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文采菁带着丫鬟走进屋来,方佩芸一脸惊诧,随即面色一沉:“你来做什么?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文采菁并不理睬,径自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然后才看向她,道:“夫人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暂时怕是遂不了你的心意,走不了,你就忍忍,若是在受不住,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就是了。现在后院那儿忙的腾不出人手过来,你这儿又不能少了人,我才暂时过来坐一会儿的,等周嬷嬷回来了,我自然就会走的,到时候,就算你想留,只怕都留不住我呢。”
方佩芸不屑“呸”了一声:“谁会留你。”说完,随即反应过来,紧张起来道:“后院怎么啦?是不是我的桦哥儿出事了?”
文采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病了。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你知道的,他到底还小,张嬷嬷也很紧张,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未免她气急攻心,一命呜呼,她还是将话留了一半,免得她死在她面前,让她百口难辩。
方佩芸将信将疑:“真的?橼”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何必骗你。”文采菁瞥了她一眼说。
方佩芸这才舒了口气,闭上眼,别开头,摆明是不打算理会文采菁了。
文采菁也乐得如此,支着脑袋,靠在桌子上打瞌睡宕。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连串急促的渐近又渐远的脚步声吵醒了。
一睁开眼,她就不期然正对上了方佩芸看过来的目光,顿时惊了一跳。
“好像有什么人来了……”方佩芸说,似也是被那连串的脚步声吵醒的。
文采菁便让青杏出去打探一下情况。
很快,青杏就回来了,脸上带着笑意:“是周总管将李太医请回来了……”
一听这话,文采菁和方佩芸脸上都不约而同绽开了笑容。
“总算来了……”
“阿弥陀佛……”方佩芸念叨了一声,看着青杏道:“你过去看看,小少爷到底怎么样了,有什么情况立刻过来禀报。”
青杏迟疑的看了文采菁一眼,见她同意的点点头,才转身快步离开,去了后院。
“你是不是很高兴?”屋子里静了片刻,方佩芸忽然看着文采菁问。
文采菁听着一怔,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高兴什么?”
“看到我的桦哥儿生命垂危,生死未卜,你难道不高兴?”方佩芸问。
文采菁眉头微蹙:“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方佩芸咧嘴笑开:“怎么没什么好高兴的?要是我的桦哥儿没了,以后,你的儿子不就有机会得到安平侯的爵位了?”
文采菁一听,脸上立刻显出几分厌恶来:“早说过了,我对安平侯的爵位没兴趣。你的心可以放得妥妥的,桦哥儿的世子之位稳稳的,没人惦记着。爱夹答列”
方佩芸别开头,神情有些飘忽的望着帐顶,口中喃喃自语:“以后的事谁知道……”
文采菁无奈的轻轻摇头,懒得再多说什么,继续靠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反正不管跟她说什么都没用就是了。
方佩芸紧了紧藏在被中的手,手上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圆肚小瓷瓶,眼里划过一抹决然的表情。
儿子,你放心,就算娘亲不能陪着你长大,看着你坐上安平侯的位子,娘亲也一定会在死前帮你被一切障碍都扫清的。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一个对的时机……死……
前院一片沉寂,后院却已是一片慌乱了。
李太医来之前,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乍一看到桦哥儿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露出惊色,急忙给他诊脉。
可是随着指尖触到的脉动,他的脸色却愈发的凝重起来。
李太医未来的时候,张嬷嬷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奢望的,虽然她准备的解药没有用,但是不是还有擅解毒的李太医在嘛,只要李太医来了应该就没事了。可是如今一看李太医这样的表情,她顿时感觉有如五雷轰顶般,浑身战栗,六神无主。
她……把小少爷给害了。
周嬷嬷在旁一看李太医的表情也觉不对,强忍着心中进惊惧,颤颤巍巍的问李太医:“怎么样,李太医?我们小少爷怎么样?”这可是侯爷唯一的子嗣,不能有事啊。
李太医没有立时回答,又是一阵望闻问切,最后无奈重重叹了一声,起身看向身后那些神情紧张的急切想要知道结果的人们:“我尽力而为,不过也只能保证保住性命而已。”
周嬷嬷一吓。既然能保住性命,怎么还只是而已?
“我、我不太明白李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轻轻摇头,“难道我们小少爷现在除了性命之虞外,还有其他的危险?”
李太医沉沉的又是一声叹息:“小少爷中了两种毒,一种毒性较轻,不过叫人上吐下泻,昏迷一阵而已,服了解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另一种毒性较重,服下过不了多久就能让人毙命……”
“过不了多久不会毙命?”周嬷嬷又是一吓,仔细看桦哥儿,确实还在呼吸的:“可我们小少爷现在还活着的……”
李太医点点头:“那是因为,两种毒混合,生成了第三种毒,毒性也非常烈,不过不会立时叫人毙命,但是……”他忽然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周嬷嬷只觉手脚冰凉,声音不住发着抖。
“拖的时间有些长了,就算解了毒,他的脑子可能会受影响……”
“咣当”,张嬷嬷站不住,摇摇晃晃撞翻了桌子,然后跌坐在地上,面色灰败,一动不动,仿佛傻了一般。
她、她把小少爷害了……
“嗷……”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她撕心裂肺的哭嚎了出来。
周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却都没有要斥骂她的意思。
她是夫人的贴身嬷嬷,除了夫人,就属她最疼小少爷,突然变成这样,想冷静只怕都很难吧。
周嬷嬷擦擦红了的眼眶,只能不住求李太医:“不管怎么样,求李太医一定求求我们小少爷,他可是我们夫人的命根子啊……”李太医对此也很无奈,点点头:“我尽量……”
要开始诊治,屋子里不能留太多人,周嬷嬷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暂时派不上用场的张嬷嬷,招手唤了人进来将人拉了出去,自己则留了下来,跟那花白胡子大夫一起给李太医帮把手。
一直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听着的青杏这会儿也趁机退了出去,眼里满是哀怜。小少爷还那么小,怎么竟然遭了这样的罪啊。她很担心,回去该怎么跟夫人和姑娘说?姑娘还好说,夫人呢?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噩耗吗?堂堂侯府的嫡长子,若是从此就这么痴傻了,岂不是比活着好遭罪?
