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海南”刚从传达室回来,他左手拿着一叠信,右手拿着一封信对解庭辉说:
“辉哥,这是你的信。”
“谢谢!”解庭辉高兴地说。
“看信封上的字体和名字像女孩子,估计是你的相好。你要请客哦!”他又说道。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几位室友正在宿舍打牌,班长国栋带头唱了起来,大家都跟着起哄。
“乱讲,我没有相好,快拿过来!就知道吃。”解庭辉故作镇定却脸色转红,从“小海南”手中把信抢了过来。
其实,从信封上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秋莲写的,解庭辉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宿舍尽头的阳台上,拆开看了起来。
亲爱的庭辉:
好久不见,很想念你。听村里人说你去读大学了,我找人问你妈要了地址,你不会介意吧?之所以好久没有给英子写信让你知道地址,是因为到深圳半年多,换了几个厂子,怕你写回信我收不到。
知道你担心我,先说我的情况吧。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刚来深圳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工厂,寄住在老乡的宿舍。最怕查暂住证了,已经有几个老乡被巡逻队抓走了。前几天刚进了一家玩具厂,老板是香港人,厂子效益好,员工待遇也不错,里面有很多老乡,主管对我很好,就是加班时间长,现在给你写信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
你在学校吃得习惯吗?和同学们玩得开心吗?学习应该没有那么紧张吧?听厂里同事说,那边已经下雪了,我们这边还穿短袖呢!
我要休息了,先写到这儿吧,盼回信。
祝一切如意!
想你的秋莲
解庭辉默默看着来信,眼里泛着淡淡泪光,思绪万千。时间往前推,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小孩子们玩过家家,他们经常扮演夫妻;玩捉迷藏,他们也总喜欢分在一组;村里放电影的时候,秋莲常常搬来两张小凳子,一张自己坐,一张留给解庭辉......在她还没有出去打工时的那个寒假,他们是那么的相爱,是那么的幸福。而如今,两人却天各一方、境遇迥异。解庭辉透过信中的字句,仿佛看到秋莲正穿着工衣在流线前紧张又辛苦地工作着,他十分牵挂她的同时,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悲凉。
解庭辉整晚都在思考他们之间的情感。
秋莲虽然是他的初恋,而且相爱在他最灰暗的时刻,是弥足珍贵的,可他非常清楚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村里同姓不能结亲的封建习俗和双方父母的必然反对,这两点因素就像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一样横在两人中间。
更何况,两人还相隔遥远,不能见面也是问题,深圳是花花世界,大学生活也多姿多彩,谁也不知道谁先背弃谁。
还有,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初中肄业生,彼此间的差距和隔阂只会与日俱增。
退一万步讲,就算以上问题都不存在,解庭辉可以从长计议,而秋莲正处于农村人谈婚论嫁的年纪,无论如何也等待不起。
所以,对秋莲来说,结束这段感情是最好的选择。于是,解庭辉提笔回信。
秋莲:
来信收到。知你一切安好,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只是天各
一方,不能见到你,好遗憾啊!
和你度过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惜我没有能力给你任何承诺,也不忍心让你等我到大学毕业。爱情是美好而圣神的,而现实却是残酷无情的,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与其等到将来某一天我们伤痕累累分开,还不如趁早结束这段本不该发生的感情。此时,泪水已经迷糊了我的双眼:秋莲,对不起!
谢谢你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给我温暖、鼓励和力量,我会把这份感情永远珍藏在心底。
你的哥哥 庭辉
寄完这封信,解庭辉走出校门,走到一个位置较偏、不易被熟人发现的小摊上,要了两杯扎啤、点了几个凉菜,自斟自饮起来,算是向秋莲告别,也向过去的自己告别。
二
周末下午,解庭辉刚从外面回来,听见宿舍传来宛转悠扬的吉他声,原来,田峰正抱着一把吉他在安静地弹奏着。他那细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娴熟而优雅,使解庭辉羡慕不已。
正当解庭辉沉浸在优美的音乐声中时,田峰却突然停止了弹琴,动作麻利地把吉它装进琴袋,双手推着解庭辉的肩膀说:
“辉哥,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解庭辉十分好奇地问。
“跟我走,马上就知道了。”解庭辉不由分说地把解庭辉往门外推。
“还跟我卖关子。”解庭辉半推半就。
“我们去‘爱情山’。”田峰说。
“‘爱情山’?”解庭辉纳闷地问,“在哪儿?我怎么没听说!”
田峰笑而不答。
他们出了宿舍楼往右,经过一条两边都是梧桐树的路,走到一座小山的入口,径自向山上爬去。这不是学校后山吗?!解庭辉问。是的,田峰说,这座山就叫“爱情山”。见解庭辉一脸错愕,田峰微笑着说:我听一个师哥讲,这座山是东大人谈恋爱约会的好地方,所以取了“爱情山”这个名字。
两人沿着小路爬到山顶。放眼望去,整个东济校园方方正正,校内建筑物、树木和景观等整齐有序,与不远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东济市区融为一体。微风吹来,解庭辉顿觉心旷神怡,田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拿起吉他弹了起来,解庭辉也随音乐时而哼着,时而吹起口哨。
我特别喜欢吉他,解庭辉说,可惜不会弹。我没有空教你,田峰说,而且会弹的人未必会教。学校老师好像办了一个培训班,他接着说,你可以去了解一下。好的,解庭辉说,谢谢!他心想,自己每个月生活费都捉襟见肘,哪有条件学吉他啊!
