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怨愤,声声泣血,凄厉女声穿透峡谷,似剑要将这不长眼的老天,刺穿。
听见的人脸色沉重,心头发瘆,忽觉寒意自心而来,忍不住地凄凉。
连从来都微微笑意的锦衣人,都敛了那一抹淡淡讥嘲,目光冷而遥远,似是因此想起了一些自己都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他们都有共通的心情。
人人都曾在类似的阴谋和恶毒中,趟血火而过。
凄惨冷血,由来帝王家。
翡翠女王骂完了,嚎完了,精疲力尽地向地下一坐,眼神空落落的。
多年积郁放空了,脑子似也空了,她什么都不想再想,只想在这里天荒地老地坐下去。什么丈夫爱人,什么王位之争,什么姐妹夺位,统统都这么坐化了。
玉无色和他娘吵架吵得干劲十足,看他娘这死气沉沉样子反而慌了,拼命拉她胳膊,又敲她后背,“醒醒!醒醒!”
女王一动不动,她没流泪,或者在很多年前,她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
忽然一只手抚上她的膝头,她先是毫无感觉,那手却努力地向上摸去,她一低头,惊得原地向后一退。
“英白!”
地下,英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他当然没死,有宫胤在,谁也不能让他死。锦衣人的手段,不过在刹那间短暂闭了他的气息,女王心思浮动,性子又急躁粗疏,哪里注意得了这么多。
一霎闭气之后就恢复,只是毒没解还不能动,他躺在地下,将那声声嚎啕,听了个清清楚楚。
震惊到不敢相信。
难道那十二年的怨恨和忧愁,都是一场错?
十二年买醉酒乡,十二年嬉笑风流,十二年自责自愧,十二年自逐家乡。
都不过一场错,一场阴谋?
此刻再想起当年的玉翡,忽觉面目模糊,在回忆中那些原本坚信不疑的事情,再和此刻听见的真相一对证,顿时疑点多多。
潮过了沙滩,露出水底的黑石。
他记得玉翡的美丽娇俏,记得她时常神秘不见,记得她喜欢换各种香气,记得朝中贵族子弟提起玉翡多半神情奇特。此刻想来,那种奇特,确实属于隐秘的欢喜,占有的得意。
他的未婚妻,只有他不知道她的风流。
那年除夕酒醉,和玉明春风一度,而在三个月前,他和玉翡在璧山温泉也有过一次。
记忆中璧山温泉,烟气袅袅,那日他也微醉,朦胧中到底是谁的脸,真的没看清。
香气不熟悉,但玉翡的香气,经常换。
除夕酒醉那一次,再回头想起,中间出现断层,那种“被女人强了”的侮辱,很可能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
他记得当日他酒醒翻身起,正见玉明神色奇特奔进门,他听见王宫上头凄厉的鸽哨,那是玉翡和他约定的暗号,最危险的那一种,他推开玉明,狂奔去玉翡宫中时,见到的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她。
临终前她带血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在他耳边道:“别怪姐姐……只遗憾没能给你留下这个孩子……”
一句话劈裂了他半生的幸福。
从此他只能将自己放逐。
直到今日,峡谷山风,将真相解答。
那在他“死后”泣血倾诉的冤屈,谁都听得出不能有假。
当心中豁然开朗,取而代之的就是深重的羞耻——他戴了那么多年绿帽子,人人都知,唯他不知!
