补办一个结婚证的,结果他出去打工,和别的女的跑了,三年都没回家,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那段日子太难熬了,我婆婆成天骂我,说他儿子不回家全赖我。我一气之下带着儿子来了北京,这一待就是五年,五年他都没联系我,我以为我和这人就算彻底完了,谁想他……哎,不说了,越说越寒心。”
白洛因还没开口,就听见白汉旗在下面喊了声。
“儿子,儿子在上边不?”
邹婶赶紧擦擦眼泪,忙不迭地整理衣服,小声朝白洛因提醒:“别和你爸说啊,记住了。”
白洛因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白汉旗走到楼上,喘了几口粗气,朝白洛因说:“大海刚才给我来了电话,说中午过来接你,一起过去吃个饭。”
白洛因显得没有兴致,“我不想去。”
“我都应了人家了。”白汉旗摸摸白洛因的头,“去吧,人家好心好意的。”
白洛因没说话,径直地下了楼。
白汉旗盯着邹婶瞅了好长一段时间,问:“我怎么瞧见有个人横在小店外边了。”
邹婶遮遮掩掩的,“可能是要饭的。”
“要饭的怎么要到咱们门口了?你等着,我出去把他轰走。”
“别!”邹婶突然拽住了白汉旗的衣服,感觉到他诧异的目光,又把慌张的表情收住了,“一个要饭的而已,甭理他了,他过几天就走。”
“你啊,就是太好心眼了。”白汉旗佯怒的看着邹婶。
邹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跟着白汉旗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