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 明月朗照,山间花木繁盛,花香浅淡幽幽, 散落在山风里。千面站在山顶, 看慕怀着紫装, 大刀背在身后, 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走上来, 明月将她的影子投在脚下,圆圆的一坨。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有见着这个人,似乎是很久很久, 久到人忘记年月。
慕怀终于爬到山顶,缓一口气, 才不紧不慢走到自己面前, 像往常先咧开嘴一笑, 笑的时候仿佛心里都开着花,然而笑罢了, 神色便冷淡下来,“千面,我是来报仇的!”语气都是淡淡的,一句寒暄都没有。
她也觉得无话可用来寒暄,纵使长久未见, 到人家来寻仇的时候, 就算自己向来镇定, 也无法平心静气说出一句好久不见来, 至于慕怀过得好不好, 看看她眉间平淡神情,也无需再问。
离开自己, 她至少过得顺遂安乐呢!
“好!”她也只有应承,看着面前慕怀意气风发的面庞,不自觉在心里算计一番才道,“我让你一条手臂,我们三百招内定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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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怀挑眉,歪着脑袋若有所思,“若真是死到临头,你又不自觉动了那条手臂呢?”一副纯真较劲的模样。
看见这样的慕怀,千面心里一软,竟也笑了,“那就将它绑起来!”她自己动手,将左臂利落地捆在身侧。慕怀见状笑起来,挑眉拔刀,“看招!”大刀带起风声,毫不留情只刺她被捆着的左臂,她只有闪躲。
一招一式地斗过,她少了一条手臂,也不至于顷刻就落了下风,两个人从山顶开始边战边挪,到她警觉时自己已然靠在山崖边一处突出的岩石上,往下望一眼是云雾茫茫的峭壁。她小心挪动身形,踢到脚下的石头,那石头掉下峭壁,竟听不到落地的回声。她留意到此,不免心惊。
也恰是这一晃神的功夫,慕怀快刀砍来,劲头十足,刀风呼呼,她心里一惊,此时已是退无可退,她退一步便只有跌落山崖,慕怀这一刀来势太猛,那丫头就算看见自己跌落山崖,也断然刹不住脚,到时两个人便都会掉入这不知多深的峭壁下面,必死无疑。
她若不躲,慕怀这一刀只刺她胸口,她挨住这一刀,多半也是个死。左右衡量,不过是她两个都死,抑或她一个死。这世上竟也有人将她逼入这般境地。
然而慕怀那一刀又快又狠,转眼刀尖已到自己胸膛,没有半点犹豫迟疑,这时她再要躲也来不及,只得咬牙挨下那一刀。这样也好,两种选择,她还未想好,慕怀刀快,替她做了抉择,反正不管怎样选,她是必死无疑。
只是这一刀刺过来,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楚地响在耳边。慕怀冷笑,“这是第二百七十八招!”疼痛像是顽皮的孩子,一把攫住了她胸口左边的位置,她忍不住地闷哼出来。
这一声叫出来,她才觉得浑身冰冷黏湿,不光是胸口,连同手指都是痛的厉害,她愣了一尚,意识才渐渐回笼,自己并不是在险峻的山崖顶上的岩石上,面前也没有出刀又快又狠的慕怀。倒觉得有些失落的心痛,那种痛又与刀剑带来的疼痛不一样,她有些迷茫地伸手掀开自己衣襟,左边胸口的位置的确有伤,却不是刀伤,是极长的一道剑伤,已经被包扎处理妥当。
她还在愣神的时候,听见吱呀一声推门声,她浑身无力,却迅速地遮好胸口的衣服。
站在门口的人是石玖,他只在中衣上批了件长衫,神色颇有些憔悴,他身后是漆黑的夜色,寒冷的风穿过他的身子扑进屋子里,千面不禁打了个寒战。
石玖带上门走过来,就坐在她对面,她环视四周,屋子里烛火摇曳,一时安静,只听见床头的蜡烛哔啵一声爆了个烛花。她有些愣神,问,“慕怀呢?”可惜声音嘶哑,吐字不清,就连她自己也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
石玖给她端过桌子上的茶碗,还带着温度的茶水,唤回她一时压在心口的记忆,再度开口便道,“你救了我?我睡了多久?珪园怎样?”眼看着石玖的神色有些暗淡,便有些抱歉地住了口,只是端着茶杯又饮了几口热茶。
石玖自嘲似的笑了一尚,平静下来,慢慢道,“长宁王府勾结外朝,又有欺君之罪,本要斩与集市,念在早年恩情,从轻处理,长宁王府本家都贬为庶民,永不录用,逐出皇都,发配到沫流国与羌羽国两国的交接去了。至于珪园,虽然损失惨重,但薛程还在,珪园就算还在吧。”他有些放弃地叹息。对着千面这些问题,他也很想底气十足地冲她吼,“我不知道,我守在这里照顾你,不眠不休,根本没功夫关注外面的事情!”然后看着千面愧疚自责的神色,以此满足自己失落的心情。但终于还是败给她苍白的面色和倦怠的神情。
她总是为很多事操心为很多事烦恼。她自己都舍得自己伤心烦恼,偏偏他石玖舍不得这个别人看来刀枪不入的女魔头伤心。
“我救你时薛程还没回来,这都已经过去了七日,他们找不到你,大概以为你……还有那个慕怀,我没有她的消息。”
千面一边听着一边盘算,将长宁王府的人以勾结外朝的罪名贬到羌羽国边境,那勾结外朝本来是莫须有的罪名,羌羽国涉事的人自然恨他强加罪名,到那边的日子只怕比抄斩还要悲惨。这一仗珪园终于还是胜了。
只是慕怀没有消息是怎么回事呢!或许该回去问一问薛程,自己目前伤势沉重,根本没有精力去查此事。但愿,她不要出事才好。见石玖说完之后只是静默地看着自己,千面心有所感,低头冷冷笑了笑,“抱歉。”她也只能说这两个字了。
石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大概政事繁忙,还是……早点休息吧。”她劝。
“也好!”石玖起身,“你先好好休息吧。”他政事繁忙?本来也是,只是为了救她,擅离职守,勾结江湖匪类,这样的罪名传到圣上耳朵里,他早已被贬离皇都,去边陲小镇去做个有名无实的通判,即日便要上任了。
只是这些事,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