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和苏文告诉李石和木兰,“先生说我们明年可以参加童生试了。”
童生试在二月,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离童生试不过四个月。
木兰看李石。
李石沉吟道:“你们明天随我去一趟村长家吧。”
参加童生试需要村长的手书和村里几位老人的签名。
李江和苏文心里都很高兴,觉得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总算是有些进展了。
李石却打击他们道:“你们也不要得意,这不过是你们先生的一个认可,有的人终其一生都考不上童生。”
木兰则笑道:“你看你们大哥这样的都能考上,你们一定也能考上。”
李石嘴角抽搐,扭过头去不语,挥手将两个臭小子赶出去。
木兰这才道:“四月就是院试,你要不要去试试?”
当初李石考试,只过了县试和府试,院试不过,所以只是童生。院试过后就是秀才。
李石点头,“我想试试。”
“那从明天起你就不要去摆摊了,安心在家看书吧。如今我们家里也宽裕,就是几个月不出去也没有什么的。”
李石犹豫了一下,方点头,这时候还是院试重要一些。李石向来分得清轻重。
这四年来,木兰收获颇丰,她箭术小成,加上陷阱布置得好,在猎物上的收入占了家庭收入的一半;还有就是她在淑女坊寄卖的衣服一直很好,时不时的还能得些赏钱,所以他们家并不十分缺钱。
李石拿出一部分钱置办了田地,其他的都存了起来,而日常的开销只用李石赚回来的就够了,木兰赚的钱只负担李江苏文的束修和三个人读书的花费,而家里养的鸡和兔子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这四年来不算买地花出去的和这些钱,存下来的还有三百六十多两的银子,这些若是放在普通的农户家,自然是一笔巨款,可平摊到三个读书人身上却一点也不多了,反而显得很拮据。
木兰从山里出来的时候,背篓里放满了猎物,腰上也挂了一只兔子,手上还提着一只肥肥的狍子。
在路过何家时,木兰停顿了一下,招手叫来何全,将腰上的兔子接下来给他,又在背篓里拣出一只野鸡,“拿回去给你娘。”
何全低声应了一声,“谢谢木兰姐姐。”何全比木兰小两岁,虽然和苏文同岁,但整个人都比苏文小一圈,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木兰摸摸他的头,何全扭开,道:“我已经长大了。”说着抱着兔子和野鸡跑开了。
不远处看到的何钱氏看得眼睛发红,这个木兰,隔三差五的给大房送吃的,她求着她都不肯给他们一口,实在是可恶,不就是大房没个男人吗?用得着这样可怜?
何家早在四年前的正月初五就分家了,虽然还住在一起,但什么都是分开的了。
加上后来何大郎又走了,何家大房就比其他两房要艰难一些。
但何大郎是走是死,没人比木兰和李石更清楚的了。
何大郎是被他们杀的!
这是木兰和李石杀的第二个人。
木兰不后悔杀了何大郎,却是真心怜惜何大郎的两个孩子,也许别人会说她虚伪,杀了别人的父亲还在这里假装好人,可她就是这样的人。
当初何大郎和何三郎心怀不轨,被她丢在深林里,她以为事情应该就这样结束了,俩人受了教训,况且,何大郎因为那件事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价。
可她没想到,等她再进山的时候,他会悄悄的跟着她进去。
那时候刚过完春节,正月里就下了一场大雪,那场大雪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木兰舍不得就这样浪费掉。
所以她一大早就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打算约了师傅进山练手,顺便布置几个陷阱。
但赵猎户却有事不能进去,木兰只好一个人进山。
何大郎就悄悄的跟在了木兰身后。
人踩在雪上有咯吱咯吱的响声,可那一次,木兰不知道何大郎是怎么办到的,反正他跟在木兰身后,木兰没有听到一点响声,就是有,回头去看,却能发现在雪中扑棱的野鸡,雪白的雪上除了动物的痕迹和她深深地脚印,不见其他。
木兰一点都没有疑心。
何大郎手中拿着铁棍,他只有一只手了,但他力气够大,只要再进去一些,他就能把人给弄死在里面而不被发现。
何大郎兴奋中并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李石。
李石只是想起木兰偶尔说过进山之后口渴了没热水喝,就特意买了个暖水壶回来,还用棉花在外头包了一层,好确保保暖性更强。
而木兰这次进山忘了拿,他忙装了水跑去找木兰,就远远的看见何大郎尾随着木兰进山了。
李石当下脸色一变,何大郎在林子里丢了一条手臂,按说应该对山林敬而远之才对,现在却跟着木兰进山,要做什么,李石难道还不清楚?
当下他就起了杀心!
