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露出鱼肚白。
独孤醒来,艰难坐起身,明显感觉身体轻快许多,连伤口也没那么痛了。他低头一看,不禁笑出了声。
我居然那么信任她?
衣服被剪了都毫无知觉。
他的手臂和胸口都被包扎好了,用的布又薄又软,抬头一看,昨天他藏身的帐帘已然不见。
忽然想起昨天重雪的话:昨天太累没有细想,从她的话中,她连那个声音都不明白,那么……
想到这,独孤的笑意又加深了。
她支起身子,一抬头就看见独孤已经起身,靠坐在床头,狭长的凤眼微眯,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定定望着她。
“你……”又忘了,重雪降低声音:“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应是好些了吧?”
“我……”重雪正想说什么,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夏重雪,你给我出来。”
“荷花姑娘,您不能进去。”是小翠的声音。
重雪一听见立刻就跑到门边,立刻就见到小翠叫的荷花姑娘,立刻就……惊?不,吓!呆!了!
那白得像鬼的脸是怎么回事!那红得像血的嘴是怎么回事!那头上无数的钗花高耸的发髻是怎么回事!那花花绿绿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而且明明穿很多,却很暴露又是怎么做到的?
此人又一次刷新了向来不施粉黛,娘亲略施粉黛的重雪对岛外人们穿衣的……‘品味’。
“你就是夏重雪吧。”
荷花的声音很大,足以让重雪回魂。重雪点头:“啊……嗯。”声音很轻,明显没完全回过神来。
荷花径自坐下,细细打量面前的重雪:“果然是个美人,肤白貌美,细皮嫩肉的。”说的话是赞美,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嫉妒。
这里是北方的临海小镇,气候燥,女子再保养也是肤黑身壮,只好涂抹着厚厚的胭脂来掩盖缺点,渐渐人们就形成了涂得越多越好看的风气。像重雪这样天生丽质的是少之又少。
重雪方才被吓得六神无主,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低头看桌上的茶壶。
对了,那个人……重雪悄悄回头望里屋瞧,诶?不见了?
荷花见重雪不说话,以为她无视她,怒火中烧,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这丫头片子,跟老娘斗你还差得远呢,居然趁我不在时抢我的位置,看我怎么收拾你。”荷花撩起袖子举起手就想打重雪几巴掌。
重雪不知荷花为何突然生气,见她抬手速度太快,本能地缩头想躲,就在那手起掌落的霎那间,一声叫唤定住了荷花的动作: “住手。”这个破锣嗓的主人重雪用膝盖都能听出来。
楼西施满脸怒气地冲到荷花面前,把荷花抬起的手甩开:“给我出来。”然后转过身,看重雪没受什么损伤就转身出了房门。
荷花只好收手,忿忿跟上,走出房门时看见小翠,忽然明白晚起的妈妈怎会忽然来救重雪,原来是小翠。她狠狠剜了小翠一眼,心中暗怒:以后再收拾你这小贱蹄子。
荷花跟着楼西施进了房,为楼西施斟茶消气。楼西施怒火早消,见头牌荷花这么乖巧,自然也软下心肠。
荷花看妈妈面色缓了许多,娇声开口:“妈妈,这夏重雪来历不明,你就放心让她参加花魁大赛?”
一提此事楼西施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不争气,红春楼的牡丹和盈盈每年都有新招,年年都是她们拿花魁,你来来去去就那几招,我再不想点办法,难道一辈子被她们压着?”
这一说,荷花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不过今年她有信心:“妈妈,我这不是想办法去了吗?我这一年苦心练曲,最近又去了我弟弟家练习,就是为了这一天啊。”她可不想这一年的心思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泡了汤。
楼西施一听,暗喜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又是清平调?”
“这是我最拿手的曲子。”
“这曲子前年去年都唱过,你还有什么新花样?”
“正是因为我唱了三年,我才更能掌握其中韵味,今年我一定有不同的……”
“行了行了。”楼西施听得不耐烦:“每年都说得天花乱坠,每年都输。夏重雪就是天上掉的大馅饼,你要是伤了半分,让我煮熟的鸭子飞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出去吧。”
“妈妈……”
“别说了。明年再让你参加。”
“是……”
重雪房中。
“她们……”方才可不止重雪被惊呆了。
看到独孤显然被吓到的表情,重雪就疑惑了:“难道岛外的女子不都是这样吗?”
“……”独孤连话都懒得说了。当然,聪明绝顶的独孤自然不会漏掉‘岛外’这样的重点:岛外?看来她住在岛上,又问了这样的问题,看来过着与世无争世外桃源的日子。
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重雪将帘子放下,走出里屋,是按时送饭的小翠。
“姑娘,您就多少吃些吧。”小翠服侍惯了怡香院里那些刁蛮的主子,被调来这竟遇到这般温柔善良的夏姑娘,便对她这主子自然关怀备至。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重雪急把吃食给独孤,语速快了些。久服侍人的小翠自然发现了蹊跷,但也没多问,装作若无其事退出去。
“吃吧。”重雪见小翠走后,立刻把食物递到独孤的面前。真的吃不下那个用来招待‘贵宾’的咸鱼,重雪强烈要求一切从简,换成了素包和馒头之类的食物。
但同样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独孤却难以接受,看着素包,一脸质疑:“吃……这个?”
重雪点头点得那叫一个认真,认真得让独孤死了重雪在玩他的心。
“你不是饿了吗?”言下之意是趁热吃。
“这能吃吗?”手艺如此粗糙。
“能。”
“你不吃吗?”
重雪回身应他:“我不饿。”她平时是不怎么吃东西的。
可独孤却以为他怕她不够吃,打趣道:“嫌我口水脏?”
“啊?”重雪听得云里雾里。
“那你怎会不吃?”
“我平日里不怎么吃东……”
话还没说完,重雪的门又被踢开,踢开房门的人也是同一人:“夏重雪,屋里居然还藏了男人?胆子不小啊!”荷花一进来就直奔里屋。
重雪听到声音就急忙出来拦住荷花的去路:“你不能进去。”太集中和此人说话,竟没发现荷花在偷听。
“不能?哼,为何不能?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奈何荷花体格较壮,一把就推开重雪冲入里屋,重雪站定后匆匆跟去,已做好了被发现的心里准备,没想到跟去里屋后竟空无一人。不肯相信无人的荷花四处翻找:“奇怪,我明明听见男人的声音。”找不着人,荷花只好作罢。
“这次算你走运,要是被我发现,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
害怕露馅的重雪怕荷花发现什么,只好低头站在隔着里屋和外屋的屏风旁。等荷花走后才关上房门,待走回里屋,想找寻独孤的时候,却发现独孤居然又靠坐在床上,一派优雅地看着重雪。
重雪感到惊奇,不禁问他:“你藏在哪儿了,荷花找遍了屋子都没发现你?”方才荷花头一次来时重雪就想问了,只不过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使然,待独孤吃完之后才问出口。
独孤邪魅一笑,目光上漂,指了一下上方,重雪顺着独孤的目光看去,房梁?
“原来如此。”重雪不禁点头感叹。忽然想起一直想问的事情,目光移回,问:“昨天没机会问,现在,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还是问了,从昨天就开始考虑,是否如实相告,他并不想对她说谎,但:“可以叫我独孤大哥。”不算说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