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逆转

虽然水土不服这个现象不可避免,但黄石一直认为有相当多的患者是由于疾病引起的,因为这个时代的水土不服患者实在比例太高了。

这六年来在辽东的经验证明黄石的判断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胡青白等人也一直不断地完善相关卫生条例。以往在辽东作战的时候,长生岛的非战斗减员与友军相比就低了很多。这次万里搬迁到福建,很多军官都对士兵的身体状况感到非常担心,个别极端的人甚至认为将有两到三成的士兵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死去。

可是黄石不同意这个看法。大明奉行的官员制度就是异地做官,官员天南海北的调动更是家常便饭,但这些官吏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高的死亡率。所以黄石由此判断,士兵的高疾病率和高死亡率,主要还是因为营养跟不上,还有管理和照顾不善。

“启禀大帅,今日新发生腹泻的官兵减少了五成,而病员总数则下降了两成。”

长生岛神医胡青白带着一丝骄傲的神色向黄石大声汇报道,这一路海航,还有抵达福宁镇之后,胡青白一通上上下下地忙乎,执行了严格的卫生条例。所有的官兵都必须喝热水,每人每天都要吃一份蔬菜,出现疾病的人也会立即得到治疗和密切的关照。

“嗯,很好。”这消息让黄石松了口气。水土不服症在全体官兵的共同努力下被降到了最低,两万多辽东官兵,目前虽然有三千多人发病。但胡青白多年来总结出来的卫生条例发挥了巨大的效果。病号被隔离控制起来,呕吐物和排泄物也都随时得到清理,他们也能通过看护人员得到足够地饮用开水,在卓有成效地卫生条例下,死亡人数被控制在个位数。

“大帅,这是福建地方军户提及的草药,我们也都已经记录在案,效果好的我们也会编入卫生条例。”

这份医药单黄石也就是随便扫了一眼就还给了胡青白,其实胡青白递给黄石看也就是让他扫上那么一眼。现在随着军队内部的不断分工。渐渐的黄石在各个领域都变得无知起来。就比如贺定远负责的军事训练吧,几年前黄石还是贺定远的师傅,曾靠一条剽窃来的训练方法让贺定远佩服得五体投地,但现在黄石再与贺定远相比就完全是门外汉了。

上次黄石在长生岛检阅训练的时候,发现贺定远鼓捣出来地训练用的军事术语已经是一堆一堆的了,其中一大半黄石都听不懂了。贺定远对黄石不断的提问竟然还显得有些不耐烦,贺定远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大帅你知道战场上的指挥口令就好。到时候我肯定也会交给你一批训练优良的官兵,至于我是怎么训练出来地,你有工夫就自己去看训练条例,别没事围着我转。耽误我的正经公事。

后来黄石把教导队的宋建军找来询问了一番,发现训练条例确实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不仅仅是贺定远一个人,就是教导队地这些职业教官,也都已经在这个方面把黄石落下不少了。黄石感慨了一通之后,放弃了彻底熟悉整个训练过程的想法。以后他对于其他方面的专业条例,也都放开手脚让下面的人自己去搞了。

……

黄石派往泉州和厦门的使者都已经回来了,无论是福建巡抚朱一冯,还是南路副将俞咨皋,给黄石的回信都非常客气,让他尽管先休息上一两月,然后再安排同僚给他设宴接风。两封信里都大大称赞了一番黄石地武勇和名气,黄石不但没从朱一冯的信里看到丝毫的文官傲气。就连俞咨皋也表示他对黄石出任闽帅毫不介意。

人家嘴上虽然客气,但这并不意味着黄石可以托大。眼下最急迫的安顿问题已经解决了,黄石就急忙启程赶向泉州去拜见巡抚大人,然后他还要亲自去趟厦门,以便尽可能地解除自己和俞咨皋之间的误会和隔阂。

动身之前,黄石又把当地的老船工和造船木匠找来询问造船情况。正如黄石所担心的那样,福建和广州的大木料确实都已经非常少见了,就是临近地浙江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大木料。从云贵搬运木料价格非常昂贵,而且耗时长久,所以最近几十年来,粤、闽、浙三省水师地大木料主要是从南洋购买。

