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竟然已近黄昏了。橘黄色的阳光从窗户透过,洒满了整个的房间。那个天嘉王国最尊贵的男人站在那儿,他的身影高挑笔挺,风儿灌满了他的衣袖,这使得他的衣袍略显得宽大了。他静静地看着我,嘴角边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我呆呆地看着他,黄昏的余暈在他的身边幻成了一个个耀眼的光圈。我微微眯缝了眼,突然间我意识到了自己此刻是在什么地方。心一凉,我连忙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小离不该好奇而擅闯禁地。”
“赐你无罪,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很柔和,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我偷眼看了一下他,低着头站了起来。
皇帝朝我走了过来,一边走,他一边问我:“在这儿多久了?”
我看着那黄色的衣袍随风窸窣作响,回道:“约莫、、、有一两个时辰了吧。”
终于,那双黑色的皂靴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我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片刻,我听到了低低的笑声:“叶姑娘,我们应该是老熟人了,你没必要这么怕我!”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就看见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皇上,小离以前不知您的身份,才敢、、、直视天威。如今,如今、、、即已知道,便不敢再冒犯!”
“这么说来,”他伸出手,抽走了我手上的那卷书册:“我还真有点怀念在京州府的那段日子呢!那样的叶姑娘,敢说敢做,才是真的堪当我皇室子孙的良配!”
他的这句话吓着了我,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离一介民女,不敢高攀!”
“怎么?”他的声音大了些,也带了一些怒气:“天凌配不上你么?”
“不是,”我急急地分辩着:“是小离配不上五殿下!”
他轻哼了一声:“配不配的上,朕心中有数!再说,你既是青鸾女,便注定只能嫁入我们皇室。或者,你心中还有另外的人选?”
他的这句话吓着了我,我倒真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我浑身冷汗涔涔,脑子里却不停地思索着对策。眼角的余光瞟到那卷书册时,我脑内灵光一闪:“皇上,青鸾女一事,完全是别有用心之人蓄意捏造出来的,皇上是何等睿智,岂会、、、岂会轻易相信!”
“哦——”他玩味地看着我:“我倒想听听,叶姑娘的高见!”
咬一咬牙,我大着胆子道:“皇上手中的书卷,详细记录了青鸾女的真正来历,与、、、传言所说有很大出入!”
那黑色的皂靴在竹楼的地板上来来回回了几次,当它们在我的膝前停下来之后,我又道:“青鸾女原本只是百夷族部落的族长,圣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从青鸾寨将青鸾女掳、、、带入了京州。此后,圣祖皇帝对青鸾女极致宠爱,并且还说下了一句话。说不定,说不定、、、传言就是讹传了这句话,才、、、有今日之说!”
“什么话?”声音稍稍软和下来。
“圣祖皇帝曾对青鸾女说‘得汝,如得天下’。”我顿了顿,见眼前的男人并无反应,便又道:“据小离大胆推测,圣祖皇帝是将自己心爱的妃子、、、放在了与江山同样的高度,并不是说,这江山是因为得到了青鸾女才能打下来的。”我越说越顺畅:“想圣祖皇帝是何等人物,他既具雄才大略,又有远见卓识,岂会依靠一个女子来打下这雄壮河山呢!”
“说得好!”男人将手中的书卷往竹箱内一掷:“只有那些那些无能之辈,才妄想依靠一个女人来打江山。想不到,这么浅显的道理,那些所谓的王侯将相都想不明白,今日反倒被你一个小小女子给说出来了!”
