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孤独的小孩

我是周路明, 从小我就是个孤独的孩子,因为在我的生活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是个大提琴手, 每到傍晚的时候, 她都会对着夕阳拉同一首曲子, 我一直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 只觉得听着很悲伤。直到后来我才知道, 原来那首曲子叫“眼泪”。也许是因为在她心里有太多的眼泪,可又不愿让我看到,所以才会每天拉一首叫做“眼泪”的曲子, 以此来宣泄内心的悲伤。

我知道母亲所有悲伤的来源,是一个男人, 我的父亲。如果制造了我的生命就可以称之为我的父亲的话, 那他就是我的父亲。然而在情感上, 我从来不觉得他就是我的父亲。父亲母亲,多么亲密而无间隙的两个词语, 感觉是一体的,或许根本就是一个词。可是我的父亲母亲却从来都不是一体的,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如同两条互不干涉的平行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相交了一下, 然后有了我。

他不经常来, 有时候是一个星期来一次, 有时候一个月来一次, 有时候甚至一年都没有见到他。母亲说他很忙, 有很多很多的生意要做。她要我好好学习,长大了跟他一样, 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为什么要向他一样?!我在心里不断地呐喊,我不要!我不要像他一样的冷漠无情,我也不要像他一样把自己的妻儿丢在一边不闻不问。

记忆里的他,很少在家里过夜。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母亲的生日,他那天很早就来了,还提了一个很大的蛋糕。晚上我们关了灯,在蛋糕上插上蜡烛,然后一起为母亲唱生日歌。那一刻,我看到母亲抿着嘴微微地笑,美丽的眼睛在烛光下晶莹剔透,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幸福”?!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住。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盒子,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了一条项链,银白色的项圈,下面是一个蓝色的十字架,在烛光下光芒四射,好漂亮的链子,我不禁被这条项链深深吸引住了。

他把项链戴在了母亲的脖子上,还在母亲的额头亲了一下,我看到母亲眼角噙着一滴泪,闪烁一下缓缓流下。这应该就是幸福的眼泪吧!吃完蛋糕,他陪母亲进了房间,我想第二天早上也许还能跟他一起吃早餐。那是我一直很期待的一件事情,三个人一起吃早餐,应该会很开心吧!可是在半夜里,我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于是悄悄地走出房间,我看到母亲倚在门边上,两眼注视着紧闭的大门,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第二天吃早餐依旧是两个人,我和母亲。

我的母亲是个漂亮的女人,因为每次她带着我上街,都会有陌生的男人回头看她。可是我却没有遗传到一点点的漂亮基因,我浑身长满了肥肉,就像一个小肉球似的,而且鼻涕也总是擦也擦不完,别人还给我取了个外号叫“鼻涕虫”。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为什么在我身上看不到她的一点影子。母亲却笑着说,因为我太胖了,所以五官都被肥肉遮盖住了。等我以后瘦了,肯定是个漂亮的男孩,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真的吗?!我有些不相信。

因为我真的没什么朋友,他们都说我是没爹养的孩子,是个野种,所以都不跟我玩。我哭着跟他们理论,我不是野种,我有爸爸,只是他很忙而已。他们不信,依然大声地取笑我,甚至还说我母亲是个贱货,没结婚就跟人生孩子。我生气地抡起拳头打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说我母亲是贱货,她是个好女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是,我打不过他们,我被他们一拳打倒在了地上,接着四五个人都扒在了我身上,用拳头打我,我抱着头大哭。

“你们干什么?不许打架!再打我去告诉老师了!”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一听到要告诉老师,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挣扎着起来,抬头看到了一个胖嘟嘟的女孩,眼睛大大的就像洋娃娃。

“给你!”她把自己的小手帕递给了我。我不好意思接。于是她走近我用手帕帮我擦了擦脸,我想我那时的脸肯定很脏,因为她的白手帕瞬间成了灰色的。

“你为什么打架?!”她像个小老师似的问我。我说他们骂我和我妈妈。她顿时一脸的愤愤不平,说:“真是一群小流氓,下次再让我看到一定去告诉老师!哼!”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项静,我记住了。她是第一个帮助我的人,也是第一个我想交的朋友。那天我们一起回家,原来她就住在我家隔壁,可为什么以前没有看到她呢?!真奇怪!

自那以后,我们经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项静很厉害,她就像个无敌勇士,跟她在一块,从来都没有人敢欺负我。她有两个很好的朋友,一个叫刘烨平,一个叫马璐,都很可爱,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项静,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勇敢的女孩子,她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而且还喜欢帮助人。不过有一次,她还是被我弄哭了。

那天我们几个人在一起玩躲猫猫,我躲在一棵小树下,突然有个人向我扔了块小石头,正好砸在我头上,我生气极了,于是把石头扔了回去。可却不偏不倚砸在了项静的左眼上,我看到她用手捂着左眼,蹲在地上大哭。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而且哭得特别大声,我吓得愣在了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后来他们把她送去了医院,我偷偷地跟着去。医生拿着手电筒对着她的眼睛照了又照,我那时好怕,好怕她的眼睛瞎了,然后我要赔一只给她,那我不就成独眼龙了?!

还好医生说没事,差一点,如果砸到眼球就完了。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还是不敢去见她,我怕她骂我,然后永远都不要理我了。可我还是想跟她说对不起,于是我写了一封很长的道歉信,把它塞到了他们家的邮箱里。

连着几天,我都趴在阳台上盯着他们家的邮箱,希望看到有人打开信箱,然后把信拿进去。可是却一直没有看到人出来,后来听另一位邻居阿姨说,他们家去乡下外婆家了,顿时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信在他们家的信箱里,她总有一天会看到的,她也一定会原谅我的。我满怀信心地想着。可惜,我没能等到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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