不过自从万历三十五年以来,万历皇帝派人仔细侦查了吕宋地区的金银矿以后,西班牙人对中国就一直心存警惕,所以据说这些年来买到的南洋木材质量也不是太好,因为西班牙人觉得大明甚是不怀好意,而上好的大木头对各个国家的舰队来说都是战略物资。

听完了这些介绍后,黄石和范乐由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西班牙人的敌意在万历三十六年就已经爆发过一次了,他们在发现万历派人侦查马尼拉附近的地形后担心大明的入侵就在眼前,因此进行了一场针对马尼拉华人的屠杀,大约有三千多人遇难,那些协助万历侦查地形的中国商人也都被吊死。

这场屠杀让万历非常恼火,曾下中旨让内阁议讨伐的问题,但遭到了福建巡抚的坚决反对。当时已经确认吕宋地区没有银矿,西班牙人是从其他地区把银子运来吕宋和中国交易的,所以进攻吕宋就算是赢了也什么都捞不到,反倒自己把自己的钱路给断了。

万历天子似乎觉得福建巡抚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最后只是派人持国书往马尼拉问罪,并说他派人去马尼拉搜索银矿只是闲得无聊,绝无丝毫恶意在内。西班牙人似乎也认可了万历的解释,也对此事道歉了,不过双方的隔阂也就此出现了。

纪念前大明同荷兰在澎湖又进行了一场长期的战争。明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荷兰人赶出了澎湖列岛。现在的荷兰人对福建大明水师也极其不友好。因此就算西班牙人肯卖大木头,荷兰人也未必肯让它们过境。

这个问题还是范乐由和德斯蒙给黄石做的介绍,不过范乐由这个家伙倒是很滑头,他说他现在已经是大明地军官了,那他就一定会为大明考虑。那个德斯蒙也正在考虑加入大明军户,他地看法基本和范乐由相同,作为雇佣人员时,他们绝不会和自己的祖国作战;但一旦成为大明军官,那大明就是他的祖国了。

这两个家伙都是荷兰流浪汉。到了中国以后一下子成为了暴发户,黄石倒是相信他们的忠诚,不过日后万一爆发战争,肯定还是要让他们到后面呆着去。黄石决定立刻向宽甸派出一队信使,这队信使中会包括三个工兵和几个造船匠:“看来是要和陈继盛商量木材问题了。”

陈继盛是肯定没有足够的人力天天从长白山上搬运大木头的,所以黄石首先想到的就是利用河流,反正宽甸后面就是鸭绿江。只要陈继盛把树砍倒了往江里一扔,毛文龙在出海口把它们拦住就可以装船运来福建了。

当然,这一切要等天气变暖,鸭绿江解冻以后才可以做。黄石在信使的队伍里派出几个工兵。也是为了帮陈继盛研究地形和水流。陈继盛在宽甸已经穷得够呛了,黄石相信砍大树卖钱这个主意一定会让陈副将很感兴趣,他那里树多的就和阿拉伯人手里地沙子一样。

至于黄石派去的那几个造船匠,自然也会和工兵一起长留在宽甸,黄石打算让他们负责指点陈继盛该砍什么样的树。作为一个现代人,黄石还是对滥砍滥伐有些抵触情绪的。他担心如果他不派人去的话,陈继盛会发了疯一样地砍倒每一颗被他看见了的树。

“还需要再找个船舶设计师,只好再给耶稣会去信了。”

黄石是一个彻底的实用主义者,虽然他并不敢说中国地广式帆船就一定没有发展前途,但在他的历史上西方的远洋海船已经被证明是成功的。所以黄石也不多想,就决定走西方大型战舰地道路。而他的高参范乐由、邓肯等人都是西方人,所以他们自然坚决拥护黄石的这个决定。

制造海船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处理木材,为此长生岛还制造出了水力锯木机来。这种机器锯木的效率当然比用人力强得多了。需要十个壮汉锯上一天的木板,在水力锯木机下只要不到一个时辰。可是这种水力机器和所有长生岛其他地所有机器一样。都面对产能严重浪费的局面,以往长生岛没有钱、也没有必要生产大量海船,珍贵的水力资源要用在其他的重型机械上。

现在福建水力充足,黄石又急于要建立一支水师,那么水力锯子一下子也就有了光明的前景。

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后,黄石立刻带人出发前往泉州。福建多山,黄石觉得与其走曲折蜿蜒的官道,还不如坐船走海路。

……

“好大的鱼啊!”

