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留,你发什么呆!”
上官沐留被上官沐英喝住,终于恍过神来,发现自己几乎快脱离队伍,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上官沐英蹙眉冷视,扭头不去看他,沉着气领人继续向前走。
他所带的这队人是第五批上山的,走的是最稳妥安全的一路,带的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之辈,意在直击天苍教总舵,与天苍教主正面交锋。
他们这一路走得隐蔽,并没有遇到任何出来截击的天苍教徒,就算意外遇到零星几人,也很快被他们解决,因此这一路他们并没有任何损伤。
山上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上官沐英听得心惊肉跳。走了这么久,他们却连一支同伴的队伍都没有遇到,心底已经凉了一片。尽管如此,他仍坚信武林盟并不会就此轻易垮掉,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不能下,只能继续前进!
扒开大片大片的树枝叶子,上官沐英终于看到明朗大道,远处通明光亮的主峰。高大的建筑被包裹在光亮之中,与外界时不时的轰鸣和人声鼎沸不同,这里悄无声息,静谧得诡异。
上官沐英阻止蠢蠢欲动的众人,环视四周。这样的总舵,以今日局势,理应比往常守卫更加森严。可目前看来,这里却不见多少人。
如果不是守备疏忽,那就是将大部分人手派出去截击其他队伍了。上官沐英沉思,以他对天苍教教主燕慕歌的了解,他不是如此轻狂之人,不可能会犯下留守空巢如此大的错误。如果以上皆被否定,那么便是他有后招……或者对能够抵挡武林盟此次攻山有十足的把握。
“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上官沐留见上官沐英迟迟没有动静,询问道。
上官沐英沉声道:“按原计划进行。”既已至此,时间不多,他们已经不能再等。眼下形势越发不利,其他队伍很可能正陷入苦战,若再拖延,只会越拖越糟。
上官沐英一行人突闯总舵,立刻打响了主舵的警铃,余下不多的天苍教徒立即迎难而上,与他们打了起来。
阵守总舵的七堂主之一钱况听闻突袭之事,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今夜武林盟攻山,在此之前他们虽收到消息,虽然做了准备,但毕竟过于仓促,准备不周。
武林盟近日动作频频,不仅将天苍教围困在山上,还与朝廷联手,攻山之事只是迟早。只是他们没想到山中所布阵法这么快被解除,甚至因为出了内鬼,原本的几处捷道被发生,险些被武林盟攻占成功。原本他想山势凶险,大雾弥漫,尚能解一时燃眉之急,拖住武林盟的步伐,孰料他们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今夜教内的高手已派出大半,各堂主均带人被派遣出去截击,七名堂主除了回归之时在山下遭武林盟拦截被杀,其余都阵守一方,尽管前方传来捷讯,但钱况却始终未能安心,果然,武林盟竟已经攻进来了。
他浓眉紧皱,望一眼漆黑一片的大殿。
如果他们教主不出状况,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
钱况咬牙,率众亲自出马。
上官沐英一行人浴血奋战,却仍被堵在外头,天苍教的人死守正殿,众人均杀敌杀得亢奋。这时钱况领着数十人赶了出来,他冷睨众人,杀气腾腾地大叫:“好啊,自寻死路,今夜老子就要将你们全数杀尽。”
他大喝一声,众人抽刀拔剑,厮杀开来。
钱况曾经历过当年天苍教与武林盟一战,对武林盟恨之入骨,如今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登时杀红了眼。上官沐英拔剑与之拼博,方战数回,不分你我之时,门外一声爆喝,竟是天苍教的援兵返回,见形势混乱就此加入混战。
上官沐英暗叫不妙,没想到天苍教的援兵来得如此之快。天苍教的人返回了,那他们武林盟之人呢?显然不只他一人暗惊,其他人也想到这方面。为激励众人的斗志,上官沐英嘶吼:“杀……很快援兵就会赶来!我们不能放弃!”
