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蝴蝶飞了
桌子底下猛然钻出个人来,我自是被吓了一跳,尖叫声“啊”立马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喷薄而出,然,才“啊”了一半,那人就扑了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小声道:“千万别叫,策旺没有恶意!只是想见您一面罢了”
“策旺?!”我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可不是,眼前正眉眼弯弯地冲着我直笑的这张脸,确实属于之前见过多次的策旺阿拉布坦。多时不见,他的汉语倒是越来越字正腔圆了。再一看他的穿着:头上戴顶蓝色黑边便帽,身穿一袭深蓝色长夹衫,外罩一件灰色毛衮边的棕色对襟马褂,活脱脱就是一路人打扮!他要不自报家门,谁看得出来他是噶尔丹的侄子,厄鲁特蒙古的特使?
“大公主,怎么了?您没事吧?”门外传来了赫奕的询问声。
我皱眉瞪了一眼策旺,他拿掉了手,诚挚地望着我道:“我只想看您一眼,真没别的意思。”
“大公主,大公主?”敲门声和赫奕的询问声再次急迫地响起。
从策旺的言语神情来看,直觉他确实对我没有歹意,若是侍卫引进来,把事情闹开了,传到了康师傅那里,什么“外交纠纷”还在其次,福全和白云观铁定会有麻烦,今后我再要出来更不容易了!虽然对策旺的突然袭击心存不快,但我还是胡诌了一通,对赫奕敷衍道:“刚才有只老鼠跑过去,我被吓了一跳,现在没事儿了。”
我这么一说,赫奕那边安静了下来,策旺则一脸感激地朝我鞠了一躬,道:“多谢大公主!”
我“嗯”了一声,将身侧的一个垫子往外挪了挪,示意策旺坐下,随后,压低了声音询问:“你来见我到底为了什么事?说吧!”
策旺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笑道:“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一眼大公主!”
“看我?”这会儿轮到我愣神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哦,对了!”策旺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双手递给我,道,“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圆形的玉佩,乃上好的羊脂玉所制,温润细腻,晶莹剔透,胜雪赛冰,不像一般的玉佩那样,所刻的总是些龙凤,松鹤,宝瓶,等表达吉祥如意的纹饰,这块玉佩上面所刻的是一朵洁白无暇的“天山雪莲”,雕工细致生动,似乎都能看到每一片花瓣在寒风中摇曳,简直是玉佩中的精品!一见之下,我就有些爱不释手,便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策旺连连摆手道:“不要钱,就是专为你做的,很久之前就做好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
“那不行!还给你!”我把玉佩塞回给策旺。
“你拿着!你喜欢的不是吗?”策旺把玉佩再次塞到了我手中,一边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塞回去,一边望着我的眼睛继续道,“在画像上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犹如一朵雪莲,纤尘不染,那次在喀喇沁见到你的时候,虽然你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但在我心中,你就是那朵屹立在天山之巅独一无二的绝世雪莲!这块玉佩是我用了三天三夜亲手雕的,已经藏在身边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能让我等到了机会,一偿所愿,请你一定不要推辞!”
策旺的话语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爱慕,让我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但随即回过神来,推开他的手,正色道:“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的馈赠,我是不会接受的,你还是收回去吧!”
“不,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一定要收下!”策旺固执得很。
我撤开了手,站起身来,略含愠怒威胁道:“特使大人,我尊重您是厄鲁特的使者,不愿让两国交恶,才没让侍卫进来,若您还固执己见,我就只有对您不客气了!”
“好好好,你别生气!”策旺的口气软了下来,望了眼手中的玉佩,对我道,“既然你执意要交换,那便这样,我用这玉佩换你头上的金钗如何?”
“金钗?”今儿戴的这根“蝶恋花”金钗可是康师傅亲自设计,让造办处特地打造的新年礼物,我和蓉玥一人一支的!策旺的眼光真够毒辣的!我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这金钗不能换!你开个价吧,多少银子!”