“狂大啊,谁有弓?快拿弓来。”

“没弓……”

“没弓?没弓就上火铳好了,哦,还有标枪。”

等黄石被嘈杂声吸引到船尾时,他看见张再弟正站在船尾面冲大海,一杆火铳直直地指向海面,小张闭上了一只眼正在仔细瞄准,他地身旁还有几个人和他并排而立,所有的人手里都拿着已经点燃了地火铙,那架势就像在做射击训练时一般。

除了这帮火铳手以外,船尾的小船上也登上了几个人,他们人手一根标枪,似乎也做好了向海里投掷的准备。包括这些正准备下海去捞死鱼的人在内,一船的人都神情紧张地往海里张望,大伙儿都摩拳擦掌,就等着把鱼打死好大吃一顿了。这些辽东官兵嘴角都快流出口水来了,把脖子伸得老长。所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黄石已经到了他们身后。

张再弟聚精会神的瞄准着目标。不管他这枪能不能打中,几枚标枪都会同时扔出,船尾后跟了好几条大鱼,小船会在他们攻击后再过去捞,免得把鱼惊跑了。

“住手!”

背后突如其来传来一声大喝,直吓得张再弟打了一个哆嗦。

“住手!”

黄石又叫了一声,走到人群中严厉地命令道:“都把火绳熄了……还有你们几个,都上船来,不许碰这鱼。”

说完了以后黄石意犹未尽。还下令追加了一份命令:从此以后谁都不许碰跟在船尾后的白色大鱼,否则以违抗军令论处。

张再弟虽然也是个将军了,不过他实在太年轻了,玩心重所以也没有什么将军的威风,而黄石本人虽然竭力营造一种平易近人地形象,可是他地功绩光芒四射,以致他的手下莫有敢仰视者。这次跃马辽阳后就连贺定远也服帖了不少,和黄石顶嘴、争吵的次数也减少了。

听到黄石的命令之后,众人只好默默看着让他们垂涎三尺的大鱼在船后游弋,把嘴里的口水再咽回肚子里面去。

“这种鱼……”黄石记得海豚在生物学分类上并不属于鱼。不过不管他,大家能听懂就好:“这是神鱼,万万不可冒犯。”

“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你们自己看好,这种白鱼是妈祖神的化身,是航海者的守护神。”

一群白海豚在船尾愉快地跳跃着。黄石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向着这群海豚致意,妈祖神作为闽海的航海保护神已经有了千年地历史了,宋朝年间,对妈祖神的崇拜已经从闽海扩张到粤海和浙海。

虽然船上的辽东子弟前半辈子大多是农夫,不过还是有些见多识广的人记起了妈祖的名字,明朝以来,中国的远洋航海次数大增。包括郑和在内的许多明朝地大臣踏上海途前,都会诚心地向妈祖神祈祷。

随着大明国势日张。明人为妈祖神在南中国海周围建立了大量的庙宇,竖立起了大量歌颂妈祖神的石碑,到天启年间为止,妈祖神已经是东南亚和中南地区的当之无愧地航海保护神,就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初到马六甲时,亦向妈祖神祈祷,称之为这片海域的守护女神。

在黄石的历史上,满清几乎彻底摧毁了中国的航海文化,妈祖渐渐从一个影响广泛的女神退化到地方神。虽然愚昧的野蛮人让中国在数百年间失去了对东南亚地影响,但在中国之外,大明为女神植下的种子却生根发芽。到了共和国时期,无论是在越南抑或是印尼的妈祖庙前,祭祀女神的香火仍然连绵不绝,每一个炎黄子孙此时都可以骄傲地说:看啊,这就是我们祖先航行到过的地方,这就是他们遗留给这世界的文明。