“这里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个大晚上的吵吵嚷嚷……”门口蓦然多了两个身影。
一听这声音,青杏一惊,陡然停住脚,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忍不住在心底哀嚎:他们怎么来了?
来的竟是老夫人和秦嬷嬷,还有一众丫鬟侯在外头。
眼见着老夫人突然出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不管是手上的动作,还是脚上的动作,抑或是嘴上的动作,屋子内外瞬间沉寂了下来,只一个人仿佛浑然未有所察觉,还在扯着嗓子嚎:“嗷……嗷……”
老夫人微微眯起的眼里显出几分震怒来。
“嬷嬷,快别哭了,老夫人来了……”一旁的小丫鬟强忍着心中的惧意,小心翼翼的扯了两下还在哭嚎的张嬷嬷的衣服,小声提醒。
张嬷嬷猛然止了哭声。
屋子里豁然安静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张嬷嬷再次哭天抢地嚎了起来:“啊……小少爷,我可怜的小少爷,都是嬷嬷害了你啊,都是嬷嬷没有照顾好你,都是嬷嬷……”一副疯癫的模样。
瞬间,包括老夫人在内,所有人都傻了眼,心里头不自觉冒出同一个念头:她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老夫人皱着眉,将张嬷嬷上下左右打量了遍,没觉出什么异常来,便也就没将她放在心上,只沉了脸,问旁边还清醒的丫鬟:“桦哥儿到底怎么啦?听说还请了太医?”
不待那小丫鬟说话,周嬷嬷已听到响动,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老夫人也是一诧,急忙跪下叩头行礼:“见过老夫人。这么晚了,老夫人怎么还会过来的?”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的宝贝小孙子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当然得要过来看看。”
宝贝小孙子?
别人或许不知道,周嬷嬷心里头可是清楚的很呢。若是老夫人当真被小少爷当成宝贝,明天的太阳铁定会从西边升起来。她分明是巴不得小少爷死了,巴不得侯爷绝了嗣的。
“桦哥儿到底怎么啦?怎么还把李太医请来了?”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内室闯。
周嬷嬷一看不好,忙起身相拦:“不行啊,老夫人……”
“不行?”老夫人豁然停住脚步,看着周嬷嬷的眼里闪着森森的寒光,然后,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甩手狠狠给了周嬷嬷一巴掌:“贱婢,好大的狗胆,竟然也敢对我说不行……”说着,还要往里闯。
周嬷嬷忍着痛,却是执意不肯让开:“请老夫人见谅,真的是不行啊。李太医这会儿正在给小少爷诊治,不能打扰的。而且还动了刀子见了血的,奴婢不让老夫人您进去,是怕老夫人染上污秽,绝对没有旁的意思。”
一听还动了刀子见了血的,老夫人当即避讳的顿住了脚,奇怪的问周嬷嬷:“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怎么还动了刀子见了血的?”
周嬷嬷也知道瞒不住,只得照实说道:“不是生了什么病,是中了毒了……”
“中毒?”老夫人大惊失色,这回是真的受了惊了,“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这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怎么照顾的?”说话间,她的视线已经在屋子里头扫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角落,一时还没有找到机会离开的青杏,微微眯起的眼里立时有道异样的光芒闪了闪。
“你不是文姨娘身边的丫鬟吗?怎么会在这里的?”她问。
周嬷嬷刚才忙里忙外的没有发觉,这会儿也看到了,不由一诧,四下看了看都没见文采菁的身影,心里头不由隐隐不安起来。文姨娘去哪儿了?偏当着老夫人的面,她还不好直接问。
青杏心中也有些忐忑,面色却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恭敬的向老夫人行了礼:“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过来看看小少爷怎么样的。”
“夫人?你说方佩芸?”老夫人更加疑惑,“你可是文姨娘的丫鬟,什么时候奉起方佩芸的命令来了?你们姨娘呢?怎么没见你们姨娘?”
“我们姑……姨娘就在夫人那里。”青杏说。
老夫人听着眉头一紧:“你们姨娘怎么会在夫人那里?”
“周嬷嬷去找周总管请太医了,张嬷嬷又走不开,就让我们姨娘去夫人那里暂时守一会儿,后来听到这儿有响动,夫人不放心小少爷,才让奴婢过来看一看的。”青杏老实说道。
“这么说,现在前院就方佩芸跟你们姨娘在?”老夫人眸光一闪问。
青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可也只能照实回答:“是……”
“走,我们过去看看……”老夫人忽然一转念头,转身带了人直奔前院。趁着那贱种不在,或许,今个儿有机会将两人一并除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