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摇头:“娘,您之前不都答应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变卦了,莹莹她没有哪儿不好,您为何专在这时候来闹呢?”
“我闹?我还就闹了!”老妇人越说越生气,“总之你跟我走,离她们母女越远越好,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到她们!”
新娘的母亲不乐意了:“亲家母你这算什么,融儿和莹莹都已经拜了堂成了夫妻,你怎么能这个时候反悔呢?你这么一闹,莹莹以后可怎么办,我们唐家以后还怎么见人?”
老妇人只做不闻:“融儿,你走不走。”
新郎摇头:“我不能丢下刚过门的妻子。娘,就算是休妻也要有个理由,您要是不说出一个我非得离开莹莹的理由,我是绝不会跟您走的。”
“就是啊,如果是我们家莹莹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提就是了,莹莹这孩子乖巧,只要是她不对就一定会改。”新娘的母亲见女婿站在自己这边,心里踏实了些,语气也不再尖锐。
老妇人孤立无援,望了望儿子又望了望儿媳。
“娘……”新郎试探地喊了一声。
“你什么都别说,”老妇人立刻抬手打断,“莹莹没有哪儿不好,但是你们不能在一起。更多的话说出来毫无意义,你只管跟娘走就是了。”
新娘的母亲不依:“这可不行,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围在新房外的仆人们都好奇地伸长了耳朵,却只听见房中一片安静。
老妇人微微摇头:“只怕结果是你们谁都不愿意听到的。”说着,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物,顿时房中另外三人都呆住了。
***
卫檀衣从梦中惊醒。
屋顶上那一丁点儿动静按理是无法被人察觉的,但他却在睡梦中捕捉到,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从微敞的窗口探出身,勾住木梁翻上了屋顶。
朝向院内的一侧屋檐上,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正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似乎在等着什么。
“请问……”卫檀衣徐徐开口。
那影子嗖地散入风中不见,就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
夜风凉凉,吹起发梢,带过微微勾起的嘴角。“没想到京城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掬月斋附近随时都有跟踪者,但是刚才风遁的那个明显不一样,比起那些看似训练有素的杀手们,他还是更加中意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如果是有求于自己就好了。
***
陆梓丹是第一次踏进掬月斋的门。他对古玩字画毫无兴趣,之所以会来无非是听说未来的岳父董尚书特别喜欢光顾这家店,自己要做上门女婿,自然得把岳父提前摸透。
“欢迎!欢迎!”才迈出一只脚,空荡荡的店里突然响起怪异的欢迎声,陆梓丹吓得全身一震,右侧的帘子被撩开,店主从后院赶了过来。
“小店的鹦鹉惊吓了状元,真是对不住。”卫檀衣带着和气生财的笑容,朝鹦鹉嘘了一声,鹦鹉马上闭嘴。
陆梓丹为自己居然被鹦鹉吓到而有些难堪,勉强一笑:“让卫公子见笑了。”
“卫某上次在董大人府上有幸见到陆大人赠予董小姐的香囊,甚为惊艳,不知陆大人是从何处得来这人们竞相仿制的闻香香囊?”也不自觉突兀,卫檀衣开门见山地问。
“闻香乃是家传之物,倒也没听说如何名贵,那日听秀慈说了我才知道那竟然是一件稀世之宝,真是惭愧。”陆梓丹向来能言,何况此行目的就是先与此人套近关系,间接地讨好岳父,所以并未怀疑卫檀衣的用心,有问有答。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也顺了陆梓丹的心愿,卫檀衣反反复复无非是问关于闻香的事,只要他一一作答态度恰当,凭借闻香与他相交也并非不可能。
“陆大人今年已近三十,家乡可有妻室?”正将茶杯举到嘴边,忽然听卫檀衣不经意地一问,陆梓丹差点呛到,赶忙笑道:“卫公子说笑了,陆某家中若有妻室,哪里还敢与董尚书结亲。”
卫檀衣并不纠缠这个问题,他才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不可能会知道的,那件事京城里谁都不会知道,别多心,换做别人他也会这么问。陆梓丹一面强装镇定,一面继续应对卫檀衣的询问。也许是错觉,对面投过来的眼神就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问的还是闻香的事,听起来却变了味。
一杯茶没喝完,陆梓丹就落荒而逃,鹦鹉在角落里起劲儿地嚷着“废物废物”,还真有些应景。
“是时候再到董府拜访一转了。”卫檀衣手捧茶杯,自言自语道。
***
春雨蒙蒙,虽然清明已过,却还像断不了的藕丝般不时淅沥,黄昏时街道上已没有半个人影,韩如诩付了帐从酒馆出来,望了望昏暗的天色,准备跨入雨中。
忽然,街道上闪现了一道人影,似乎是一名白衣女子撑伞独行,待他定睛细看,那人影又不见了。“难道是喝太多了?”韩如诩暗自奇怪。
这时消失了的人影又一次出现,韩如诩肯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也顾不得雨大,握紧了刀跟上去。
那女子身影忽隐忽现,时明时暗,好似鬼影一般。韩如诩假装和她同一方向,保持一段距离紧跟着她。二人就这么走在细雨飘零的街道上,那女子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不紧不慢地走着,即使偶尔消失不见,再现身时也会出现在前方。
“难道大白天见鬼了?”韩如诩皱起眉,不由得回想起在掬月斋看到的两道红光。
女子走到街角转了个弯,停下了脚步。韩如诩所在的位置无法看清她前方有什么,只在心里猜测着。不一会儿女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韩如诩放轻脚步来到她刚才停顿的地方,偷偷探出一个头。
只见路那头的桥上,另一名白衣人同样撑伞独立,由于伞檐太低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猜测那是一名男子。白衣女子飘上桥,从那男子背后经过,突然从袖中伸出手要抓向男子的后颈。
“住手!”韩如诩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白衣女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抽回了手消失在雨中,这一次没有再出现。
桥上的人微微将油纸伞抬起,露出一张笑容淡淡的脸:“韩大人是叫谁住手?”