“……福建的水虽然不少,但是土地多是砂土地,所以地里的出产有限,不够养活百姓。自古以来,福建地男人多扬帆出海,让女人留在家里种种地,这样才能有足够的收成,才能过上好日子……”

黄石给大家讲着自己记忆里朦胧地关于妈祖的传说,他身边的官兵都一脸严肃地听着:“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出海捕鱼的渔夫为了多打些鱼,有时一走就是几天,很多人就此一去不复返。妈祖是惠安人,她的丈夫和几个兄弟先后都出海打鱼去了,一个也没有回来,妈祖在岸边等啊等,但却从来没有亲人回来过。最后她就纵身入海,化身为这神鱼……”

海豚时常会救助落水的水手、渔夫,有时还会把他们送回岸边。渔民捕鱼的时候,海豚也常常会跟在船后尾随,每当此时水手、渔夫们就会大声呼喊:看啊,妈祖在保佑我们。

“妈祖永生永世地生活在海中,再也不能上岸了,她既是勇敢勤劳的渔民的保护神,也是等候在岸边的妻子的保护神,她让勤劳可以得到回报、让有情人可以再会……保佑沿海生灵。千百年有如一日。”

船上的人听完黄石的话后。也都纷纷双手合十,向着船后的白海豚低头致敬,包括张再弟这个忠君爱国天主教地实际控制者在内,每个人都向着中华地海洋女神诚心地祈祷。

金色的阳光斜斜地从苍穹射下,给南中国海染上了粉红的色彩,雪白海豚们纷纷跃出水面,欢畅地带起了一串串晶莹的水珠,仿佛正在为这些航行而翩翩起舞,给他们带去海洋女神的祝福。

……

到了泉州以后。黄石先去拜见了福建巡抚,第二天则领着手下们在城里转悠,在辽东长生岛住得实在是太久了,乍一到泉州这种繁华盛地,黄石都有点不习惯了。

“既然到了泉州,那就一定要去看看东西双塔,不然实在太可惜了。”

走到开元寺前。黄石又一次仰望宏伟的东西双塔。黄石曾经来过一次,不过和他上次来时相比,黄石的年岁大了不少,但这开元寺却年轻了三百多岁。这真叫人哭笑不得。

和在山海关时一样,黄石又给部下客串了一把导游:“这开元寺兴建于唐朝,至今已经有了千年的历史了。从唐朝时开始,泉州就是东南的重要港口,往来地西域、大食客商络绎不绝,佛教、拜火教等教派都先后传入我中华。唐朝对各种教派一视同仁,只要彼此间不起争斗,他们的庙宇都受到保护。”

等到了宋朝后,泉州更进一步成为中国的最重要的航海口岸,宋朝的货物从这里起航,运向越南、泰国、印度等地。

随后是蒙元入侵,将中国数百年来积蓄的财富掠夺一空。等大明立国后,国家几乎没有可以用于交易的货币。朱洪武每年征收地赋税中白银不过十万两。在严重短缺硬通货的情况下,中国的国内贸易几乎退化到以货易货。赋税也几乎彻底变成实物税。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泉州也急速没落,商业萎缩到了几乎消失地地步。

不过此时在黄石眼前,泉州港却又是一片千帆竞过、百舸争流的气象。

泉州在大明隆庆年间再次发生了变化,大明隆庆天子是万历皇帝的父亲,这位天子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不幸遇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厉害角色云集内阁。人善被人欺,隆庆在位期间内阁不但给皇帝起外号,还屡屡挖苦嘲笑他说,天子与其费心思质疑内阁的看法,那还不如回后宫去多生几个皇子。

隆庆天子上朝六年,除了“是,是”,“好,好”以外,从不敢对内阁说一句主见,到了隆庆统治末期,阁臣高拱已经开始宣扬:大明天子对内阁的票拟不应该有“留中不发”地权利,这意思就是说皇帝对内阁的决议不应该有否决权。