这真是男人无法忍受的最大耻辱。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就这么闭着眼,自断心脉算了。
真的觉得无法睁眼面对,众目睽睽之下,翡翠王军的高级将领都在。
但那念头只是一瞬,随即便沉沉压了下去。
浪荡多年,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苦难和磨练告诉他,男人首要,是担当。
他已经错失逃避了那么多年,让那个坚强女子独立承担那么多年,接下来的路,他没有道理再逃避。
他需要尊严,但不能做懦夫。
下半生,该他来补偿。
“玉明……”他握紧她的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了。”翡翠女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呆呆地道,“你失踪了一年,后来我打听到你在前国师那里,我命人带信追过去,将前因后果和你说了。可是你没有回音,连传信的人都没回来,我想你还是不爱我,不原谅我,那就算了吧,我带着孩子,也能好好活下去……”
她还有个原因没说,当时心灰,当时也不愿将这事说给别人听,英白少年时自尊骄傲,是翡翠部最为光辉的贵族子弟,他如果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还是全玉城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不知道的绿帽子,那种耻辱和深爱女子的背叛,足以将他击倒。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永不回归,也许他会颓废,会一蹶不振,那么,翡翠部最前程远大的少年,就真真毁了……
爱一个人,成全他。
英白却怔怔地道:“我没有收到任何信。”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恍然。
那封要紧的信,到底为什么没有交在正主手上,时隔多年,现在已经无从查考。或者玉翡的人还在作祟,或者那信根本就没传递到地点,谁也不知道。
没有一捅就破的真相,只有阴差阳错的人生。
“玉明……”英白心情纷乱复杂,他到此刻终知玉明的苦楚和深情,虽然爱情并不因为负疚就马上到来,但亏欠她们母子的,终究要补偿,正想说要好好补偿她们,就见翡翠女王笑了笑,拿开了他的手。
“说出来了,痛快多了。现在想想真不值啊。连再试一次的勇气都没有。”她伸个懒腰,“好了。你也没事了,无色也没事了。这小子欠教训,回头我会狠狠教他。你有空了可以来瞧瞧,没空随便你。反正这么多年,我们娘俩也这样过过来了。”
她轻轻松松站起来,拽着玉无色的衣领,一边狠狠道:“跟我回去!回去好好整治你!”一边回头对英白嫣然一笑,“春天我打算纳王程为王夫,大统领有暇可来观礼。”
“不要啊,您玩真的啊……”那位王将军发出一声惨嚎。
翡翠女王不理他的惨叫,昂着头,挽着他的胳膊,一手拎着儿子,“一家三口”,拖拖拽拽地走了。
英白脸上的表情言语实在难以形容,以至于翡翠王军其余将领都默默低头赶紧走,连安慰都不好意思。
锦衣人摸着下巴,心想女人心海底针,刚才还要死要活,一转眼就傲娇上了,还是他家小蛋糕好,不矫情,只害人。
宫胤却在想着英白一定酒喝多了脑子坏了,这都什么事?两姐妹都分不出?景横波就算换张脸肥成八百斤他都一定认得出好吗?
英白没想到翡翠女王真的说走就走,呆在原地,锦衣人一掌打在他背后。
“把你媳妇追回来!”
宫胤冷冷淡淡地追一句:“顺便记得让她还横波的情。”
英白微一犹豫,追了过去,玉无色撺掇着他娘走快点再快点。
宫胤和锦衣人对望一眼,又各自扭头。
山风忽然静了下来,悠悠缓缓,宫胤顺着山脉,向外奔行。
景横波到底滑去了哪里?
……
景横波滑到了巫婆的小屋里。
掉下瀑布之后,一路下滑,她好运地没栽下石梁,之后好巧不巧地又滑入洞中,那一截洞好像是天然水流冲刷所致,非常光滑,她很担心到了尽头是封闭的,那到时候她就得被堵在这细长洞中,活活堵死。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不贯通,就不能水冲形成这样的洞,可是她就是没来由的紧张,觉得自己这一栽,可能还是会遇上什么事。
一路快滑,身上火辣辣地痛,她忽然想起一个关于易国的传说,易国最大最有名的山就是易山,传说这山中多宝,山势特殊,成就了易国人千变万化的本事,具体是什么也没人知道。
她觉得如果易山之内真有宝,那这样一条瀑布后隐秘的道,就该是直通宝藏的地方,可这么狗血的事情,她会碰上吗?
忽然脚下一顿,她心中一沉——真的堵住了!
这种光滑细洞无法转身无法攀援,根本爬不上去,难道她要在这阴暗山腹内,活活憋死,和大山化为一体?
不要啊!
她心中发狠,拼命跺脚,猛踹几次后,哗啦一响,脚下松动,出现一个洞。她大喜,继续猛踹,脚下触感忽觉有异,随即听见“哎哟”一声。
她“呃”地一声,心想刚才踹的是什么?不会是人的屁股或脸吧?
