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迎着她的视线,赫连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一字一句,讲出条件,“我要你回到我身边,做我的女人,而且,我要你这一生一世,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岑立夏心中一紧,“你这是在拿景大哥他们的性命要挟我吗?”
“不仅仅是他们的性命……”
赫连烁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冷漠瞳色里,什么情绪都不见,“还有你面前的赫连煊……以及从你逃婚那一刻起,就被本侯软禁起来的尉迟明翊与尉迟默……”
语声稍顿,像是确保对面的女子,能够更清楚的听到他说的这一番话一般,须臾,赫连烁方才续道,“现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夏儿你的身上……他们是死是活,就端看夏儿你的一念之间了……”
这番话,他说的如此稀松平常,落进岑立夏的耳畔,却像是平地里的一颗惊雷一般,震荡的她连一颗心都微微发颤。
她不由望向被迫跪在地下的景垣与萍儿、小顺子等人,又望了一眼对面的赫连煊,四目相对,男人唇瓣张翕,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岑立夏垂了眼眸,将瞳底针刺般的涩意逼尽,然后,望向赫连烁:
“你不觉的这样做,很卑鄙吗?”
男人自嘲般的一笑,“卑鄙又怎么样?岑立夏,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能得到你,我不介意再卑鄙一点……”
男人阴鸷嗓音,如同携着刀片的寒风一般,剐在岑立夏心上,凶狠的撕扯开一道道血红的口子。
“为了我?”
女子重复着这几个字,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赫连烁,我曾经真的以为,你为了我,变了许多……”
语声微涩,“但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根本从来都没有变过……”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岑立夏突然有些不敢想象,自从重逢以来,在她面前,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甚至对她的情意,又有多少是来自伪装呢?一直以来,面前这个男人,为了换取她的信任,又到底都做过些什么呢?
赫连烁却直直的迎住她的视线,冷酷目光,竟像是能够透过她的瞳色,一直望到她的灵魂深处一般:
“岑立夏,你又何尝变过呢?从始至终,无论我是什么人,你都没有爱过我,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那一句,“你都没有爱过我”,亲口从自己的嘴中说出,纵然赫连烁早已接受这个事实,它却仍旧像是磨得锋锐的一柄利剑一样,剜向他的心头。
岑立夏望向他,“赫连烁,至少不要让我恨你……”
赫连烁如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
“没关系……”
他漫不经心的道,“岑立夏,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的恨,也是好的……”
男人语意中平静的决绝,令岑立夏不由的脊背发凉。
赫连烁却仿佛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纠缠,直截了当的续道,“所以,你是要回到本侯的身边,还是抱着你这群所谓的朋友,一起共赴黄泉呢?”
岑立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面对男人如此直白的逼迫,她能够做什么呢?她自己的生死,早已不在意,可是,旁人呢?她已经连累了他们太多太多,难道到头来,还是要他们因为她而丧命吗?
她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
“岑立夏……”
突然响起的低哑嗓音,令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之间全都聚集向开口的男人。但赫连煊一双黑眸,却依旧兀自定定的望住对面的女子:
“你跟他回去吧……”
他对她说,你跟他回去吧。
这简短的一句话,他说的极轻、极淡,就像是浮在半空中的荒芜尘埃一般,居无定所的飘荡着,无法上升,也无法下降。
永恒的悲哀。
有一瞬间,岑立夏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她对住男人幽幽落在她眼底的瞳色之时,她突然平静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说这话的男人眼中,藏满了掩埋的极深的悲伤,她亦不知道,他墨如点漆的眸子里,此时此刻萦绕的说不出的欲言又止的忧切,又是来自何方……她只知道,他似乎比她更难过。
既然如此,赫连煊,你为什么还要将我推给另一个男人呢?
这一刹那,岑立夏真的很想亲口问她,亲耳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回答。
“岑立夏,你都听到了……”
赫连烁淡瞥了她一眼,微微勾起的半侧唇角,扯开一抹冷鸷笑意,“连你最心心念念的这个男人,都在面临生死关头之时,要你回到我身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是不是如果我不答应……”
抬眸,岑立夏迎着他的视线,与他四目相对,平平嗓音,不喜亦不悲,仿若谈论的只是一件寻常事,“你就真的会要他们的性命呢?”
