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女鬼停顿了一下,松开无惑,恭敬地退回红伞下。
无惑理着衣襟,再次正坐。
白梅还在飘着,血潺潺流淌,梦幻般的光在墨鄞祈白衣上散发出来。
好一阵的沉默,许久后才被打断。
墨鄞祈撑伞走出门,留下无脸女鬼,对无惑说道,
“要一并带走似乎不可能,不过带走一个还是可以的。”
放了我,把这个女鬼带走。墨鄞祈是这个意思。
无惑眯眼浅笑,清楚墨鄞祈心里所想。
看着他出门,一路洒尽白梅,花上不再沾染血迹。
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女鬼趴在地上不吭声,脸上和手臂不断地流出鲜血。
无惑低头俯视,她也顺势抬头。
两人开始对话。
“你明明是个活人,为何要作为死人被收魂魔利用?”
女鬼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不,是互相利用。”
“你供给他人血,那他呢?”
“他帮我维持生命……”
随即,她又吐出了一大堆血,舌头在牙齿间上下蠕动,凌乱的发丝沾着腥血贴在脸上。
无惑忽感觉眼前有些晕眩,眼前的东西都出现了重影。
噗通一下。
他倒在了地上。
这次没有铜铃的声音。
躺在泊泊鲜血中,停止了呼吸。
5
撑伞的白衣男子回首遥望已朦胧在细雨中飘渺的房屋,又低头端详手心里捏着的铜铃,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梅花还在飘。
屋中,无惑躺在地上,边上似鬼非鬼的女人以为他死了。
血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像源源不断的溪水,从山间缓流而下。
他的头发和衣服也被血浸透。
冷瑟的夜风里混杂秋雨漫漫,石缝间的枯草被湿润了,它孤独地依靠墙角,在深秋中煎熬。
一道符咒趁人不防备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入屋内,贴到女人血淋淋的脸上。
女人愤愤撕下,符咒对她一点用也没有。
门外的那个人惊讶地走进来,他右眼被头发遮挡,左眼发着幽蓝的光。
原来是南宫玖麋。
“你,不是鬼?”
“嗯。”
女人似乎极度不满地点头。
南宫玖麋本来是因为感到这里阴气重才赶来,而现在却误把人当做了鬼刹。
那么那个真正的鬼去了哪里?
思索至此,南宫玖麋低眉顺目扫到倒在地上的无惑,腰间铜铃不知去哪儿了。
满地的红色花朵,延伸到门口却渐变成了白色。
南宫玖麋摇头默叹,追出门外,沿着花瓣稀稀疏疏掉落的痕迹,追到一个清素白衣的男子。
慢悠悠地散步似的走着。
撑着一把红色画白梅图案的油纸伞。
“莫非你便是从阴间地牢里逃出来的收魂魔?”
墨鄞祈回过头冲南宫玖麋一冷笑,
“正是。”
伞遮住了他一半脸,只看得见半个鼻子和一张嘴,
“有什么事吗。”
“你说呢?”
符咒已准备在南宫玖麋手中。
“跟他说,以后不要再花费心思来抓我了……”
思索片刻,墨鄞祈将手中的铜铃抛给他。
南宫玖麋抬手一把接住铜铃,掂量几下,
“行,不过……”
“什么?”
“他不抓,可不代表我不哦。”
“你……哼,凭你一个人类吗,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想必也清楚我的能力吧,我已经活了一千三百多年,而你……”
梅花狂落,如同冬日飞雪在夜里尽情飘洒。
一蓝一白两道穿梭的光影在白雪飞扬中穿梭。
像两条盘飞的虬龙。
“看来你伸手还不错啊。”
“见笑了!”
一个“见笑了”,南宫玖麋说得很有力,几百张符咒极速困住墨鄞祈的身子。
若挣扎,则立即魂飞魄散。
这便是这张符咒的作用。
6
南宫玖麋与被捆住的墨鄞祈回到无惑所在的屋中。
叮叮——
再次得到铜铃给予的生命后,无惑从血海里爬起。
“呵,你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啊。”
铜铃出现在无惑眼前,南宫玖麋拿着它,得意地笑。
“又是你,没事过来干嘛。”
毫不领情,无惑一把夺过铜铃后只留下一个白眼给南宫玖麋。
他走向被捆住的墨鄞祈,视线一直不离开那些红字书写的符咒。
南宫玖麋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拦在无惑前面:“哎,这是我辛辛苦苦抓来的,要去邀功的!”
无惑却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与墨鄞祈谈起来,
“她是个活人。"
“她虽然活着,但和死人已经没有区别。”
“……”
“喝人血吃人肉,在黑暗中度过每一天,对人间没有一丝留恋,深藏着无限的怨恨,这样的人,纵使活着,也是一个有实体的魂魄。”
无惑瞥一眼女鬼。
墨鄞祈接着道,“她的寿命需要我的妖力来维持,我也需要人血来维持生命。”
“所以你就让她帮你去吸人血,你给她维持生命?”
“是的。”
“为何最后又同意我把她带走了?”
“我的妖力现在也无法再令她活下去了,那何必去做无用功?她死了也注定要魂飞魄散,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看来一切你都算计好了啊。”
听罢,墨鄞祈扭头笑着,又回过来看了看无惑,接着说:
“吸食那么多怨灵亡魂,她自身绝对抵不住这股煞气,魂飞魄散是一定的。”
“那你呢?”
“我一千多年的修行,当然不要紧。”
“我是说,你没有了这个‘鬼’,打算去找新的孤魂怨鬼吗?”
无惑再次看向女鬼,她的血止不住大口大口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