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都任命下来的官员与那些官二代,或是自己花银子弄来的官职性质是大不一样的,一个是官员,一个是官吏,官员与官吏是截然不同的,譬如税官虽然身份看着很高,但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官吏,而凌少如今的身份却是洛阳本地的大官人。
先前登记的官员倒吸一口凉气,也知道自己遇到了何人,没想到遇到的居然是凌少,这少年一眼看上去倒是非常年轻,如今的大雍朝内已鲜少有这么年轻的官员了。
不过凌少的事迹也是赫赫有名的,几乎在洛阳城是家喻户晓。
于是,他笑容可掬地来到凌熙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凌少,方才我还没有给阁下地方上的文书,按理说还需要有一份文书方才可以。”
言讫,那人低下头,双手托起一份文书,小心翼翼地奉上。
凌熙妩媚一笑,缓缓地接过了文书,“有劳你了。”
此时此刻,按理说应该给此人奉上一些银钱,但是此人哪里敢要?不但不敢要凌少给的银钱,而且还陪着笑,甚至拿出了几两银子当作见面礼。
凌熙与白玉京对望了一眼,觉着此地的官僚制度还真是好笑。
待到二人坐到马车上,那人依然目送着两人远去,弯腰颔首,那态度还真是恭敬到了极点。
凌熙坐在马车上,随意地看了一眼白玉京的文书,低低说道:“阁下的职务非常随意,只给你安排好了品阶,至于任命的事情你可以自己随意。”
白玉京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不错,我与凌少不同,我家族里虽然可以安排我的职务,只是在以前没有官职,那些职务名不正言不顺而已。”
凌熙挑起眸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道:“那就先恭喜白公子了,日后必然会步步高升。”
白玉京却摸了摸鼻子笑道:“凌少,眼下我却是个没有任何职务的人,虽然拿到了我的官职受涵,但是也是无所事事的人,就像一匹千里马正等待着我的伯乐,我想阁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凌熙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是说,想要先在我的手底下做事情?”
白玉京点了点头道:“至少凌少以后可以关照在下。”
凌熙笑道:“你这样的贵公子我可用不起。”
白玉京淡淡道:“俸禄要求不会太高,只要管吃住即可。”
凌熙笑容越发明媚和善,淡道:“我这里住的虽然不是最好,但是吃的却是非常好。”
白玉京道:“那么凌少,我如今就去任命好了。”
凌熙道:“好说。”
兵营,位于百里乡的东南方向。
只要站在远处,就能看到影影幢幢的旗帜。
瞧见马车驶向此地,周围有货郎的面容流露出怪异的表情。
当马车影子消失在巷子里后,那货郎立刻冷笑一声,此人正是龙家一位密探,他迅速提笔写字,用信鸽把信送了出去,径直飞向了龙家的地方。
他知道这个凌少终于来接任左统领的官职了,不过可惜的是,此地绝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想要与龙家做对,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马车一停,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接着两人进入到了百里乡的兵邸,怎知道二人一眼望去都是院内凋敝的情形,甚至没有人守在门前,与洛阳城官员云集的样貌情景并没有任何的相符之处。
凌熙在门前站定了身子,流露出沉稳干练的气质,她的脸色微微一沉,目光也有些肃然,她发现了在这个百人的驻地中,居然连守卫的兵士也没有半个,实在是纪律散漫得一塌糊涂。
周围也没人迎接,甚至没有人发言通报,根本毫无章程可言。
百里乡兵部官署是个占地极广的地方,凌熙清澈的目光望去,看到此处是个三进三出的大院,站在外面便能看到有四十间单独的屋子,凌熙微微地眯起眸子,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丝考量,这样的大院足够冬日里安置下三五百人的兵力,就是安置一个军队的营房与库房也是足矣。
然而院子里面长满了野草,无人修剪,颇有些年久失修的味道。
甚至瞧见此地的赃物遍地,而且还有一些刺鼻的气息,凌熙很清楚那些都是氨水的味道,所以不言而喻。
白玉京也捂着鼻子道:“如今洛阳城已经一日不如一日,那些洛阳城的老爷们从来都没有来到这些地方看一看,说起来天子的脚下还要顾个脸面,这百里乡不过才一百里远,居然就有一种天高皇帝远的感觉,这个样子真是说明这大雍朝已经出了问题。”
凌熙颔首,“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向前走近了几步,发现诸多的屋子里面都没有人,她与白玉京对视了一眼,觉着有些奇怪,这时候二人各自在周围的屋子附近巡视,发现周围都是空空荡荡的,一个百人的驻地居然没有几人,简直就像是一处鬼院,凌熙隐约中觉着有些不妥的地方,忽然间门前发出了“吱呀”一声,其中一间屋门打开了,一个人浑身酒气地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裤子喊道:“你们等一等我,我先放个水。”
“老杨,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是输了钱,想要跑!”