下一刻她的脚踝忽然被一只手抓住,那手把她拖出了洞,噗地一声,她栽入了一个满是烂泥的池子。
景横波差点窒息,赶紧爬起来,却有一只手捺住了她肩头,她一惊,感觉到那手的主人有武功,武功却不大强的模样,心下稍安,抹一把脸,抬头一看,一句“妈呀”差点出口。
眼前什么鬼?
对面壁上有油灯,身下是一个池子,刚才那洞就在墙上,池子就靠着墙边,池子里似乎是沼泽泥,但泛着淡淡的药气,面前是一个人,瘦如骷髅,满脸皱纹,乱发遮住了面貌,只看见一双鬼火般幽幽的眼睛。隐约脸颊到颈部皮肤皱缩,将整张脸扯歪,看起来更加狰狞。
这人手臂梆硬漆黑如铁,五指很长,指甲更长,软软地搭在自己肩上,景横波看着那发红的长虫般的指甲,一阵阵胃里翻涌。
她暗叫不好,这种造型,别指望跳崖落水遇见高人学得牛叉闪闪武功,十有八九是什么受了伤靠各种药泥在疗伤的魔头。
大荒很多沼泽都有药用效果,位置越奇怪的地方,出现的沼泽越与众不同,这山腹之中的沼泽,估计也别有妙用。
果然下一瞬,她就被那人拎着肩头,扔出了沼泽池子外,很显然对方很小气,不愿意她沾光。
景横波爬起身,顾不得揩脸上的泥,先看四周环境,这里好像是个圆形石室,四面都有泥糊的洞,其中一个已经被踹破,就是她下来的那个。
“哗啦”一声,身后那人也出了池子,她警惕地回身,看见那人只有一条左腿。
她忽然心中掠过一抹奇怪的感觉。
那人坐在池子边,拿起一个铁制的假腿,对她招招手。
看样子是要她帮忙戴上,景横波顺从地过去,她还指望从这人口中得到出去的路,不想得罪。
摸上那人的腿的时候,她心中一阵作呕,那是僵硬的死肉,也似铁一般泛着寒光,让人联想起所有僵死的,在暗处腐烂的不洁物质。
假腿却很精致,甚至有关节,只是接头处因为磨合问题,有点分离,戴上去要费点力气,难怪这人找她帮忙。
景横波弯身帮这人戴假腿,脖颈倾下,露一截雪白的肌肤,那人眼光一抬,忽然看见那截明月美玉般的肌肤,眼底忽然爆出一丝火焰,那焰光,是嫉妒、愤怒、怀念、哀伤……
曾几何时,这样的肌肤,也曾属于自己……
弯曲的长长手指,无声飘到了那截后颈前,只要往下一割,这完美的肌肤,乃至拥有完美肌肤的这条生命,也就不存在了。
景横波已经有所感觉,后颈毕竟是最敏感的要害之一。
她不动声色,手中铁腿只剩最后一个铁扣,她用力狠狠向上一顶。
“啊。”一声惨叫,那人向后翻倒,栽入沼泽池中,铁腿高高翘起,不住颤抖。
“啊,你怎么了?”景横波故作惊慌地发问,一转身便扑到一个洞口前。
那洞口比较宽,应该有可能爬上去。
身后忽然有人沙哑地道:“你如果从那里走,就等着死在山腹里吧!”
声音十分难听,像无数砂纸在互相摩擦。不辨男女。
景横波回身,似笑非笑,“你这么好心,会告诉我生路?”
那人从沼泽池里吃力地爬起,浑身抖颤,还在忍着疼痛,半晌道:“你……你帮我送封信……我就告诉你,怎么出去……”
“你自己不去?”
“我的假腿出了问题……”那人呻吟道,“我这次爬不出去了,可不出去也是死……”
景横波看见这人假腿和血肉连接的地方,似有骨肉突出,并不是她造成的伤害,而是这人假腿和身体的磨合,还是出了问题。
难怪肯忍气吞声求她,不过这信这么重要,怎么敢托付给她?
她拿到信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人家敢随便找人送信,那信正常人就看不懂。都是符号和数字。比如一行是“西十三”,然后画了一个圈,然后圈中点了一个黑点,又画了几条光线状的东西。还有一行是“东四。”画了一只手和一堆黑点点。还有“南二”,一行空白,只画了个心脏。
满纸都是这种奇怪的东西。
信随随便便一折,那人道:“出洞后,往西走三里,藏在你看见的第一棵树的底下。”
景横波“哦。”一声,那人指指墙上的洞,道:“你想从哪条路走?”