“主子,茶水来了!”策旺没回答,小穗的声音倒从门口传了进来。
策旺迅速跑到我身边把玉佩往我手中一塞,轻声道:“拿着,后会有期!”随后,“哧溜”一下躲回到了供桌底下。
“主子?”小穗在门外又一次询问。
这种情形下,我已来不及把策旺从桌子底下揪出来,把玉佩还给他,只好先把玉佩收好,心想:改天找机会托班第把钱给他送去好了。然而,让策旺这么一闹,这云集山房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便开了门,对捧着茶水的小穗道:“我这会儿又不想喝茶了,咱们回去吧,一会儿等着吃斋饭好了。”
“啊?”小穗望了眼托盘上的紫砂壶和茶盏,怯怯地道,“主子,这可是刚沏的,满满的一壶上好茉莉花茶!”
“那又怎么样?”我故作不解,心中却暗笑。不是没听出来,小穗刚才特地加重了“满满的”三个字,她这是在跟我说手里的东西太沉。
“没……没怎么。”小穗摇了摇头,端着托盘,紧跟上我的步伐。我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望了眼小穗,这丫头正垮着脸呢!从云集山房到东客堂可有好长一段路,她是这么端着过来的,这回再让她端回去,确实比较累,便不再作弄她,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侍卫,吩咐道:“天儿冷,你们几个跟了我大半天了,辛苦了,这壶茶就赏你们了。小穗,把托盘交给赫奕吧。”
“谢大公主赏!”?赫奕等几个侍卫跪谢,小穗满心欢喜地把“累赘”交到了赫奕手上。
回到东客堂后不久,王常月就领了几个小道士将斋饭送了过来,布置了满满的一桌,别的菜我都只夹了几筷子,唯有那“江米藕”却有一半儿都是我消灭的。这里的“江米藕”居然做得比宫里的还好,切得整整齐齐的淡紫红色藕片上,每一孔都填塞着雪白的糯米,上面撒满雪糖,又浇了一层桂花香蜜,还撒了些山楂糕细丝,真可谓色香味俱全,让人吃了还想吃。
用完斋饭,喝了点茶歇息了片刻后,王常月领着我和福全到了邱祖殿。福全被安排在侧殿稍候,我则被带到了正殿,那里早就摆好了一整套做法祈福的用具。依照指示,我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并被告知一定要抛开一切杂念,禁闭双目,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睁眼,否则祈福就无效了。我也十分想早日摆脱那些梦魇,这次就照着王常月的话做了。听了一阵子“呜噜呜噜”的念经声,祈祷声,还有很奇怪的“霍霍”声和“嗤嗤”声,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儿和焦臭味儿后,周围终于平静了下来,王常月说:“公主,现在可以睁开眼了。”
我抬眼一瞧,只见大殿之内洒了不少的糯米,上面有凌乱的脚印和黑乎乎的粉灰状物质,没想到祈福还要撒这么多的糯米,这种上好的糯米可是打江南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这么洒是不是有点儿浪费啊?
胡思乱想之际,王常月走到我跟前将一枚铜钱交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只见这枚铜钱要比普通的铜钱大得多,正面刻着“山鬼,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如律,雷霆”,反面则刻着“八卦”——“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这枚压胜钱请公主殿下收好!”王常月嘱咐道,“白天将它戴在身上,晚上将它压在枕下,可保公主不受梦魇困扰,福泽绵长!”
一枚铜钱有这样的功用?我有点将信将疑,但仍将它放进了随身带的香囊里,随后跟王常月道了个谢,就去偏殿去找福全会合。
跟着福全刚到裕亲王府门口,就见王府的大管事张文全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府门前转来转去,匆匆行过礼后,急吼吼地跟福全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二阿哥病了!”
张文全口中的二阿哥是福全的二儿子保绶,今年四岁,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自小体弱多病,康师傅三天两头往裕亲王府派太医,多半儿是为了他,他哥哥保泰比他大两岁,身体就比他好多了,这会儿都开始上书房了,同一个妈生的,身体素质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福全听闻消息倒似乎不怎么着急,一面牵着我进府,一面对张文全吩咐道:“病了就赶快找太医,在这儿瞎转悠什么?”