周六,田峰约解庭辉去华星东旺去逛街购物,这是东济市最高档的商场之一,解庭辉平时买衣物只去黄江南弄批发市场,那里的东西比他老家的还便宜。吃过中饭,田峰和解庭辉倒了两趟公交终于到达目的地。
走进商场一楼,首先看到的是一间间首饰店,灯光、金光、银光揉杂在一起,闪闪发亮。大厅两边,各类店铺家挨着排列,灯光亮堂,装修豪华,店内商品琳琅满目,导购年轻漂亮,热情大方。上到二楼,虽不及一楼高端大气,但人气旺了许多,顾客来来往往,商家忙忙碌碌。解庭辉跟着田峰后面,东家逛西家瞧。
解庭辉在一家服装店橱窗跟前停下脚步,看到窗内站着一尊女服装模特,它身材苗条,四肢修长,皮肤白皙,黄发卷曲,高鼻小嘴;打扮时尚性感,戴着灰色边帽和茶色墨镜,带有吊坠的耳环,穿露肩黑色蕾丝短衫,配银色项链,穿灰色超短裙,配酒红色高跟鞋。
解庭辉从未见过这样漂亮逼真的塑料模特,心想,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连模特都做得惟妙惟肖。一看销售员在不远处忙着,旁边正好无人,便走进店内,用手一把搭在了模特肩上。他正纳闷这东西身上怎么有温度有弹性时,模特发出一声“哈啰”,吓得解庭辉差点滑倒在地,连忙打眼一看,这位模特正笑容迷人地看着他。原来这是真人模特!当解庭辉把这件糗事告诉田峰时,他笑得前俯后仰,又硬拉着解庭辉带他去看那个漂亮真人模特。
那天下午,田峰兴致盎然,满载而归,而解庭辉却兴致索然,空手而归。正是穿衣打扮的年纪,好东西谁不喜欢呢,只是解庭辉还没那个条件。
三
解庭辉正从教室回宿舍,经过食堂外面的宣传栏,见有同学围着看,也凑了过去,扒开人群,看到墙上贴着一张红纸写着:
关于举行东大第十届校园歌咏比赛的通知
为丰富全校师生的课外生活,传承东大积极向上的校园文化,特举行第十五届校园歌咏比赛,现将具体事项通知如下:
一、时间:X月X日14:00;
二、地点:学校大礼堂;
三、事项:
1、参赛者先到所在班委报名,再由班委逐级上报至校学生会文艺部;
2、由校学生会文艺部统一安排海选,时间、地点另行通知;
3、从报名者中选出30名优秀选手进入决赛;
4、本次决赛共设:
特等奖1名
一等奖2名
二等奖3名
优秀奖4名
欢迎各位同学积极报名参赛,充分展示音乐才华。
东济大学 学生会文艺部
解庭辉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田峰,田峰决定马上报名,而且拉着解庭辉一起报名。我唱不好,解庭辉说,而且不敢上台。没关系啦,田峰说,重在参与嘛。
海选时田峰只唱一句就通过了,解庭辉唱了两句也通过了,这出乎田峰的意外。
正式比赛很快就到了。田峰受过音乐方面的专业训练,开嗓训练,赛曲练唱,睡前体操,饮食睡眠等等,一丝不苟地忙着。解庭辉就像一张白纸,开始跟着学,后来嫌麻烦,干脆只注意吃好睡好,打算到时本色演出。
X月X日,快到下午两点,礼堂外入口处立着一张牌子:座位已满,谢绝进入。礼堂里灯光明亮、人声鼎沸,上下两层坐得满满当当,最后和两边过道上也站着人,总共估计上千人。第一排坐着十来位评委,大多是艺术系声乐专业的老师;第二排坐着学校领导和嘉宾,东大彭校长坐在最中间。解庭辉和田峰与其余参赛者在舞台前面一侧专门的座位上候着。
两点一到,随着音乐响起,大幕缓缓拉开,七八位身着民族服装的漂亮姑娘开始翩翩起舞。领舞的非常眼熟,解庭辉仔细一看,原来是艺术系的系花——露露。只见她一会儿像开屏的孔雀,一会儿像敦煌飞天,让人心驰神往。观众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舞台,对姑娘们的表演啧啧称赞。
舞蹈刚一结束,盘着漂亮发型、身穿浅蓝色旗袍的主持人款款走向舞台中央,用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
尊敬的彭校长、各位老师、各位来宾,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作为今天比赛的主持人,我感到非常荣幸非常高兴。大家知道,一年一度的歌咏比赛,是东大人精神面貌和音乐才能的展现舞台,她丰富东大人文化生活的同时,也深刻体现了东济大学“学习为先、全面发展”的教育理念。
今天共有30名选手参加比赛。他们是从378名报名者中通过海选进入决赛的,所以,能够站到今天这个舞台,已经是胜利者。
今天的评委团由本校声乐专业的老师组成,由于时间关系,就不一一介绍。
......