赫连烁甚至都没有看她,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眸,直虚浮的望着窗外,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可以试一试……”
男人语声很缓慢,但唇瓣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咬的格外清晰,“如果你真的不在乎这群人的死活,尽可以不答应我的要求,继续这样下去……”
他知道,她做不到。所以,才会用他们威胁她。他不在乎手段卑鄙与否,他只要结果。
赫连烁等待着。
岑立夏不由攥紧了拳头。
“夏儿,不要答应他……”
无视抵在他颈上的锋锐利刃,景垣迫声阻止着,“不要因为我们,委屈你自己……”
“是呀,娘娘……”
尽管吓得发抖,跪在一旁的萍儿也不由的附和道,“我们是死是活,都不紧要……你千万不要答应他的要求……”
面对这样的公然反抗,赫连烁却只微微一笑:
“岑立夏,你都看到了,他们对你多么忠心耿耿……”
岑立夏却突然打断了他,“够了,赫连烁……”
“如果你真的要对他们不利,就连我一块儿……”
女子眉眼沉静,如同月色下泛着清光的一潭碧水,清冷而透彻,“如果他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绝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事已至此,她更不可能嫁给他了。
只是,她话音未落,便被一声焦切的低唤打破,“岑立夏……”
女子望向唤她名字的那个男人。赫连煊深邃而隐忍的瞳色,就这样直撞她的眼底。
岑立夏心中不由一动。
赫连烁却是冷冷一笑,讲出了她的疑问,“看来三王兄似乎对你的决定很有异议呢……”
语声一顿,男人突然将话题引向了对面的赫连煊,“三王兄,你也希望夏儿能够跟本侯在一起,是不是?”
他是这样的好整以暇,像是笃定了他的回答一般。
岑立夏亦不由的望向对面的男人。
赫连煊却是心如刀绞,他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压抑在胸膛里的情绪,就像是不断膨胀的气球一样,堵在五脏六腑之间,填满所有的空隙,连呼吸的地方,都经已找不到。
可就算是这样,他凉薄的唇瓣,却仍旧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喃喃出声道,“没错……”
听到这样的回答,赫连烁似乎满意的一笑,只是,那漫延在唇角的一抹微扯的弧度,却殊无半分的笑意,惟见无尽的妒恨与怨念,融进他琥珀色的瞳仁,像是与之融为了一体。
岑立夏没有望他一眼,她的眸,她的心,都只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赫连煊,为什么?”
她问他,“为什么到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你还要将我推向另一个男人?为什么?”
她真的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她不相信,他是为着自己的性命生死,才这么做的,尤其是,她看的出来,他的心中明明还有她……所以,她才更加的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从一开始拼了命的想要留下她,甚至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想要将她挽回,到现在,却一心希望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到底是为着什么?
赫连烁望住她。眼睁睁的望着她的眸底,自始至终,都只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岑立夏……”
男人突然唤她,“说到底,你不肯跟我在一起,不肯接受我,还是为着赫连煊,对吗?”
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岑立夏心口突然一窒。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尽管她如此的不愿意承认,却无法否认自己的心,确实如此。
“岑立夏,难道你忘了吗?”
赫连烁咄咄相逼,“你忘了司徒锐是怎么死的了吗?还是你打算,忘了这一点,然后毫无负担的回到害死他的凶手身边呢?”
他永远都知道什么话,什么事情,能够戳到她心底最沉重的伤口,将原有的疤痕,狠狠撕裂,重又露出里面淋漓的血肉,毫无遁形。
“我没有忘……”
岑立夏哑声开口。是呀,她怎么能够忘得了呢?
“我跟赫连煊,此生都无可能……”
阖上的眼眸,将滚烫的泪意逼了回去,复又睁开的时候,岑立夏眼中已剩一片决绝,“但就算是这样,赫连烁,我也不会选择跟你在一起……”
这一番话,她说的很慢,却极之清晰而平滑,冷静、自持,再无转圜的余地。
“岑立夏……”
赫连烁一字一句的咬出这三个字。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由的攥紧,指节泛白,青筋毕露。
岑立夏无惧的迎住他的视线。
赫连煊心中却是似苦还甜,难以名状。
没有人说话。诡异的沉默,像是被抽空的空气,一点一点的从偌大的房间里,绷紧、迫近,如同拉的过满的一张弓弦,仿佛随时都会崩裂截断,摧毁一切。
就在这如坟墓一般的静默之中,一道清润的男声,却在这个时候,幽幽响起,说的是:
“如果是因为我……夏儿,你不必如此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