“你是白痴吗?要不是我察觉那女人不对劲一路跟来,你已经被拧断脖子去见阎王了!”韩如诩怒道。
“女人?”卫檀衣茫然地回了一下头,“在何处?”
“逃走了!化成雨水淌到河里去了!”
望着韩如诩一副气炸了肺的样子,卫檀衣倒像是心情不错,把伞举过去:“韩大人真不愧是父母官,京城百姓还要仰仗你,可别着凉了。”
韩如诩嗤一声:“习武之人哪里是淋一点雨就会病倒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韩大人就权当是暂且替我保管这把伞吧,我现在不得不去做一件事,带着油纸伞很不方便。”
莫名其妙地接过伞,还没反应过来卫檀衣人早已离开百步之外,韩如诩看了看手里的伞,心想总好过淋湿了,也就没有追上去还。
回家的路上那白衣女子又出现过几次,不过始终远远地望着他,并没有靠近。韩如诩忽然猜想,这伞该不是能辟邪吧?
***
董府偏厢一隅,一抹灰白的影子立于合欢树下,几乎与背后的墙壁融为一体。
“老人家,这么淋雨是会染风寒的。”卫檀衣从回廊的转角处踱出来,漫不经心地道。
影子呵呵笑,声音有些涩:“老身还在乎那些。”
卫檀衣伸手探了探,也便走入雨中:“老人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您为何还是放不下?”
“当年的事老身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这世间男子的心一千多年来早已看透,只叹那些无知少女,做了履下青云还道是临窗旖梦成真,可悲可悲。”影子说完,轻轻咳嗽了几声。
目光穿过雨帘便可看到董家小姐的闺房,再有半年时间她就将嫁做人妇,而那个有幸娶到她的人是今年的状元,半年的时间里凭借他自己的才学和岳父董尚书的权势,足够他有一番作为。
“您希望我做什么?”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便是……”
***
男人在半夜里醒过来,没有任何缘由,困意全无。望了望身旁熟睡的妻子,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来到摇篮边,凝视着熟睡的女儿。
粉嫩的脸蛋,胖乎乎的小手,含着手指的样子分外招人疼爱。男人忍不住微笑起来,想起了五年前自己也曾这样看着一个孩子,那是他的儿子,生来就不安分,半夜里啼哭是常有的事,妻子总是起来抱着他哄,一夜要反复许多次。
他回了一下头,床上的女人睡得很沉,即使女儿醒过来哭也未必能吵醒她。男人在心里稍微有点遗憾,半夜里起来哄孩子也是做母亲的一种体验,她无法体验到。
五年前,儿子刚刚断奶,他就背井离乡,来到中原做香料生意,也遇到过强盗,好几次差点把命丢了,最终还是辗转到了京城。他做出来的香料非常独特,在京城里大赚了一笔之后他想要回家,却意外地接到了圣旨——中原皇帝非常欣赏他的手艺,要诏他进宫做香料师。
男人知道皇命难违,只好乖乖地留了下来,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乡的妻儿。
一年又一年,中原的皇帝仍旧不肯放他走,皇孙贵族纷纷巴结他,想把女儿嫁给他。刚开始他也能坚守对妻子的爱逐一拒绝,可越到后来,返回故乡的希望愈加渺茫,他开始考虑是否留在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