那醉醺醺的老杨摆了摆手,“谁说我要跑,这一次我非要把输了的银子都通通赢回来,老子的手气虽然颇有些背,不过今晚我相信财神爷儿会眷顾在下的,你们等着瞧好。”说着他就直接朝着外面跑去,哪里还有喝醉酒的模样,然而当他看到了凌熙与白玉京的时候,不由一呆,甚至于已经忘记了逃跑。
“你们是……”大约瞧见二人贵气逼人的模样,老杨有些惧怕,他在此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贵气的人了。
“这里就是洛阳城外的千夫长驻地?”凌熙冷冷淡淡地一笑,然后接着又左右看了看,回头盯着老杨,目光在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垂下了眼眸,因为此人实在是让她看不下去了。
此人穿戴的歪歪斜斜不说,而且有些破破烂烂,身上还充满了一股酸臭的气息,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这让她非常不喜。
“不错……这里是……千夫长的驻地。”老杨瞪大了眸子,依然是不知所措。尤其是瞧见这个少年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姿态漫然优雅,简直比女人还要美丽几分,他看着这个少年,一时惊为天人,眼神有一些发直,紧接着便发出了抽气声!。
“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凌熙背着手问道。
“这个……这个……”老杨隐约觉着不对,“他们都有事情。”
“何事?难道不应该在此地候着?等待上面的调令?”凌熙的语气说得很慢很慢,却让人觉着不容忽视。
“话虽如此,其实这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了,当然不可能有人在的。”老杨回答。
“没有人?怎么说?”凌熙悠悠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老杨挠了挠头,然而里面的人瞧见老杨迟迟没有出来,立刻有人探出头来,叫嚷道:“老杨,你是不是想要逃跑?我们还没有赌好。”
老杨立刻回过头来,“胡说什么?我虽然方才输了,但是我觉着自己的手气很快就会好。”
“赌钱?”白玉京有些略微诧异地说道。
“不错,我们这些人反正是闲来无事,当然要赌钱了。”老杨倒是没有作伪的回答。
“你们既然身为千夫长驻所的兵士,要肩负着保护此地的职责,难道说会很闲?”白玉京冷冷问道。
“实话不瞒您,此地有东西两处驻军的地方,东面的那个千夫长驻所有整整的一千人,那里条件优越,薪资给的也高,是我们这里的三倍,所有在这里的兄弟们有本事的都去了那里,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实在没有什么战斗力了,那边的人也看不上我们,我们只是为了得过且过的混天天,当年我因为受伤的缘故,不许我在那里留着,那么也只好在这里留着了。”
“原来如此。”凌熙淡淡地一笑。
白玉京回过眸子,从斑驳的阳光中看她,不禁微怔,这少年带着一身的冷傲气息,唇边的笑意却是柔媚得可以凝出水来。这笑容似乎在凌氏阿熙的身上也可以看到。
“对了,两位公子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东面的千夫长驻所寻人,比我这里要强多了。”老杨以为二人要寻官差替他们做事情,却不慎找错了地方。
凌熙微笑,从怀里拿出了一些碎银,放在他面前。
老杨顿时表情一呆,没想到这少年居然会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荣,旁人都叫我老杨。”
“不错,你很老实,这些银子是我赏给你的。”
“多谢赏赐,多谢了。”老杨心中激动不已,他已经几年都没有见过有人赏钱了,而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赏钱,他立刻把赏钱拿到手,心里就已琢磨着接着回去赌一把,就把这些银子当作赌本,应该能赢回来一些。
然而他刚刚想要离开此处,却发现凌熙站在他身前问道:“你先等等,带着我们进去瞧瞧,我就是来寻这里的人的。”
老杨表情呆了呆,没想到人家还真是找自己的。
“行啊!你们可以过来。”财神爷谁不喜欢?说完老杨带着二人走进了屋子,白玉京瞧了瞧凌熙,表情颇有一些哭笑不得,这个凌少真是做法有些特别,居然也没有报出自己的身份出来。
当二人跟着老杨走来,发现那一处的院门居然摇摇晃晃,门板摇摇欲坠的模样,甚至只有一个深灰色的棉布帘子,补丁落着补丁,瞧着委实是难看的厉害,凌熙与白玉京觉着简直是不堪入目,但见一行人一边闪避着屋子里乱七八糟的酒瓶子。
屋子居然还连着其他的屋子,里面传来骰子晃动的声音,凌熙皱着眉头弯腰进入了那道门内,里面的空气更是污浊不堪,这样的气味对于凌大小姐来说实在是糟糕透了,她在后世也是颇有身份的军旅世家千金,只记得她在伊拉克的难民营中才会闻到这种令人不愉悦的气味。
“老杨,你真是慢慢吞吞的,这里已经等了你半天了。”
“抱歉,抱歉,我只是去拿了一些本金。”
“赶紧的过来,这次玩骰子,看大小,大的赢钱。”
“六点,是小。”里面一声声的叫声,当老杨带着凌熙与白玉京来到了这次,众人都没有理会二人的意思,仿佛跟着老杨过来的只是空气罢了。
“三点,小了,他妈的,真是晦气晦气。”
但见桌前围了几个人,众人从头至尾都没有人瞧看后面跟来的人是谁,汉子们穿戴着军服,个个围在桌子前,一个个捏着拳头,双目通红地瞧看着骰子。
看到那三颗骰子落在地上,一阵乱跳,那大汉激动地站在凳子上,大声笑着说道:“老子是豹子,十八点最大,通吃,你们都给钱,哈哈,老子的手气简直就是好极了,你们都不要妒忌!”
“青天白日的,居然一群人在这里聚赌,不知道还以为开设了赌馆。”凌熙慢慢摇摇头,十分清冷地说道。
这时候,听到了声音,众人这才回过头来,瞧见了白玉京与凌熙,个个都是面面相觑。
凌熙觉着这些人居然流露出了如此不堪的模样,态度散漫且懈怠,毫无纪律可言,这种懈怠的模样简直就是罕见至极,白日里门前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里面却是在昏天黑地的赌钱,而且人手严重不足,说是三五百个人,却是连几十个人都凑不齐,她实在难以相信这就是一个千夫长的军事驻地。
她初来乍到,还以为自己会在此地看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到了这种境地,实在令她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