我偷偷将沁到鼻尖的汗水抹掉,眼前的男人可能没有想到,我是鼓足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这些话来的。
“你说的不错,”男人示意我站起来。我犹豫了一下,便艰难地站了起来,我还从没有跪过这么长的时间,所以膝盖酸酸麻麻地痛。
“当年圣祖皇帝百般宠爱一个异族女子,并且还因此冷落了后宫其他的妃嫔。他的这些行为不但激怒了他的臣子,也引起了其他妃嫔的嫉恨。他
们纷纷进言,要求废掉那个异族女子,甚至还有人建议,处死那个魅惑君王的妖女!”男人叹了一口气:“圣祖皇帝左右为难,就在那个异族女子决定要离开他的时候,他说下了‘得汝,如得天下’这样的誓语。当时他的话被他身边的一员大将听到了,他为了要赶走那个女子,故意将圣祖皇帝的这句话假传为‘得青鸾女者,得天下’。这样,跟随圣祖皇帝打下江山的那群人便会对这女子心生厌恶。因为这江山是他们当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如今他们的皇帝却将功劳记在这个女子身上。于是,他们和议,誓要除去这个女子。而他们的计划被圣祖皇帝知道了,他做出了一个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叶姑娘,你猜猜,他做了一个什么决定?”男人转头问我。
“他放弃了自己努力打下的江山,而和自己心爱的女子远走天涯!”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样的一个场景,那个叱咤风云的男子陪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正在畅游天下。
“呵呵。”男人笑了:“叶姑娘猜的不错,圣祖皇帝在离开之前,将自己的皇位传给年幼的皇子,而扶持年幼皇帝的大任,则托付给自己身边的四员大将。”
那四员大将,该是俞史叶文四家罢!我暗暗想着。
“为了让这四员大将互相牵制,圣祖皇帝让他们离开京州,分别守住天嘉王国东南西北四处疆域。临离开时,他还给了他们每人各一个信物。这四个信物,就是四枚玉戒,这四枚玉戒形状几乎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玉戒的颜色。文家为红,叶家为绛,俞家为绿,史家为黄。掌握了其中的一枚玉戒,就是掌握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其中一个军队。这枚玉戒,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使用,而且,这枚玉戒只能传给继承王位的子嗣。”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四员大将,就是如今的征西王、镇南王、安东王和镇北王的先祖。他们四个对天嘉王国倒是一直忠心耿耿,他们据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保住了天嘉王国的盛世太平,历代天嘉王国的君主也一直倚重他们。可是,十多年前,在凤凰山附近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对他们的忠心产生了怀疑!”他的眼睛里厉色顿现:“有人在一夕之间杀光了天鹰族的族民,而经过几番了解我才知道,天鹰族里,竟然有青鸾女的后代!”
我的身形一滞,心几乎从口里跳了出来。
“叶姑娘,你说,这个人,抓走青鸾女的后代是为了什么呢?”男人褐色的眸子深幽无比——
夜来疏雨鸣金井,一叶舞风红浅。
天嘉王朝皇宫的御书房内,有两个男人正在那里讨论着什么。其中的一个,身着玄色长袍,浓眉褐眸,正是当今天嘉王国的皇帝。另一个,身形俊逸,面容黑瘦,一双墨样的眸子湛亮有神。
“皇上,”身形俊逸的男子冲御座上的皇帝微一鞠首:“温黎收到消息,嘉州那边似乎有动静了。”
皇帝浓眉一拧:“果然不出朕所料,他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那个叫温黎的男人:“他在南方隐忍这么多年,自以为能瞒得过朕,哼,他也太小看朕了!”
“皇上,”叫温黎的男人温温地:“温黎是否即刻就动身去嘉州?”
皇帝点了点头:“是时候了,天竺那边谈妥了没有?”
“已经谈妥了,”男人的侧脸在灯光下极为隽秀:“天竺二王子答应我们,他们假意出兵攻打嘉州。”
“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天竺人会突然变卦,转而投向我们。”皇帝冷笑一声。
叫温黎的男人静静地侍立在书桌旁,没有说话。
“那个老匹夫拿了我们天家的俸禄,却一心想着要反叛我们,此次不抓住他,难以泄朕的心头之恨。”皇帝的声音冷冽阴沉:“说来,若非他身边的女人,朕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发现他的野心呢!”
温黎身形一动,随即问道:“皇上说的,是青鸾女吗?”
皇帝笑了,那笑意却未及眼角:“是啊,就是因为当初他把那句传言当了真,然后假冒匪徒袭击了天鹰寨,我才觉察到他已起了反心。为了得到这天下,他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样的人,你说,他配活在这世上吗?”