张文全道:“太医看过了,说是出痘疹……”
“痘疹?!”福全停下了脚步,神情有些紧张,“确诊了吗?”
“确诊了!”张文全躬身道,“按制二阿哥应被送到避痘处,可侧福晋抱着二阿哥不肯放,福晋劝不动,这才让奴才在门口候着王爷,等王爷回来定夺。”
“走,去瞧瞧!”福全脚步匆匆地往前赶了几步,忽又驻足,转身对我道,“禧儿,你还没出过痘疹,别跟来,二伯去去就回!”又吩咐张文全,“带大公主去西跨院歇息。
“二伯,皇阿玛说我六岁时已种过痘了!我就去看一眼保绶,没事儿的!”虽然跟保绶接触不多,对他没什么感情,但看在福全的面上,咱也要表示一下关心。
“不行。”福全断然拒绝,“你种过痘,却没出过痘,万一传染了,老祖宗,皇太后和你皇阿玛都饶不了我!乖乖跟着张文全去,二伯去安排一下就回来,然后咱们就去逛街!”
我随张文全到了西跨院的厢房里候着,等了好半天,我都快坐不住了,还是不见福全的人影!再这么等下去,今儿的逛街可就要泡汤了,虽然出来的时候,福全告诉我说康师傅这次允许我在裕亲王府住一晚上再回去。
“主子,要不您先换好衣服吧,等王爷一回来,立刻就可以走了!”小穗颇为善解人意地提议。我答应了,有事儿做总比干等强。
小穗伺候我换上了男装,正要替我拆掉原先的两把头时,忽然惊叫一声:“主子,金钗呢?”
我一面卸下左耳上的三个耳坠子一面答道:“不是在头上好好插着吗?”
“没有啊!”小穗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
“什么眼神啊你?”我卸好了耳坠子,往镜子里一瞧,不禁也怔住了,那支金钗,早上出门时亲眼看到小穗插到我发间的金钗,的的确确不翼而飞了!
“主子,都怪奴婢不好!”小穗哭丧着脸道,“要是听您的,今儿不戴这支钗就好了,现在可好,钗丢了,您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你先别哭,不用这么自责!”我笑了笑,安慰小穗道,“今儿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不就是白云观和这个裕亲王府嘛!让赫奕带人去白云观找找,我们俩就在王府里找找,兴许就找回来了呢!”
小穗擦了擦眼角,点点头,立马出去传了赫奕进来。我向赫奕大概地描述了一下金钗的样子后,就让他带了另一个侍卫赶往白云观寻找。我和小穗,会同裕亲王府的几个太监和丫头,从西跨院开始,沿路一直找回到王府的大门口,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却连金钗的影子都没见着!
等了一会儿,赫奕也回来禀报说,白云观的道士们找遍了道观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金钗!这可奇了,金钗虽然是“蝶恋花”形状的,但也不至于就化蝶飞走了吧!
“主子,怎么办,怎么办?”小穗一脸的内疚。
“没事儿!”我拍了拍小穗的肩膀,道,“不就是一个钗嘛,丢了就丢了,皇阿玛日理万机,不一定就想得起来!”
“王爷金安!”正说着话,门外一迭声的请安声宣告福全终于回来了。
“禧儿,让你久等了!你再稍坐一会儿,二伯去屋里换身衣服咱们就走。”?福全一脸歉意地道。
“二伯!”我叫住了转身要走的福全道,“保绶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福全虽然这么说着,但他那眼神却分明写着“忧心”俩字。
“要不,咱们今儿就别去了,您去陪陪保绶吧!”我虽这么劝解着福全,心里却是万分的遗憾。这保绶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要挑我好不容易出宫的日子,唉!
“保绶他已经送到避痘处了,有大夫们日夜看着应该没事儿的。”福全反过来劝慰我,“你出宫一次不容易,二伯可不想因为这事儿扫了你的兴!”
“二伯!”我挽住福全的手臂继续劝道,“您还是别陪我了,出宫虽然不容易,但以后也不是没机会了……”
“启禀王爷!”我正跟福全说着话,一个太监进来禀报,“安亲王世子在府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