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相思隐
花青云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半赤抱着我不说话,白希的胸膛已经褪去情;欲的热度,一手揽紧我于怀中,另一只手抚摸着我长长的黑发,一下又一下似在梳理自己的心事。久久无法开口,是在犹豫到底该从何说起吧?
贴在脸颊的细腻触感,带着舒怡的体温,不知不觉间我几乎快要睡着
。他却突然开口,尽是满满的担忧。“如果我只是因为不想母亲伤心难过,并没有你以为的苦衷而离开,你会不会怪我?”
我闭着眼睛闻着熟悉芦苇香,心神从没有这一刻的轻松。世上有无数种芬芳袭人的花香,但在我心中没有一种能比得上这芦苇香更让我心安。
“知道什么是苦衷吗?苦,像黄莲一样的滋味。衷,为内心。解释起来的意思就是,内心已经像吃掉黄莲一样的难受,却无法开口。青云,苦衷不是解释一件事的理由,而是伤害你自己的利器。今天,无论你说与不说,我都不会怪你。我想知道原因,只是我知道你憋闷在心里的痛苦,希望你彻底的施放,从此做回快乐的自己。懂吗?”
花青云静静的点点头,不再抚摸长发的手臂,改搂住我的腰身,一点一点将过往的故事拼凑,告诉我。
原来,在我们情不自禁差点结合的那个晚上,路过的花绿什并没有发现我们,张寡夫却看到青云隐在草丛里。他装作不知引领花绿什去树林寻找,给我们机会走掉。却在第二日清晨,到花家地里去寻花青云,将了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告诉他。
张寡夫和花绿什两人是在苇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可是刘家(张寡夫的张是妻姓,他本家姓刘。)与花家同样是清贫人家,家中子女又多,大的大小的小,在父母看出他们对对方有意思的时候,就为他们强行定下各自的婚事。他们虽然不愿意,却没有人敢违抗。
日复一日的生活,随着岁月的增长,生活的压力,两个人开始懂得父母的苦心,加上两人的另一半也确是憨厚老实之人。渐渐的彼此的情愫开始沉淀,又各自孕育子女,忙碌的生活冲淡了爱的激情,他们变成最温暖的亲人。
在相继孀居后,两人也曾生出过要在一起的心思。但那时五个孩子之中,最大的花建之才12岁,正是读书用钱之际,最小的三小子(张寡夫的小儿子)才刚满月。个个孩子都要吃饭,都要钱来生活。他们若结合,其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张寡夫虽然能干,但负担有多重,花绿什比谁都清楚。如果他们结合,花建之是不可能再继续读书,第二大的花青云也不可能每日如此悠闲,必须早起晚归累死累活,陪张寡夫做一些粗活养家糊口。
花绿什是很爱张寡夫,青梅竹马的感情,再加上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她能不想娶张寡夫过门吗?可是为了花建之和花青云,花绿什没有一丝犹豫断了这丝感情
。她的人生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了亲情而抛弃爱人,可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她舍不得女儿放弃前途,舍不得儿子苦上加苦。所以,她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吃下,坚守本份不越雷池一步,为的是怕自己把心陷进去,害了两个孩子。
在那个时候,张寡夫就明白,花绿什的顾及是什么。所以,他就算再难也不给花绿什添麻烦,反倒能帮的都帮,将花绿什当亲姐姐。
若说怪,他只怪天意弄人,他们的人生不是没有机会,却因为彼此在乎的人,一再放弃苦了自己。可是他从没怨过花绿什,因为他也是人父,他知道舐犊情深是什么感觉。
讲完张寡夫和花绿什的故事,本就心地善良的花青云当然感动母亲的一再放弃和爱护。
张寡夫将铺垫说完,才继续说道:他今日尾随我和花建之进过城,也看到我买的那个房子。但总觉得有一丝不对,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所以也没和花绿什说。
但他来找花青云,是想告诉花青云。无论做什么事之前,希望他多替花绿什想一想。花绿什含辛茹苦,付出一生就是希望他和花建之能幸福。
说完后,张寡夫离开了。留下花青云一个人坐在自家地里,苦与甜在碰撞,亲情与爱情在斗争。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做给母亲看的。如果过几日婚后一切被拆穿,母亲到底有多生气是可以想象的。可是,他和我的感情已经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又叫他如何反悔?