“都可以走么?”
“当然,不过有的通向地狱。”那人露出一丝诡谲笑意,那笑被伤痕扯歪,越发狰狞。
景横波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你想送我去地狱,那你的信就送不到,送不到,耽误的可能也是你的生命吧?”她不急不忙晃晃信。
那人似被击中,低头冷笑一阵,拿起一块石头,一把砸开身边一个洞口,桀桀笑道:“进去吧!”
景横波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和这种人呆在这山腹里她觉得还不如去冒险。
她钻入洞中,感觉这依旧是一个下行洞,身后,那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她尖叫一声,感觉到自己几根头发被那长指甲狠狠拽了下来,而身子已经风驰电掣地向下滑去。
在飞滑的最后一刻,她听见那人笑声如巫婆般恶毒阴冷。
“祝你地狱之旅愉悦!”
……
又是一场滑行。
真不知道这山体内,怎么会有这么多滑梯一样的洞。估计和外头那个大瀑布有关。
但景横波很快就知道了,那人口中的“地狱之旅”是什么意思。
一路滑行,先快后慢,还有转折,然后在每一个转折,她都看见了,这世上可以说是最为可怕的东西。
洞经过了好多和刚才一样的石室,那些石室比较小些,都有池子,有“人”,有惨嚎,有哭泣。
那些“人”,全部都是残疾,有的缺了眼,有的少了手臂,有的双腿全残,有的天生没有耳朵。
那些石室,有的石头通红,地热天生,她经过时浑身发烫,而在石室沼泽池里的热泵,周身都没有皮肤,也不知道是被烫掉的,还是天生这样的,那人在血红的池子中辗转,身上一半红一半黑,用一双同样半红半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仔细看根本没有眼皮,景横波差点把年夜饭给吐出来。 Wωω_Tтkan_℃O
忽然又滑过一间冰室,室内满挂冰雪,沼泽泥也是白色的,一人在沼泽中一丝不挂,周身毛发已经掉光,连皮肤都变成冰晶色,景横波甚至隐隐看见他胸口下的心脏,她揉揉眼睛,觉得不可能,想要看清楚,却一滑而过。
还有的室内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忽然什么东西一亮,光芒四射,仔细看是一束光,光里却有什么东西在眨动,再一看好像是眼睛,一只眼睛对着光,身体都在黑暗中不见,景横波恨不得闭上眼睛,闭上眼之后脑海里都没完没了的光和眼眼和光。
还有半边身子缺失镶了铁的,还有周身似乎被抽掉骨头蛇一般游移的……眼前一幕幕如电影镜头飞闪而过,幕幕都是人世间最阴森恐怖的画面,堪比地狱。
景横波很想闭上眼睛,可直觉告诉她此刻看见的东西一定很要紧,错过这次绝对没下次,再恶心也得忍着。
这山腹管道非常奇特,仅仅因为先天瀑布冲刷,不可能形成这种可以在整个山腹之中坐滑梯的效果,想必有人发现了这里的特殊地形,后期加以开发筑成。
“唰。”地一声,一个向下的俯冲,已经可以看见微光,景横波知道快要到洞口。
她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洞里的那个人,为什么那么放心她会将信交出去?不怕她出了洞,就把信一扔或者干脆私藏?
那说明,就在洞口,应该就有人等着接信!所谓的什么三里第一棵树,都是鬼扯!
难怪不怕她看信,原来信送出去就得被灭口。
洞口越来越近,景横波拔出藏在腰间的薄刀,手臂持刀直直向前。
“哧。”一声,她已经坐着冲到洞口,与此同时,一条人影一闪,一人伸进手来,笑道:“非……”
又是“哧。”一声,景横波携着巨大冲力,连人带刀,撞入对方怀中!
这一刀惯性惊人,刹那间刀出背!
