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封心

这一日,我从可怕的梦境里惊醒。

“夫人,你终于醒了。”小兰激动的喊道。

我环视了下周围,原来我终究还是逃不开这个禁/地房间,逃不开命运,逃不开他。

曾几何时,我是多么希望能永远待在他身边,哪怕永远只是他的徒弟。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那孩子曾是我唯一的期望。

事已至此,我与他之间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回忆的?

一切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凡儿。”此时他匆忙的走进来上前拥住我,用那一双沾满我孩子鲜血的手抱着我。

“你都昏迷十日了,可知我有多担心?”

我无动于衷的被他抱着。

我想起了那日我那般流着泪求他,恳求他放过我的孩子,可最终孩子还是没有了。

或许这便是我的报应。

我不该爱上他,更不该爱得那么深,奢求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凡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轻轻抚摸我的额头,见我无恙便放下心来了。

可我却很想笑。

你此刻的担心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这张酷似她的脸呢?

我轻轻笑道:“临,你喜欢我这张脸吗?”

他微微蹙眉,似乎察觉了我的不对劲。

我拔出发间的簪子,狠狠朝自己的脸划去,血沿着脸庞缓缓往下流。

他立马夺取我手中的簪子,愤怒道:“你这是干什么?来人,快去传医仙。”

“是,尊上。”

我摸着脸大声笑了。

“没有了这张酷似你心上人的脸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了?”

“谁告诉你的?”

他面色一沉。

“你明明不爱我,也不恨我,为何要那么对我?”

“......”

“因为她对不对?就因为我长得像她,所以从小你处处护着我,待我与其他人不同,所以你才囚禁我宣泄你对她的恨。”

“凡儿......”

我悲痛的大声质问道:“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我究竟算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薄怒道。

“是谁的......哈哈哈......”我突然觉得这个时候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就会让他痛苦了呢?

亲手杀了自己的亲骨肉,多讽刺的事实。

我诡异的笑着慢慢说道:“还记得三月初三那晚吗?那晚我喝了点酒,去了禁/地,看见禁/地的桃花开的甚好,我不禁跳起了梦中的霓裳舞,一舞结束,我便看到了你,你好像也喝了酒,吻我的唇里带着丝酒气......”

“别说了......”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身形猛的一僵,随即震惊而悲痛的抱紧我:“那晚你真的来过禁/地,孩子是我的?”

我任由他抱着,轻轻在他耳边说道:“他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他眼露后悔的说道:“对不起,凡儿,对不起,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冷声道:“你给我机会了吗?”

他身形一僵,许是想起了那日的情景。

他放开我,双眸盯着我认真的说道:“凡儿,从前一切皆是误会,以后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你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瞬间感觉头一阵晕眩,伴随着脸颊的疼痛,渐渐没了意识。

“凡儿......”他焦急的在我耳边唤道。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遇到见他。

无果的爱纵然痛苦,却也是心甘情愿的。

被最心爱之人当作另一个女人的替身活着,这才是最可悲的一生。

我的一生都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下,我得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那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他最深爱的女人,多么可笑的一生。

我不要一辈子这么活着,如果逃不开,那便永远不再清醒,这样我的痛苦是否就会减少呢?

恍然间,我仿佛被一个黑色深渊紧紧包裹住,那里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好冷,我没有反抗,任由那深渊缓缓将我吞噬。

好累,真的好累。

原来爱一个人会让人感到疲惫不堪,仿佛用尽了一生力气也只不过是得到了他回眸一声的叹息,仿佛在说:真傻。

不错,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犯傻,傻傻的守着可能会有的那一丝温暖。

我缓缓闭上眼睛,再无留恋的冰封了自己的心。

“凡儿......你醒醒......”

“尊上,没用的,小凡自我冰封了心脉,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我们是没有办法唤醒她的,只能等她自己愿意醒来。”医仙叹息道。

他留居灵界几十年,从未见尊上如今日这般失魂落魄,心中不免感到痛惜。

小凡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变成这样心中着实难受。

他不明白尊上为何突然囚禁小凡,还让丫鬟称呼她为夫人,他也不明白她与尊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以小凡的个性,若不是已经到了心如死灰、绝望至极的境地,她是万万不会选择自我冰封来逃避现实的。

真是孽缘啊。

医仙遗憾的摇了摇头离开了。

君临一个人坐在凡儿的床边细细的端详了许久。

一手温柔的抚过她受伤的脸颊。

双眸的复杂与悲伤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只是一名被人追杀的素衣女子。

可她眼中的坚毅与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从容令他产生了兴趣。

他第一次遇见一个女子能信心十足的跟他谈条件,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也的确如她意料的,他最终选择救她,以北国七殿下的身份庇佑她,为她除去追杀她的几路人马。