只有千里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这个贼还是邻居。
李石立马转身回书房拿了一样东西和去出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藏在怀里,从另一条路饶了上去。
他知道木兰的方向,这条路要远一些,但为了绕开村里人的眼睛,他只能这么办了。
他知道,何大郎为了不被人发现,一定会等进去远一些才会动手,所以他要尽量赶上去。
李石没有木兰在山林里识路的本事,他甚至有一点路痴,但他有罗盘。
此时此刻,李石感谢木兰的恶作剧。
因为有好几次,在府城里的时候李石都迷路,木兰就光明正大的叫他路痴,在大年初一甚至特意拿出罗盘来送他,让他以后出门都带着,这样就不怕迷路了。
罗盘,他会用,但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不会。
木兰就带了大家去林子里教了大家辨认方向,他就是那时候知道木兰平时设猎的方向和距离的。
李石为了赶上俩人,在林子里几乎要跑起来,好在雪只没过鞋跟,还没有对他的行走造成太大的困难。
所以在何大郎举起手中的铁棍要敲向蹲在地上挖陷阱的木兰时,李石来得及大喝一声。
木兰虽然没有发现身后的何大郎,但她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这种直觉在山林里和逃难中多次救了她。
这次也一样,在何大郎对她起杀心的时候,木兰只觉得心中警铃大做,当下顺着蹲的姿势就地一滚,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铁棍狠狠地击在地上,将雪下面的泥土打得迸裂出来,如果打在木兰的脑袋上,脑浆可能都会被打出来。
何大郎眼睛瞪得滚圆,见一击不中,马上扬起铁棍敲向木兰的头。
木兰眼里闪过杀意,知道对方力气大,不敢去接,只好又滚开两步,立马跳起来,何大郎的铁棍第三次打来的时候就敲在了木兰的背上。
木兰脚下一个踉跄,却一声也没发出,强忍着身子的疼痛,身子一转,躲到了树后,因为距离太近,手中的弓箭根本就起不到作用。
木兰就下蹲抽出绑在脚上的匕首。
铁棍是远攻,匕首却擅长贴身搏斗,虽然何大郎力气大,但只要她够快,她就能在他之前杀了她。
这些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李石在何大郎挥动铁棍的时候就眼孔一缩,几乎想也不想的就朝这边冲来。
看见木兰被打中,李石眼睛泛红,“啊”的大喊一声抽出菜刀就朝何大郎身后砍去。
李石动静太大,何大郎想不注意到都难,见他弱鸡似的,眼里露出轻蔑的笑容,就拿手中的铁棍去挡,只是铁棍才触到菜刀,何大郎就觉得背后一痛,正想扭过头去看,胸中又是一痛,他低下头去看,就见李石的菜刀插在胸口上,李石冷漠的看着他,道:“你忘了,村里的人时常说我们手上有人命的!”
背后响起木兰冷淡的声音,“他们说的一点也没错。你怎么这么傻?李石向来注重自己的形象,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的,他怎么会大喊大叫呢?”
何大郎一句话都没说,就瞪大了眼睛斜倒下去——死不瞑目!
木兰见他死了,就坐倒在雪里。
李石忙上前抱住她,手摸向她的后背。
木兰脸色一白,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来,李石忍不住有些害怕,语气微颤,“会不会伤到了里面?”
木兰强笑一声,“应该不会吧,我穿了很多。”
可对方是要置木兰于死地,用了最大的力气。
李石来不及顾忌男女之情,就要解开她的衣服看。
木兰拦住他的手,“你想冷死我啊。”
李石沉默片刻,“我马上送你去医馆。”说着起身看了一下四周,就将何大郎拖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然后握住菜刀转了半圈才拔除,血就飞溅出来,因为李石站得巧妙,又躲得及时,身上并没有沾染血迹。
拔除身后的匕首时也是一样的动作,何大郎附近的雪都被血染红了,李石心想,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再花费时间去毁尸灭迹了,等一会儿就有动物会过来帮忙。
李石背着木兰从另一条路出去,这样可以直接到府城门口不远处。
因为有木兰的指点,这次要快速得多,还避开了猛兽。
木兰虽然没有伤到内脏,但骨裂了,帮他们看病的大夫没有把握按照李石说的那样一点后遗症不留。
李石只好背着木兰去找钟大夫,付出了五十两的高额诊费保证了木兰的骨头没事。
钟大夫说话毫无顾忌,看着木兰道:“你该庆幸,你的年纪还小,若是像他一样的年纪,我可不保证以后你的生活不受影响。”
钟大夫一边查看她的伤口,一边啧啧称奇,这样的力道她竟然还能逃出来,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只凭这个伤口,他想也知道是受了攻击。
李石面色寒冷,心一阵后怕起来。
他不知道如果他没去,木兰能不能杀了对方,但知道,木兰一定会受很严重的伤。
到底是他太过疏忽,如果他在何大郎他们没有出来的时候就将俩人处理了,那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李石想要将何三郎也处理了,木兰拦住他,“我们不是杀人的工具,他现在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我们不能因为他是潜在的危险就杀了他,因为他还有一半的几率是不会动手的。”
李石拗不过木兰,只好暂时罢手。
这一次伤势,让木兰整个冬天都只能在家里度过,甚至连衣服也暂时做不了,只能在家里被人伺候。
家里的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赵猎户过来看木兰,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留下了二十两银子给木兰,算是他借给他们的。
李石拿着钱,低声道:“你师傅常进山,那条又是必走之路,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木兰不在意的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道:“知道就知道了,师傅不会说什么的。”
李石沉默半响,幽幽的道:“他手上也有人命?”随时疑问,但口气中却带了一丝簇定。
木兰的睡意微去,她仰起头看李石,良久才道:“至少我觉得他是好人。”
李石轻笑一声,没有依据,只是感觉。
赵猎户也是因为感觉才收木兰为徒的,他轻轻地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何大郎失踪不见,这一次并没有在何家造成多大的轰动,何陈氏并没有找何大郎多久。
何大郎自从断了一只手之后,脾气就变得很不好,不干活不说,还动辄打人,有一次差点将何陈氏和两个孩子活活打死,还是因为何家的两兄弟看不过去拉了一把,这才保住命。
所以何大郎失踪后,何陈氏并没有怎么找。
她公公虽然不满,但何陈氏的话放在那里,她没钱找,谁愿意帮忙她感激不已。
也不知从何时起,村里开始说何大郎是受不了自己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跑走了;但也有人说何大郎不愿再在村里干活,跑出去要饭了。
只有何三郎坚定的认为何大郎的消失和木兰有关,但他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李石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意,他叫妻子去看,妻子却说李石只是很温和的冲他微笑,只有他的感觉告诉他,离李家和苏家远一点。
他并不愿意为了何大郎再去得罪李家和苏家,从何大郎将他推出去喂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