那人一声惨呼未及出口,下意识抬掌下拍,景横波早已一脚蹬在他腿上,将他蹬开。
刀随着那人后退离体,空中曳开一道血虹。
景横波扑过去,那人重重倒地,还没死,在血泊中抽搐,翻着死鱼般的眼瞪着她,是张陌生的脸。
景横波习惯性去他脸上撕,没撕到面具。
“你……你不是……”那人嘶声一喊,抬手似要抓她,手举到一半垂下,气绝。
景横波有点遗憾自己下手太重,留个活口说不定能逼问出更多东西,可她自己伤势未愈,对方实力不明,不趁那个最好机会下手,万一出什么岔子,那就后悔莫及。
她翻开尸首的黑衣,赫然发现他里面穿的是军衣,这里已经是易国,按照惯例,边界必囤重兵,附近肯定有军营。而这个人,是以士兵身份隐藏在此,专门负责联络山腹里头的“基地”。
景横波认为那地方和十三太保的坟场基地一样,应该也是做实验的地方,只是更加高端巧妙。
设立这基地的人是谁?他秘密联络的一个收信人,竟然都能混入易国军营,那么他对于易国,还有没有别的渗透?
景横波原本想不管尸体,此刻发现军衣倒不能不管,想了想,将那人推入洞中,用石头堵上洞口。
推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那人看见她出来,说的第一句话。
“非……”
非什么?
她琢磨着,走开两步,忽然站住,脑中如闪电劈下。
绯罗!
断了右腿,毁了容的绯罗!
那山洞里要她传信的怪物,竟然是绯罗!
景横波站在午后的阳光下,浑身发冷。
她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美艳尊贵,风情万种的绯罗,现在竟然变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震惊之后是后怕——幸亏她脸上一直戴着面具!
绯罗要认出她,就不是传信的事情了,不把她活活撕吃了才怪。
发了一会怔,忽然听见有人声,她急忙躲入草丛,看见一队士兵快步跑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器具,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安排下,爬上半山,钻入半山一个山洞,之后隐约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开山凿洞。不断有人搬出淤黑的沼泽泥,用桶运下来。
忙了大概大半天,这些人才收工,开队回去吃饭。景横波看见很多人戴着面罩,从头到脚防护得严严实实,倒像是怕沾上什么东西一般。
她等了很久,想听听这些人的闲谈,能有什么信息,结果这些人行动整齐划一,从头到尾就干活不说话,似乎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景横波只好等人走了之后,悄悄爬上半山他们开凿的洞,那洞不大,开出不多久的样子,圆溜溜的,和她之前滑梯一样坐过来的洞相似,但位置不对。
景横波在洞的尾端,看见石壁上渗出一些黑色的淤泥,而洞的前端一点都没有,这种泥好像就是刚才士兵们用桶吊下来的那种,她观察了一会儿,轻轻“咦”了一声,发现这泥流淌过的地方,石壁变得光滑。
她明白了,这山体中一定有一条流动的沼泽河,贯穿全山,这沼泽的作用就是腐蚀平滑石头,所经之处,山石平滑,有人发现了这山内沼泽的特性,便沿着沼泽的流向,开凿这滑梯一般的山体内部洞穴,利用洞滑梯进出以及运送食物。
这真是天衣无缝的设计,谁知道一个秘密的人体实验基地在一座大山的山腹之内?就算知道,谁敢冲入那瀑布之内?就算冲入瀑布之内,找到那条入口滑道,那么窄的道,一般人也进不去,只有景横波这种快一米七,一百斤都不到的纤细女子还差不多,然后这种道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进去,一进去就落入残废绯罗手里,进去了还出不来,保不准也被投入实验室,比死还惨。
现在的问题是,这山腹内的洞,易国士兵参与开凿,似乎是易国的秘密,也就是所谓宝藏——根本就不是世俗的黄金珠宝,而是这洞和沼泽本身,就是宝。
易国做这样的事干什么?有心吞并其余部族?这些奇怪的人并不多,用来暗杀或许可以,用来攻城掠地,似乎起不了决定性作用。
景横波揣着一肚子疑问,站在大年初一的冷风中思考,一时连宫胤都忘了。
她忽然抽出那信,仔细看了看,看过那地狱惨景后,有些东西她能看明白了,比如那个“南二”,一行空白画个心脏的,应该就是表明,南边洞穴第二个地室内,那个透明体实验,现在透明的那个人,已经透明到心脏;一个圈点了个黑点再画光线的那副,应该就是西边洞穴十三地室内,那个修炼眼睛的人,已经能够抵抗短暂强光;每副图都是绯罗在向外头的人通报实验的进展情况,绯罗的身份,既是一个实验品,也是这山腹实验中心的看守人。
景横波有点懊悔她将那个接信人杀了,这样对方肯定迟早察觉这山腹秘密被人发现,但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这山腹实验室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可成,对方花费了这么大心思精力,才不会像十三太保那个坟地简陋基地一样,舍得说弃就弃,对方会选择追查她,然后杀人灭口。
这样她虽然危险,但是也有可能因此引出主事人到底是谁。
这么想定,下一步就是该去哪里。
她直穿易山,走的最快的路,现在离天裂峡谷,要绕山而行,只怕最起码也有十几里。她想过是不是回去找宫胤,但又怕两下走岔了,还不如留在一个必经之道上等他,反正宫胤一定会翻山来找她,到时候两人汇合后,再商量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想好了,她便顺着那些士兵离开的方向,往山外官道上走,走不多远,就看见军营,她忽然想起,这里正是绯罗假称要她交信的“往西三里之地”。
原来是个军营,那么那棵树呢?哪有树?