从那时到结婚当日,花青云都魂不守舍做着思想斗争。说不说出真相,嫁与不嫁不停的在他脑中碰撞。他想嫁,想的发疯,但每当面对母亲满是风霜的眼眸之时,他就狠不下心欺骗。母亲这一生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既然母亲能为他舍弃自己的爱情,为什么他要为自己的爱情去伤害母亲?他这样自私,又怎配为人子?可是每当想开口说出实情之时,他的脑中就浮现我的脸,嘴巴马上就背叛自己的心,说什么也无法吐出实情。
就这样,他被两面心思折磨到结婚当日。一大早起来他就止不住眼泪,失魂落魄的任由母亲为他穿嫁衣琯发,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舍不得家在哭嫁,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矛盾。直到我进门之时,他还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嫁。若不是我拿出那对金耳钉,证明他在我心里珍贵的地位,他是说什么也没有勇气迈出家门的
。
婚礼上,张寡夫到来拆穿我们的谎言。他本是跪地想求母亲成全,但是在看到母亲手臂上,小时候为救淘气的他,伸手入火堆留下整条蜿蜒的疤痕,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口。那一次,母亲为救他差点死于大面积的烧伤。
外人一直都以为,花绿什每日要女儿安稳读书,要他一个人在外辛苦做几份工养家,是重女轻男偏心花建之。只有他能体会母亲的苦心,这个女尊世界,只有身为女儿的花建之有能力,这个家才能兴旺,她们母子俩将来才能有依靠过上好日子。母亲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和花建之。
往事历历在目,他还怎么忍心在看到母亲差点为他而死的证据时,继续开口央求母亲的成全?特别是在他转身看到张寡夫,看到母亲一次次的成全,才换得他和花建之的现在,他除了放弃以外,真的什么都不忍心去做。
他将所有的聘礼退回,是真的想和我断了关系,想让母亲消气。可是,他怎么也舍不得这一生的第一件新衣,舍不得我和他的那份情。更何况母亲也不知道,所以就留下来做纪念。
听到这里,我完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心疼他,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挑眉问。“留下做什么纪念啊?看你平时舍不得穿,现在居然穿出来讨好别的女人,想想我就气。哼!”
花青云弯起大大的眼睛轻笑,道。“那怎么可能呢?这世上除了你,我是断然不会嫁给别人的,只是希望救出姐姐。至于我,本就没打算要这条命。”
我一惊,在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绝对认真的脸,皱眉说道。“在说什么胡话?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听到没有?花青云,无论你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事。你早就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死。听到没有?”
他看着我,慢慢说道。“若知道你还要我,我怎么可能想死?在看到你和那个紫眼睛的男子抱在一起的夜晚,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若不是为了母亲和姐姐,我早就不想活了。现在为姐姐牺牲,也算是我为这个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值得!”
伸手掐住他的脸颊,我郁闷的怪叫。“什么叫不要你了?从始至终我施婉韵都没说过一个不要你的字。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我没说过的话就是没有。幸好我及时找到你,否则……青云,你是诚心让我也活不下去吗?”
花青云咬着唇瓣儿,喃喃道
。“可是姐姐……”
我赶紧松开手,用食指在他心口画圈圈。“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救出花建之的。那家伙满脑子之乎者也,满肚子诗词经纶,就这样死了,对你那个小家,对国家都是大大的遗憾。”
他确是为难的看着我,握住我又开始不老实的手指,正色道。“我不是不想相信你,但姐姐这次出事是新来的郡守下令。你虽然在郡城开酒馆赚点钱很了不起,可那是郡守啊!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挑眉,重复道。“开酒馆赚点钱很了不起?我能有什么办法?”
花青云咬着唇瓣儿的牙齿更加用力,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没有学问,说错什么话惹我不高兴。
我却是继续坏笑,用另一个食指贴上他俊美的麦色脸颊轻划。“若我真的有办法呢?我也没那么龌蹉,无须你现在就以身相许。但花建之出狱归家的那一天,你就老实的洗好,光溜的、自动自觉的钻进我的被窝等着。怎样?”