老实厚道的隆庆天子上朝时总听内阁为钱币而苦恼,就自行派太监来到福建打开漳州月港,用中国丝绸兑换海外的白银,这条海路也就是西方人口中说的“海上丝绸之路”。到隆庆天子去世时,他为张居正留下了利用海贸挣下的三千万两白银。张居正依靠这笔财富完成了银本位改革,一举把大明的实物税改成了货币税。等到万历掌权后,要钱不要脸的万历天子宣布废除船引,对每一条出海地货船他都要收税。

当时有御史和大臣指责万历和小民争利,还说自从万历废除船引改成收海税以来,海民“饥寒交迫,苦不堪言。”而万历天子坚持他要钱不要脸的立场,争辩说如果收税会导致海贸无利可图地话,那百姓就不会出海了,现在出海的船只越来越多,那说明就是收完税后海商也还有钱可赚。

万历还反问御史和大臣:难道海民都是傻子么?还是家里银子太多,明知赔本也要交朕一笔海税?

遇上这种视皇家体面如无物的天子,明朝的文官除了谩骂外,确实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开元寺的钟声悠长地回荡在黄石一行的耳边,寺中的和尚们咚咚地敲着木鱼,宝相庄严地诵读着经文,来客敬奉的香烛升腾起渺渺的青烟,好似又给寺中大师们身上地袈裟披上了一层神圣地光华。黄石等人也屏息静声,轻手轻脚地在这千年古寺中缓缓而行。学着其他善男信女的模样。恭恭敬敬地给菩萨上了一炷香、留下一点儿布施,然后静静地离开。

“当真了不起。”张再弟等人在辽东的时候,很少见到这种千年古迹,所以现在都是一脸的激动。

“正是。”走出了开元寺的大门后,黄石才重重的长出了一口大气,面对这种历史悠久的古迹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敬畏,还有一点点的自豪。

离开开元寺以后,黄石就带着手下去吃东西。

万历朝以后。泉州正是极盛之时,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往来地客商,他们操着大明的南腔北调在街上高谈阔论,就是金发碧眼的白人和肤色如炭的黑人也随处可见。辽东子弟们冲着这些人指指点点,少见多怪地议论个不休。

“在泉州这里,我们可以吃到福建的各种特产。”

“比酸菜还好吃么?不会吧?”洪安通立刻表现出了他的故土情结。

黄石微笑了一下,在辽南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对那里的饮食也很喜爱了:“各地有各地地特色,好比在大连我们要吃青蛤、在天津我们要吃麻蛤,在福建呢……我们就要吃文蛤。”

泉州的街头有很多小吃店铺,虽然是十月底了。天气依然温暖,很多店铺门口都能看见几个精壮的汉子赤裸着上身,一人舞动着一个木棒在拼命地砸着什么东西,传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一个内卫好奇地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在做肉丸和鱼丸,”黄石又客串了一遍向导。他告诉自己那群好奇心重重地手下:北方人做丸子一般都加些面来成型,但福建这里不同。肉丸店铺的几个小伙子们就正在拍肉,他们会一直把肉拍得非常有劲才拿去做丸子:“福建人喜欢用鲨鱼等肉比较黏的鱼做丸子,他们总吹嘘说福建的丸子弹性好得扔在地上可以一蹦三尺高,福建有些丸子里面还要加馅,比如鱼丸里面加猪肉馅什么的,既有鱼丸的清脆口感,还有猪肉丸地醇香……”

“好了,我们就挑这家坐吧。”黄石指了指路边的一家店铺。这店门口的四个小伙子拍打得特别用力,一看就知道他们这家店的肉丸一定会有咬头。

坐下以后店伙计马上就来招揽生意。这个伙计半生不熟的官话让张再弟他们听得颇为头大,因为他们的官话本来说得也不怎么样,只好由黄石一个人去和伙计对付,最后黄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一道特产:“偶阿煎,多虾!”

