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那只钢笔我一直很小心地保存好,就当做是父亲陪在我身边一样。父亲总说,字如其人,所以我对于国文这样方方正正的文字,很有感触,想要和父亲一样用笔杆子救世。可惜乱世当道,文臣不如武将,我这个弱书生也就没有投笔从戎的机会了。”
杜胜兰说得没有什么条理,零零散散的,我便直奔主题,“那你为什么会来到四十八中?”
“很简单,因为穷。孤儿寡母,一笔薄薄的抚恤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即使母亲夜以继日地给报社赶稿打字,那一点点工资交完了我的学费之后,只能够勉强糊口。我中学毕业的时候,本来可以去大学读书,可是因为母亲积劳成疾,我便去了当时的四十八中,当了教书先生。算算年纪,约莫是在十五岁的时候。”
先生十五岁,台下却坐着一群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这画面想想也是挺不容易的。顿时,我对杜胜兰涌起了一丝钦佩。
杜胜兰的目光始终望着远处,在他的眼里,我依稀看到了一些残影。死亡下有新生,痛苦却不失希望,外敌内贼,总有莘莘学子以拳拳之心护我国疆。
“乱世得一片瓦,小富即安,我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终于熬到了日寇铁骑被赶出去的那一天,日子过得也越来越有奔头。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会遇到胡良媛。”他的语气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转折,又是感叹,又是不甘。
“这中间出了什么事?”我问他。看杜胜兰这口气,应该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谁知道,杜胜兰只是摇头,“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一直都不肯死心。”
“非要形容的话,所有的记忆都还在我的脑海里,可是它们缠成了一团毛线,让我无从下手。只需要找到冒头的地方,轻轻一拽,相信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我懂了,他这是想让我把这线头给找出来。
想了想,我觉得这个忙的危险性还不算大,不过也不敢一口答应他,“我不敢保证可以帮到你,不过我答应你,回去之后会帮你查一查资料,距离现在时间还不算久,难度应该不大。”
杜胜兰点点头,“多谢小友,那三天之后,我照旧在此处等你。不管能不能有结果,我也只能再活到第三天而已,小友不需太介怀。”
没等我点头,外面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答应了一声,再回头看,杜胜兰已经不见了。
校园祭结束后,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福宝接通了电话。当问到东皇御的情况时,福宝停顿了一下,接着大大咧咧地说,“主人说他身体好多了,但是还没睡醒。”
“哦,是吗,你主人还给你托梦了不成?”那头的状况我了然于胸,假装配合地回问。
接着,就听见男人暴躁的声音传来,“福宝,你这是帮倒忙啊!”
“主人,你怎么告诉我的,我就怎么说的呀。”
听着福宝委屈的声音,我忍不住轻笑,“好了,你现在喊你主人来接电话,我有事要告诉他。”
东皇御有气无力地说,“外放着呢,你说吧。”
“身体没好全,多躺着休息休息。我这边结束之后暂时不回家,要先去图书馆一趟。”
他嗯了一声,“好,那你早点回来,等你吃夜宵。”
爽朗地应下,我坏心眼地对着手机来了个麦吻,“么么哒!”
“嗯、嗯……”别扭地答应了两声,东皇御好一会儿后,小声地说了一句,“么么哒。”说完急忙挂了电话,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想见他害羞的样子。
收起手机,心情大好,我便直奔着市中心的图书馆而去。
翻看了几本当地人写的书,里面确实提到过四十八中学,但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尤其是在1945到1950这几年间,担任中学校长的人是空白一片。接着没过几年,就被封了校。
合上书,我忍不住皱眉头,四十八中好歹算是一个公立学校,校长被除名,甚至闹到最后被封校,怎么中间的曲折都只字不提?
一旁的有个花甲老人,见我很是苦恼,好心提醒我,“你看的这几本都是后来官方修订的东西,不该有的当然都被修剪掉了。你要是真想找点线索,说不定去报纸杂志那里看看,会有收获。”说完,他便合上书走了。
这时候也没得挑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我便去了期刊阅览室里,翻找起七十年前的资料来。别说,没有几分钟,真的让我找到了相关的新闻。这不是关于杜胜兰的,而是关于他的父亲。
杜胜兰曾经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个记者,这篇悼文就是报社主编亲自攥写,诉说杜姓记者的英勇事迹的,中间还提到了这位记者的夫人和幼子。虽然大部分都是自夸成分,加上鼓动爱国,没有什么实际的线索可循,不过这也成为了一个佐证,说明杜胜兰说的话是有可信性的。
有了动力,我更加投入地找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四十八中那个神秘的校长。这个校长是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叫做胡良媛,看黑白照片上,她长得算是非常不错的。而且看这个撰稿人字里行间的谄媚话语,这位胡校长来头不小。
随着第一份资料的出现,胡良媛的身影开始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她很喜欢功名,每个月的报纸上都会有一块不错的版面,用以宣传四十八中的各种校庆或者活动。
咦,这不是杜胜兰吗?
我仔细地看着上面的一张照片,这是四十八中在举办一个爱国诗会的照片,胡良媛站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她身后模模糊糊还有个青衫男子,看那轮廓,就是杜胜兰没错。
加快速度,我翻得眼睛都花了,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性的新闻。胡良媛上任没有两年,四十八中发生了失火案,两人死亡,核实身份之后,确定是校长胡良媛,和一名女学生。
这起纵火案占据了几期报纸的头版一个多星期,胡良媛的父亲浮出水面,他是当时江南证券会的负责人,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出了事之后,胡父几乎将整个学校都翻了过来,四处捉拿可疑学生。偏偏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