‘唰!’花青云的脸绝对可以用西红柿炒番茄来形容颜色,羞囧的闭着眼睛任我将*的话全部说完,深深咬着唇瓣儿的牙齿似乎都要嵌进去。
改用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不再虐待自己可人的红唇,问。“到底怎么样嘛?你不是为了花建之都可以死吗?这样的办法你可以继续活下去,又可以得到心爱之人。这一点都不亏的嘛!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长长的睫毛因为我的话而颤抖,那美丽的感觉如振翅欲飞的蝴蝶,每一下都划到我的心上,痒痒的我好想抓一抓自己的心。
可是,美男仍旧毫无自知对我的引诱,娇娇弱弱的声音仿若猫叫一般令人心神荡漾。“大白天的,你、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点点头,相当认真的开口。“夫君说的对。光天化日确实不适合说这么激烈,却不能做的事。那今天晚上,我到你房里去说,怎样啊?”
花青云动了睫毛,仍旧没敢睁开眼睛看我,回话道。“我娘就在外屋,你、你去了还敢说么?”
我笑,就喜欢花青云这样认真可爱的模样
。“傻瓜!我以后都不说了。”
他一惊,睁开大大的水眸看着我,其内明显写着恐惧和另外三个字:为什么?
我从他身上坐起来,替同样疑惑着坐起的他整理好衣襟,随后是自己的。待检查好彼此正常之后,看到他已经害怕的不行,却不好意思问的窘迫样子,笑的坏坏的答。“不说了,只做!”
哈哈!花青云你咋就这么不抗逗呢?看你脸红的,简直和烧着的木炭一般。
我来时的马不能坐两个人,所以回去一样不能做两个人。好在我们都不着急,手牵手慢慢往回逛,说一说分别这半年的相思,再谈一谈我到底准备怎么救花建之。一路的时间,仿若眨眼而过。当村口花青云松开我手的时候,我差点拉着他往回走,然后再牵手回来一趟。
回到我家,果然花绿什和张寡夫都焦急的等在院子里。看到花青云安然无恙归来的一刻,花绿什再怎么忍都忍不住,抱着花青云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哭到肠干寸断。
我站在一旁看花绿什哭够了,赶紧殷勤的拿来毛巾和茶水。哭了那么久,体内肯定缺水,看咱这马屁拍的,多到位?唉!没办法啊!谁叫咱好死不死,偏偏惹未来的婆婆不顺眼,在两村人面前把她耍的团团转呢?我要是她,也恨死我了。
花绿什哭够了,和我道声谢就要带花青云走。我咬着唇瓣儿不知道这个时候开口对不对,总觉得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开口,就成了和肥婆一样趁火打劫的小人。就算花绿什为了花建之一定会将花青云嫁给我,可是未来她的心里,花建之的心里能舒服吗?如果她们不舒服,花青云的心里能舒服吗?如果花青云的心里不舒服,我的心里能舒服吗?丫的!这就是一拗口的绕口令,到我这里成了死结,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没想到,这次为我解围的人,居然变成张寡夫。他紧走两步拦住花绿什,对上她的眼睛慢慢开口道。“花姐,婉韵这孩子在郡城开了两间大酒楼和一间茶苑,我想她会有办法救建之的。”
花绿什虽然不太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可是张寡夫她却是全然信赖的。转头看向我,在得到我表示可以的点头时。泪水再度滑落,手心手背都是肉。花青云她舍不得给了肥婆,自然更是舍不得花建之被人砍头。
松开花青云的手,快步来到我的身边,却是双膝一软准备跪到我的面前
。我哪里敢受婆婆这一拜啊?看出她什么意思,马上双手扶住她的胳膊,没等她开口求我,我赶紧自己招了。
“花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您是我的长辈,婉韵要受了你这一拜,还不得马上晴空一个炸雷给劈死啊?到时候就没办法救建之啦!”