温黎平静的黑眸里有一丝隐隐的心痛一闪而逝:“他、、、不配!”
“他以为,他的女儿在三年前就已坠崖身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孩儿生命力如此顽强,她竟然活了过来,而且还恢复了记忆。”皇帝说到这里的时候,面现得意:“朕将计就计,放出消息,说青鸾女已被皇家所擒。不过,此女已身中奇毒,目前尚未清醒。他害怕自己的意图被发现,必然会提前动手,而我们、、、刚好可以将他抓了正着!”
“皇上英明,岂是他人可及。”温黎微一躬身,掩饰了自己心内的激烈挣扎。
皇帝瞟了一眼他,叹了一口气:“虽说如此,朕终究、、、还是陪进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温黎没有抬头:“殿下也是一时糊涂。”
“他不是糊涂。”皇帝的手掌狠狠地在书桌上一拍:“他是愚蠢!目光短浅,急功近利,这样的人,怎能堪当大任!”
“皇上息怒!”温黎的声音仍然是不温不火的:“殿下年轻,没有经受磨练,自然容易受奸人所惑。皇上万金之躯,万万不要因此伤了身体!”
皇帝下意识地将拍痛的手捏紧了:“若是,若是那个孽畜能有温黎你一半的才智,朕就万幸了。”
温黎惶恐地弯下身子:“皇上,切莫如此,温黎岂敢与殿下比!”
皇帝从御座后走了出来:“温黎,天荣昨日还在向我求情,要求我放过、、、文家呢?温黎你说,朕是不是老了?我一直记得天荣被她的母妃抱在怀里的样子,没想到一晃眼,小丫头竟然变成了大姑娘了,她、、、竟然一直将你记在心上。温黎你说,天荣这丫头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呢!”
温黎面色一僵:“温黎谢过六公主的恩情了,六公主心机单纯,天真烂漫,幼时曾跟着我和天凌一起玩耍,想是、、、想是出于儿时的情谊,才为我等求情的。”
皇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你和天凌幼时一起长大,情谊自然非比寻常。只是,有一事朕心里不明,天凌早已娶了侧妃,你却为何、、、尚无动静?”
温黎温和地一笑:“温黎一直相信缘分,缘分未到,温黎不会强求。缘分到时,便是温黎成家之时。”
皇帝紧紧地盯着他:“那,温黎的缘分何时到呢?”
温黎轻咳一声:“待到灭了反贼,温黎自会告知皇上。”
皇帝佯作惊讶:“哦,难道温黎已有心上人了?”
温黎眼睛一黯,似是想到了什么,那漆黑的眸子便有了柔情:“是!”
皇帝转过身,将眼底的阴郁藏了起来:“前不久,天凌也曾告诉我,说他也有了属意的女子了!”
温黎轻轻“哦”了一声:“是何家的女子有如许福气,能得到天凌的厚爱呢?”
皇帝敲了敲桌子:“也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呢,等到一切平定下来,朕、、、再为他们做主,把他们的事情定下来罢!”想了一想,他又道:“夜已深了,温黎你也该回去收拾行装了,明日就出发去嘉州吧!”
温黎整了整衣服,冲皇帝略一施礼:“是,皇上,温黎告辞了。”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嘉州,就拜托你了!你放心,宫内,自有你父王和天凌!”
温黎点点头,随即悄然离开了御书房。
那抹俊逸的身影离开御书房之后,并没有立即往宫外走,而是转向了皇宫的西北角。他的行色匆匆,途中遇上值夜的侍卫之时,他将腰上的一块令牌一展,侍卫马上就为他放行了。
夜已深,大部分的宫苑已经灭了灯火。幽深的皇宫就像迷宫,而那抹身影却迅疾如鱼。没过多久,他便来到了皇宫的西北角,也就是甘露苑所在之地。在院墙外站了一会儿,他一个轻快的掠身,便跃入了甘露苑内。
甘露苑内静悄悄的,曲曲折折的游廊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那儿随风摇曳。
俊逸的身影纯熟地穿过游廊,来到了一排房子前。迟疑了一会儿,他纵身跃入了一个房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