浑厚的声音一吼,震得众人回神,本有些畏缩的众人顿时底气回升,士气大作,奋力拼杀。
众人打得不可开交,山中一声啸哨,一只白鹰自山头那方飞来,雪白的羽翼在黑夜中显得犹为显眼。上官沐英见之身躯一震,呼道:“苍翼……”
无论是武林
盟还是天苍教,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瞬间被这只突如奇来进入众人视线范围的白鹰给吸引。栖息于山林中的鸟类突然尽数被惊动,由远而近,一片片地受惊般地飞了出来。
紧接着,众人才发现地表的震动,整座山为之震荡。
钱况大惊失色,与上官沐英那一脸惊喜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朝廷的骑兵入山了……
上官沐英脸上扬起信心满满的笑意,只要朝廷的人肯出手,这场仗绝对不会输。
钱况的脸越发难看,他向旁边的属下吩咐一声,趁着那人去通报燕慕歌的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些人拦住。听见三千骑兵震踏而上的声响,其他在外的堂主必定全数带人回防。
钱况抄起大刀甩向上官沐英,上官沐英面色一凛,回身一闪,以剑挡住大刀。上官沐留见势,手裹袖针一出,射向钱况的手臂。钱况一时不察被击中,手一颤,堪堪握住大刀没有落下。
上官沐留一路沉默,因之在这群人中他的身手并非出类拔萃,所以钱况并未注意到他。只是上官沐留向以医毒闻名,不出手则己,一出手绝对一鸣惊人。
钱况身体渐渐发软,他倒退两步,脸色发青。
底下的人见势不妙:“钱堂主……”
上官沐留浓眉紧蹙,他虽看不惯天苍教,却并不要人命,射出的针并非毒,只是沾了软筋散,意不在要了钱况的命。他张口想说,上官沐英使来眼色,阻了他的话。
“你的命现下可拿捏在我等的手中,如若不想死,罢手投诚,我们不会伤及无辜。”
钱况闻言,呸一声:“老子这辈子只忠于天苍教,就算死,也不向你们投降!”
他说完,抄刀又要砍去,上官沐英和上官沐留避开。上官沐英眯眼:“既然你死不悔改,我也无话可说。”
“大哥!”
上官沐英举剑,狠狠地刺向钱况。
钱况无力躲闪,长剑刺穿他的胸口。他瞪大双眼,嘴巴微张像是吐出几个字,但终是没有发出声音,倒了下去。
上官沐英拔剑挥去血迹,蹙眉道:“对付这些人不可妇人之仁。”
上官沐留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钱况,眉头一紧,也不再说话。
钱况一死,堂上天苍教徒顿时失了主心骨,死的死,逃的逃。
上官沐英冷眉扫视四周,道:“安王爷带人上山与我们汇合至少需一个时辰,在此之前天苍教肯定会拼尽全力,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是……”
与此同时,堪堪将齐清苒的尸首安放于隐蔽之处的司澜儿也听见温逸琦带领的铁骑兵马上山之声,她扶着树,忍着腹部隐隐的痛楚,艰难地迈着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山火中央的总舵走去。
经她走过之地,斑斑血迹一点一滴落入泥土中。
司澜儿好不容易走到总舵,却发现被火光照得通亮的里面毫无声响,死气沉沉。她一路走来,地上遍地死尸,仍残留了打斗的痕迹。
不知道燕慕歌的安危,司澜儿的心情既彷徨又不安,她听见里头隐隐约约还传来打斗的声音,连忙朝那里赶去。
打斗声越来越近,司澜儿躲了起来,看见几条人马正陷入混战之中。
同样听见敌方援军马踏震山涌上山的天苍教其他护法纷纷回防,回到总舵却发现留守的钱况死了,怒极生悲,更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没想到他们天苍教竟也被人逼至如此绝境,激起人们奋死决战之心,一遇到上官沐英等人,立刻不要命地拼杀。
上官沐英带来的人在与钱况打斗时折损了不少,此时又几乎被天苍教的人围攻,进退不得,只能苦战到底。如若不是上官沐留身上带的药,恐怕也撑不到此时。
唯一通向内殿的路被两班人马堵得水泄不通,司澜儿左右张望,急不可耐。
上官沐留被天苍教左堂主一掌拍中,猛地倒退数步,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
“沐留……”上官沐英分身无暇,想上去救人,却被另一名堂主给缠住无法脱身。
上官沐留急急掏出药服入口中,那左堂主哪容上官沐留喘息,连连数掌击了过来,上官沐留堪堪躲避,仍是被击中几掌,脸色越发难看。
不得己,上官沐留浑天撒粉,众人一惊,连忙捂住口鼻,上官沐留这才趁机躲开。他刚退几步,震惊地发现躲在角落的司澜儿。
司澜儿的线视与他对上,心道不妙,刚想跑就被三步并两步冲过来的上官沐留扯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上官沐留压低声音,愤然道。