花绿什顺势紧紧抓住我的胳膊,颤抖的手泄漏着她的紧张。没想到,她开口却说。“你若能救出建之,我愿意当牛做马回报你。但青云,我是万万不会将他嫁给你的。”
我和花青云懵了一般的对视一下,在谁的眼中都无法找到答案。所以只好将目光再看向花绿什,紧张的问。“花姨,我爱青云,他也爱我。为什么你到现在也不肯成全我们?是婉韵哪里做的不好吗?如果是,我愿意改。”
花绿什叹气,饱经沧桑的脸上写着心疼。“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咬哪里都是疼的。青云和建之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他们有事,更不希望他们不快乐。我承认青云一直痴痴的爱着你,可是你对他的不是爱。最起码,你没有他爱你爱他那么多。也许断这一时他会痛,可那总好过一辈子都痛。”
这就是花绿什的心魔,在她的心中,爱情不是不可以被代替磨灭的,就像她自己的一般。就算她再精明,再厉害,她都走不出自己为自己画下的圈。所以,她觉得我不够爱花青云,花青云就不能嫁给我,她知道花青云现在有多痛苦,但她相信花青云总有一天会忘记我,过上平平淡淡却真真实实的生活,一生安稳无波澜,这才是她眼里的幸福。
我定定的看着花绿什,想了很久。最后却是拿起自己新沏的茶,一点一点的将茶水注入杯子,在所有的面前将茶水满溢,滚烫的开水溢出流到手指上,瞬间红肿鼓起水泡,我仍旧不停。
“婉韵!”几个人惊呼,花青云更是气恼的抢过我手里的茶壶,大大的眼眸泛起泪光,拿起我的手仔细查看。
我抬眸看着同样惊讶的花母,一字一字的认真说着。“花姨,我已经在青云那里听说你的往事,也明白你爱子心切。可是爱情不是壶内有限的开水,倒光就没了。相反,爱情会随着相处或思念慢慢便多,宛若美酒越陈越香。我承认,我现在对青云的爱没有他对我的多。可我已经下定决心用一生去呵护他,用尽全力去爱他。从前的蠢事,我不会再做。所以,对您我不会再有欺瞒。建之我一定会救,无须任何条件交换。青云我也一定会娶,但不是这个时候。我希望得到一份有家长祝福的婚姻,只有这样我和青云才会幸福
。所以我愿意等,等您愿意承认,愿意祝福的那一天。”
花绿什精明深邃的大眼睛一直看着我,我早都说过,她的眼睛就像一个透脑的机器,很轻易就能看出我话里的真伪。这会儿自然明白我的决心和信心,转眸再看花青云,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到那时再问我同不同意吧。”
呃?我做了这样的蠢事,还说了这么多,仍旧无法打动她吗?我气馁的低下头,真是对固执的花绿什无法可用。
然而,就在我低下头想办法的时候,花绿什又对花青云说。“我相信婉韵能救出你姐,我老了,不爱进城。你就随着婉韵进城,待你姐回来的时候,你再一起回来吧。”
啊?快速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看到花青云同样露出惊讶,却高兴到含泪点头之时,我才能肯定自己不是郁闷又出现幻觉。也顾不得被烫的手有多疼,拉住花青云的手一顿猛摇,问。“你娘刚才说,她同意你和我进城?”
花青云看向我,紧抿的红唇怎样也掩饰不住笑意,点头娇羞的回答。“是啊!”
我马上撒开花青云的手,冲到花绿什的面前用力抱住她,大吼。“谢谢花姨,谢谢花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青云,一定会用尽办法马上救出建之的。”
花绿什任我抱着,眉眼弯弯纠正我的话。“我不是为了救建之才同意青云和你在一起的。在我的心里,他和建之一样重要,同样都是我最疼爱的儿女。你们的婚事,我还是没有同意。婉韵呐!我虽然让青云和你进城去接建之,但没允许你欺负他。我什么意思,你懂吧!”
我哪里敢说不懂?虽然,我很不想懂。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吐吐舌头,承诺。“花姨放心,您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更何况,青云那么好,我怎么会犯浑欺负他?是不是呀!青云?”
说完,转头看向花青云。
花青云本不清楚我和花绿什口中的欺负是什么意思,当对上我冒着各种五颜六色,就是没有好颜色的眼睛之时,马上就明白过来。不由得红了俊脸,乖乖点头。
心中却在对花绿什道歉,他不是不想说实话,实在是这实话太难以启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