今天第一位上台的同学是艺术系的张萌萌,她演唱的曲目是《我只在乎你》,请王珊做好准备。
......
下面请工商管理系田峰上台演唱,他演唱的曲目《光辉岁月》,请解庭辉做好准备。
田峰高亢激昂的歌声,激起礼堂里一阵热烈的掌声。
下面请工商管理系解庭辉上台演唱,他演唱的曲目是《有一点动心》,请李娟做好准备。
当支持人叫到解庭辉名字时,他站起身,心跳加快,感到很紧张,于是边走边照着田峰教的进行深呼吸,抬头挺胸。解庭辉接过话筒,稳步走到舞台中间,突然觉得还是很紧张,双腿颤抖,手不知放哪儿。观众立刻报以鼓励的掌声。他抿了抿嘴,又深深吐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透过刺眼的灯光向观众看了一眼,躬身行了一礼。观众再次鼓掌。接着,音乐响了起来,解庭辉开口便唱:
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
谁愿意有勇气,不顾一切付出真心
......
他开口唱完第一句,礼堂里立刻安静起来,就像树上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突然被惊走一样。他深情、磁性和带独特颤音的歌声在礼堂飘荡,靠在墙壁的观众直起身来,有的观众眼泪泛着闪闪泪光,评委们像被点穴一般看向舞台,主持人在用手轻拭着眼泪......
当音乐停止,台下爆出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前排的评委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聊着......
......
支持人说,下面我宣布,今天的获奖者是:特等奖,王珊;一等奖解庭辉,二等奖田峰......
解庭辉正和田峰、小海南在礼堂外聊天,邵琳走了过来打招呼:
“嗨,解庭辉!你今天唱得很好啊,恭喜你获得一等奖!”
邵琳是解庭辉聚会认识的老乡,同一个系,邵琳读大二,是学校文艺部副部长。邵琳说,你能通过海选进决赛,已经是十里挑一了,今天又得一等奖,非常佩服!哪里,哪里,解庭辉说,运气好而已!我跟你说啊,邵琳说,今天评委们认为,从专业角度,你今天的演唱还有瑕疵,但音色和情感深深打动了评委。是吗?!解庭辉说,难怪看到评委们在交头接耳呢!你知道吗?邵琳说,今天参赛的多半是声乐专业的学生。天啦!解庭辉说,早知道我就不敢唱了。一起去喝酒? 解庭辉说。改天吧,邵琳说,我还有很多事儿呢!
解庭辉对田峰和小海南说,我请你们喝酒。解庭辉带他俩来到一个位置较偏的小店坐下。之所以不去很热闹的店里吃,是因为在那里容易碰到熟人。不请吧,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请吧,又囊中羞涩。
“田峰,阿康,今天能得这个奖,主要是由你们的帮助,非常感谢。”解庭辉端着满满一大杯啤酒站着他们说。
“我只做了举手之劳的事情,辉哥,你太客气了。”田峰也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
“你教我的克服上台紧张的技巧太管用了。”解庭辉说。
“辉哥,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帮到你哦。”小海南说。
“你的精神支持对我也帮助很大。”解庭辉说,“大家把杯中酒干了。”
“今天唱得这么动情,觉得你肯定有故事。”田峰说,“能够分享一下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解庭辉说,“唱歌是我们村里年轻人主要的娱乐方式,良好的氛围很重要。我们村里空气好、水质好、食物健康,所以嗓子好。”
解庭辉心里清楚,田峰问的“故事”是什么,故意答非所问,田峰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三人喝着聊着,非常开心,很晚才回宿舍。
宿舍里,同学们睡得正酣,窗外月光斜射进来,老大龙吟虎啸般的鼾声夹着时而“嘎吱”的床响在宿舍回荡,解庭辉翻来覆去,思绪万千。
她在哪?还好吗?白天就是因为想她才发挥那么好。人是奇怪的动物,拥有时不懂珍惜,失去后才知道可惜。当初写那封信是不是太草率太残忍了,可以应该先问问她的想法,自己再决定如何去做,可惜已经覆水难收。寒假回家,听英子说她已经在外面有了男朋友,过年她都没有回家。
赛后几天,解庭辉走在路上,看到不时有人看向他,有男生也有女生,更多的是女生。获奖后他比以前开朗多了,脸上老挂着微笑,感觉别人也在冲他笑,而以前老觉得别人好像再藐视自己。上课时,他坐在前排位置,以前却经常和小海南一起坐在最后排。他开始主动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打乒乓球,好几个人围在一起,两个人对打一局,输了的就下,旁边的人按顺序接位。这样的运动项目又好玩还能交到朋友。其实,解庭辉最喜欢的是足球,可是他舍不得花钱买那套装备,另外也怕受伤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