左看右看,只有军营辕门,是两棵没有完全剥皮的树!
要她把信藏在辕门之下?绯罗这是生怕她死得不够快?
她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绯罗这么说,肯定有原因。应该是第二手准备。假如她在洞口没有被接信人拿走信灭口,那么这辕门口,也有一个接信人,这个人接到信后,会将她灭口。
这个人应该是易国军营里,有一定地位的人,是和这山腹密室主事人有勾结的人,所以才有派士兵来配合挖山的举动。
这个人是谁?
景横波的好奇心,顿时高涨。这山腹密室对她的震撼太大,在大荒出现这样的东西,对大荒的主事人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她必须要摸个清楚。
想想宫胤现在应该还来不及翻过山,她将信上内容再记忆一遍,向辕门靠近。
军营四周都是空地,谁接近一眼就能看见,景横波要想接近,只能靠瞬移,一闪就走,否则不被抓住,也要被上头岗哨射死。
辕门口没有人,这是中午吃饭时间,最合适接近的时候。
景横波身体没有完全复原,估计自己一天也就能瞬移一两次,因此一直走到离辕门很近的位置,才忽然一个瞬移,将那信匆匆塞在辕门的树柱下。
只这一闪,上头岗哨已经发觉,一声厉喝“谁!”利箭已经当头射下!
景横波一个瞬移往后便退,已经脱离了箭的范围,她直扑草丛,想隐藏草丛中,看谁最先接近那辕门,那人就该是最可疑的人。
很多人扑了出来,她正睁大眼睛瞧着,忽然身后有马蹄之声,地皮震动,声势颇为惊人,似乎来了一队骑兵。
她暗暗叫苦,这下不巧,前方军营已经被惊动,后方又来了骑兵,她在这旷野上被夹在中间,瞬移又不利落,往哪跑?
正脑子电转想着对策,那骑兵势若飚风,已经到了她身后,她一回头,就看见当先一骑白马,周身雪白,脖系金铃,头垂红缨,十分神骏。而马上,一个人正双臂当风,以泰坦尼克船头飞翔经典姿势,迎风站立。
烈马狂驰,风拂起她的黑发和大红披风,她一动不动,骑术精绝。
景横波看清那人的那一刻,微微一呆,心想这尼玛是谁,好眼熟哦。
再一想,眼珠子忽然定住了。
连跑都忘了。
她直着眼,张着嘴,以一种傻二大妈的姿态,盯着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马上是个女子,微卷的黑色长发,玲珑浮凸的身材,尖尖下巴,宝光流动的眼角上挑的眼睛,天生三分桃花色,而红唇如火,在雪白肌肤上艳丽着。
那神情,三分随意三分媚色三分甜蜜还有一分小狡黠,贴身的红裙将身线紧紧勾勒,瞧一眼让人喉头发紧,她整个人也像一团火,却不是那种灼热伤人的,而是妖艳的火,奔腾的火,温暖的火,在地平线尽头,独自喧嚣燃烧,然后被风吹过。
景横波下巴终于掉了下来。
这这这……这尼玛不是景横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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