古里古怪的发音让张再弟、洪安通们听得直发愣,而那个伙计倒是一点头,应了声好就掉头离开了,黄石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们:“就是辽东的海蛎子,不过福建这里地海蛎子比较小,他们福建人叫珍珠耗,‘偶阿煎’就是把珍珠耗加葱煎一煎,吃起来很香。”

张再弟他们都呆呆地看着黄石,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最后洪安通吭哧着说道:“真不愧是大人,居然这些事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黄石不肯多做解释,只是哈哈大笑了几声,伙计们很快把韭菜盒、芋头包和炸肉卷端了上来,他们就趁热就吃了起来。

大明开放海禁以来,各国商人都纷纷来到泉州进行贸易,到天启年间,选择在此地定居的阿拉伯和欧洲商人总数已经超过数万,几十年以来,泉州城内除了传统地中国庙宇外,还修筑起了全新的清真寺和教堂。

当夕阳西沉的时候,各种庙宇都发出了洪亮的钟声,不同宗教的神职人员也都放声歌唱,向天空挥舞着双臂,抒发着他们对神灵的无限赞美和敬仰。泉州港内停靠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船舶,虽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市面上仍是一片繁华,店铺纷纷点起烛火,大批的市民和商旅也在街头驻足流连。

这种大型商业港口的盛景自然让张再弟、洪安通这些边军军人惊叹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就是黄石自己也同样是惊异不已。

在黄石的前世,关于中国繁荣海贸的记载已经被摧毁得所剩无几了。很多时候只能通过同期欧洲人的笔记。才能略窥此时东南沿海贸易地一斑。

在万历四十年地时候,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曾写道:“海上的丝绸之路日渐繁荣,从泉州、漳州开往马尼拉的中国商船络绎不绝,形成了一条海上的通道。乍一眼看去,一个人几乎可以从海船上一条接着一条地跳过去,从马尼拉一直走到泉州。”

虽然天启朝以来海盗日盛,但海贸也仍在持续,这也正是黄石敢于借款的根本所在。如果不是穿越在隆万大改革以后的明朝,而是在其他任何时代的话。黄石根本就不可能进行不受官府限额的进出口贸易,他这辈子都休想把他欠地钱还上。

“这里真好,没有战乱,也没有连文字都没有、只知道奸淫掳掠的蛮夷。”

张再弟的感慨声引起了一片赞同的唏嘘声,但却把黄石的好心情一下子敲得粉碎。就在他座位的窗口外,脸上挂满幸福笑容的男女川流不息地经过,不时还能听到孩子们地嬉笑。街上的人群,幸福、安详、和平,而且无忧无虑,海港入口处。一艘迟到的帆船正缓缓地驶向泊位,白矾正轻轻地落下,如果你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见船上那些水手因为到家而发出的喜悦歌声……

如果黄石不曾来到这个时空地话,那在二十几年后,这街头满满的人群。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天真可爱的儿童,无论是朝气蓬勃的青年男子、还是怡然自乐的垂髫少女,平均每三个人里就要被杀死两个……

这样地惨剧不仅仅只会发生在泉州一地,而是整个神州大地都会陷入血泊,闽浙沿海数以百计的造船厂会和船只一起被焚毁,沿海三十里内每一个活着的人都会惨遭杀害……

为什么我们的民族要遭受这样的灾难?为什么我们手无寸铁的人民会被杀戮?为什么我们的文明要承受这样的逆转?

是谁在姑息养奸,以致养虎为患?又是哪些人在出卖我们地国家,还把我们人民推向苦难?

……

天启六年十月的最后一天。辽阳。

四位贝勒正聚集在一起议事。阿敏脸色阴沉地说道:“我们地使者从科尔沁蒙古回来了,据他们说。科尔沁的头人还在生病,而且看起来一时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代善愤怒地低声咆哮道:“撒谎!这帮无信无义的蒙古人,最是靠不住了!”