司澜儿撇过脸不说话。
上官沐留打量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比之前还要虚弱,他怒道:“你怎么能来这里,你的身体受不了……”
“你不要管我……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司澜儿甩开他的手,身体猛地一颤,咬牙捂住肚子。
上官沐留见她面色异常,立即抓住她的手把脉。这一号脉,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复杂地看向司澜儿。他眼角扫过司澜儿的裙尾,冷抽一口气:“你怎么能这样上山!你的孩子……”
司澜儿后知后觉地随着他的视线扫向自己一路上山弄脏的裙子,诧异地发现裙尾的血迹。因之一路心惊胆颤满腹忧虑,她根本没有发现身子的问题,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顺沿腿部而下的黏湿感。
司澜儿茫然地怔在原地,耳边徘徊着上官沐留的话。
你的孩子……你的孩子……
她的孩子?她有孩子了?
她的……
司澜儿的眼中浮现一刹那的惊喜,立刻转变为难以言喻的惊恐,她抓紧上官沐留:“我、我的?我有孩子了?我的孩子……”
没有漏看司澜儿那一刹那的欣喜,上官沐留心里难掩失落,他说:“你不该上山的……你流了这么多血,恐怕孩子保不住了……”
司澜儿靠着墙,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她轻颤着捂住腹部,这些日子以来太多的事烦扰担忧,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孩子……她尚未察觉,就已经悄然消失。
她跟小慕的孩子……
司澜儿咬着发白的唇瓣,挥开上官沐留搀扶她的手。
刚刚上官沐留这一撒,无论是武林盟还是天苍教均遂不及防,却给司澜儿制造了机会,甚着混乱冲了过去,混入其中。
“澜儿……”
上官沐留在她背后大声地喊着,这一声呼喊很快被淹没在杂乱的声音之中。司澜儿像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不堪,发疯地奔跑。冷风刮在她的脸上,疾风打撒她的泪水,司澜儿无声地哽噎,她已经没有孩子了,她不能失去小慕,她不能……
看着消失在暗道中的司澜儿,上官沐留伸手,后面有人一扯,他蓦然回头,上官沐英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他怔忡地来回看着,失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心中刺痛。
这只手,终究抓不住她……
远离了声音,远离了混乱的人群,仿佛遥无止尽的寂静暗道,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司澜儿被脚下的东西拌倒,跌跪在地,匍匐着爬不起身。
她吃痛着,努力地支起身子,因流产而失血过多导致她体力不支,支撑不了她继续往前走了。凌乱的发丝掩盖住她没有血色的脸庞,她痛哭不止。
她抓住胸口,难掩心痛。如果她的孩子还在,她可以欣然回到小慕身边,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求他放弃天苍教一切,与她一起离开,她们可以从头开始……
武林盟只要坚持下去,一旦与朝廷的兵马汇集,足以踏平此地,天苍教将大势已去。无论天苍教再如何强大,燕慕歌再如何神通广大,寡不敌众,终究无力回天。
她回来,原是想带燕慕歌走。
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小慕送死。与其看着他死,倒不劝服他,求他跟自己一起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江湖,从此不再过问天下事。
曾经对她而言新鲜而充满憧憬的江湖,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味,如今她想要的,只有小慕。
如果无法带走他,她宁愿跟他一起死。
泪水模糊了司澜儿的眼睛,她重重地喘息,原本她可以和小慕一起,还有她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平凡普通地生活下去……
司澜儿咬牙,捂着痛得有些麻木的小腹,颤抖地爬起身,扶着墙前行。
汗水打冷了她的衣襟,背脊湿了一片。
“小慕……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