他救她,不单单只是因为她手中人人争而得之的《诡兵策》,还因为她的倾城之貌,优雅之资,胆大之野心。

而后他与她朝夕相处,她以一介舞姬身份常伴他身侧,外人只以为他沉迷女色,被一名蒙面倾城歌姬迷了心智,实则他以君子之心待她,他欣赏她的才华,欣赏她的巾帼不让须眉。

为了让父王废除太子,他计划让她接近太子,他帮她换了身份,成为当朝兵部尚书的义女。

可这一步棋却让他后悔至今,他不该让她嫁给太子以助他迅速完成大业。

这一步,是他走错了。

他的确成功的登上了王位,可他失去了她的心,完完整整的输掉了他们间的爱情。

江山与美人他都要,可当他位登高位之时,美人在侧,心已不在。

他恨她,恨她违背了他们间的誓言,恨她背叛了他,因此他杀了她以求减轻痛苦,可痛苦却越来越深,午夜梦回之时他总会听见她临死前的凄惨叫声。

她的名字渐渐成了他心头的一个魔,挥之不去。

他恨极了她,终究也爱极了她。

他请人将她的尸首修补完整,存于冰棺之内,并让苏尽亲自守护她的冰棺。

每夜他都会去看她,陪她说话,帮她梳头。

好似她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她也从未背叛过她,就这样一日又一日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

这一日,阳光无限好,春风中夹杂着缕缕花香。

他抱着她在花园中缓缓走着。

她脸上的疤痕已渐渐淡去,再过不久那一条疤痕便能完全消失了。

“凡儿,今日君护前来见我,他说你一直爱着的人是我。凡儿,你可知我有多高兴?”

他低头温柔的端详着她,微微笑了。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竟到此时才真正明白你的心思。这十八年来你我以师徒的关系朝夕相处,可你知道我心里多想你不是我的徒弟吗?每次你喊我一声师父,我的心便在痛。我害怕在你心里我永远都只是你的师父。”

没有人知道他夜夜所思所想之人只有她君凡一人,从来都不是别人。

有许多个夜晚他都悄悄去她的寝殿看她。

他不敢吵醒她,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更不敢打破现有的师徒关系。

他怕她心里根本没有他,怕她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师父,更怕一旦说穿他们之间的关系会疏远。

师父爱上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这是世俗所不容的行为。

他虽然丝毫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他在乎她的看法,他不想让她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他,那是他所承受不了的。

无数个夜晚他都在后悔当初将她带回灵界时认她做了自己的徒弟,以致今日这番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一日从南国回来,他抱她下车时,她迷迷糊糊中唤的那个名字让他震惊,她唤了母妃小时候给他取的乳名:阿七。

纵然她已无那段记忆,可她终究是她,他害怕若有一日她知晓一切,她会恨他,他与她之间也将再无机会在一起了。

当夜他便去了禁/地,那儿有她的前世,有她的爱、她的恨,也有他的一切爱恨情仇。

他像从前一样在一旁为她弹琴,好似他与她之间依旧还是最初的那般郎情妾意。

可最终他还是深深的失望了。

那一次她擅闯禁/地,他虽然生气,但同时又有几分高兴,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此为由摆脱他和她的师徒关系。

后来的那一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桃花树下跳舞,那舞姿一如当年那般摄人魂魄,美妙婀娜。

翌日醒来,他失落的躺在桃花树下,可梦境中的一切却是那么真实,那么让人眷恋。

他当即离开了禁/地,去她的寝殿想看看她,可他却看到了她柔情似水的依偎在君护的怀里。

他心痛极了。

她喜欢的人终究不是他。

那晚他悄悄随着她与君护来到溪边,看见他们一起放孔明灯,一起许愿,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开心幸福。

他很想知道她究竟许了什么愿望。

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他心生深深的嫉妒。

他动用灵力一掌将她的孔明灯打碎。

可当他见到她望着孔明灯跌落时眼中的失落与悲伤时,他的心在痛。

他终究不忍她伤心难过。

他问她是否喜欢君护。

她沉默不语的神态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他多希望她能说不,可她却默认了。

那一刻他的心犹豫了。

他明白这一生他都无法得到她的心了。

既然如此,他何不放手?

他成全她,也让自己彻底死心。

生平第一次他对她放手了,他太累了。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即便这个结局不是他想要的,也让他心如刀割,可只要她幸福了就好。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不愿嫁给君护,她待君护只如兄长。

当她亲口承认时,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多么的高兴。

他以为自己再次看到了希望。

可他错了,当他得知她有孕时,一切都变了。

他不想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也不想知道她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因为他再也不想放手了。

今生今生他要她只做自己的女人。

他每夜都去看她,忽视她的拒绝,忽视她的眼泪。

每天清晨他都在她醒来之前离去,因为他不愿面对她。

他以为在她心里他不过是她的师父。

他那么对她,她心里会怎么看他他很清楚。

他不想看到她眼中那异样的眼光。

无数次他内心犹豫着要如何处置她腹中的骨肉。

他犹豫了许久,依旧没有下得了手。

他怕将来她知道后会恨他一世。

但最终他还是杀了她腹中骨肉,也终究还是让她恨了自己。

如若那日他能听她说完,他与她之间是否就不会走到如今这般境地了呢?

可世间哪有后悔之药。

他与她许是要这样过一世了。

不过也好,她若一世不愿醒来,他便照顾她一生一世。

前世今生,恩怨情仇,谁欠谁的更多如今已然分不清道不明了。

他深情的望着她的苍白的脸颊,痴痴的笑了。

不远处前来给她诊脉的医仙看到这一幕深深叹息了番。

多少年了,他从未见过灵主笑过,如今灵主终于愿意敞开心怀真心待一女子,可惜小凡她......

他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去。

“医仙前辈,您不去给夫人把脉了吗?”跟着后面的侍女轻声问道。

“改日吧。”

随后,医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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