按理说以科尔沁蒙古和后金的紧密关系,他们的头人怎么也应该亲自来给努尔哈赤吊,但黄石兴起那股谣言以后,科尔沁蒙古的头人就一直在生病,他的大儿子也突然有事来不了,皇太极几次三番地邀请,可他们推三阻四地就是不肯来。

皇太极虽然心里焦急,但脸上仍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掉头问一边的无精打采的莽古尔泰:“五哥,你怎么想。”

“嗯?”莽古尔泰像是被惊了一下,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皇太极,两只眼睛黯淡无神:“你们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皇太极失望地看了他五哥一眼,然后又把科尔沁蒙古的事情重复了一遍,莽古尔泰听着、听着就低下了头,等皇太极说完以后只是低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想法。”

自从努尔哈赤的死亡被黄石利用之后,莽古尔泰就几乎是一个废人了,皇太极曾数次主动邀请莽古尔泰和他出去打猎,但都被莽古尔泰平静地拒绝了:“八弟你自己去玩吧,我现在没有心情。”

只有当黄石离开辽南的消息传来时,莽古尔泰似乎才从他的幻觉里清醒过来了片刻,眼睛中也迸发出了近似疯狂的喜色……但也就仅仅是片刻而已,皇太极眼睁睁地看着莽古尔泰眸中的火焰渐渐消沉了下去,闪烁、闪烁、闪烁……直至彻底熄灭。

最后莽古尔泰再次彻底萎靡了下去,只是低沉地说了一句:“他还是会回来的。”

皇太极一贯以波澜不惊自诩,可是莽古尔泰的语气是那么的悲哀、那么的凄凉,就是铁石一般的皇太极听到后,仍感到一阵阵的心酸。现在莽古尔泰整天半死不活的,参与议事的时候他也总是心不在焉,就知道玩弄脖子上的一个奇形怪状的、似乎是把两根金属棍子交叉起来的简单饰物。

“主子,四位主子!”

一个后金牛录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忙不迭地向着四位贝勒叫道:“明国来人了,是明国的辽东巡抚,他派人来吊老汗了。”

除了莽古尔泰以外的三位贝勒都站了起来,皇太极问清楚情况后激动得声音都发抖了:“快请。”

跟着皇太极又急忙掉头看向莽古尔泰,后者仍沉闷地坐在那里,手还在无意识地摆弄着十字架,皇太极兴奋地大喊道:“五哥,快去把辽阳的商人、喇嘛,还有各部蒙古人都请来!”

“嗯?”莽古尔泰抬起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

袁崇焕派来的官员神态傲慢地大声宣布道:“仪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

“多谢上国大使。”

代善、皇太极和阿敏一起谦卑地回礼,然后恭恭敬敬地把袁崇焕的使者请入宴席,这次还有一位喇嘛受袁崇焕委托,跟着那位辽东官员一起前来辽阳,这位中间人自然也被一起请入了盛大的宴会中。

辽阳的社会名流们又一次被动员了起来,虽然目前四位贝勒是一字并肩,但皇太极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后金大汗,所以就由他亲自把袁崇焕的使者奉到上座,再由皇太极打头,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敬酒。

宴会结束后,皇太极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大好。袁崇焕的使者说,明廷并没有承认黄石杀死努尔哈赤的功劳。这个后金和蒙古各部虽然也都早就知道了,也明白明廷不承认功劳的主要原因是首级问题,但能诱导辽东巡抚的使者当众说出这段话,皇太极相信还是会有很大意义的。

“把多尔衮送去给明国做人质吧,我们太需要一段喘息的时间了。”

代善和阿敏都对皇太极提出的这个建议深为赞同,阿敏点头的同时还不忘补充道:“大妙,如此蒙古人多半会认为我们就要被招安了,至少也是和明国达成初步协议了,这样起码可以做些买卖。嗯,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加上一个多铎,把他们哥儿俩都送去。”

会议上莽古尔泰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沉默,他的兄弟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也没有再问他的意见,皇太极在散会后走到了莽古尔泰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哥,回家吧,我们都议完了。”

“我知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落下。”莽古尔泰沉声回答道,他抬起头的时候,皇太极吃惊地从他双眼中看到了久违的锐利光芒。

“八弟。”莽古尔泰猛然伸手握住皇太极的手臂,语气迅速而又坚定:“我们趁此机会,干脆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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