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欧阳余炎急喝道。
“不要!”
琉璃肃然动容,不是白狐困住了欧阳余炎,而是欧阳余炎根本就没有还手,以他的功力,这样一个白狐阵怎么能困住他?他这是……赎罪!
云晶急的哭叫道。
“欧阳炎炎,不要杀了……不要杀狐狸了……”
飞身过去想拦住欧阳炎炎,没想到欧阳炎炎疯了一般推出股大力,将云晶掀了出去,情急之下,琉璃展开了雪蛛丝接下了她,纵身跃去,另一只衣袖挡下了欲刺的骨箫。
“住手!”
欧阳炎炎驱回骨箫,望着她。
琉璃一窒,他的双目充血,神情十分可怕。
“听我一句,别杀了,你会后悔的……”
欧阳炎炎势力一颓,掉头抱起了倒在血泊中的欧阳余炎,艰难地喊道。
“……你,你没事吧……”
……
琉璃转头厉声对剩下的白狐道。
“白狐阵已破,你们还是快快回去吧!”
白狐们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依旧作法。
琉璃讶然,人类不要命有情可原,可什么时候狐狸也变得如此固执了?不管了,展开雪蛛丝,将白狐们的法力一一化去。
白狐们惊得瞪视着琉璃,终于明白面前这位美的如天人一般的女子道行深不可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然退去。
琉璃长出口气,回头一望,见欧阳炎炎正为欧阳余炎续内息,情知自己帮不上什么,正欲走开,忽听到欧阳炎炎嘶叫道。
“……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溜溜看得出,欧阳余炎目光涣散,身上各处经脉没有一处完好,若不是苦撑着,早就咽下那口气了。
“……你死了,我怎么办……”欧阳炎炎痛呼不已。
欧阳余炎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儿子的手。
“……我愧对你们母子……”
欧阳炎炎大震,头垂下,反复道。
“……你没事,你不会死……你没事,你不会死……”
“……炎炎……不管你认不认我……你都是我的儿子……离开这里……这是非之地……听话……离开……”
欧阳余炎再也说不出话来,目光渴求一般望着儿子。
不但欧阳炎炎能感到他渴求什么,就连琉璃也明白那目光的深意,然而,欧阳炎炎在心底反复地叫着那个字,千千万万遍,就是出不了口,最终欧阳余炎也未能如愿,带着毕生最大的遗憾断了气。
至死他的眼睛都在睁着,目光的渴求深深的刻在了欧阳炎炎的眼底,他知道欧阳余炎要的是什么,父亲是想亲耳听到儿子唤他一声——爹!
欧阳炎炎把头埋在父亲的背上,紧紧地抱着父亲,紧紧地,紧紧地……无声无息,只听见泪水在汹涌。
琉璃望着欧阳炎炎的背影,能感觉到他在忍受着怎样大的痛苦,想起山鬼说的那句话,世事无常。唉,这起落之间,再多的怨恨,也终会烟消云散,最后能留下什么呢?又想到了人类的信仰,极灵慧的人类也许是因为心底有说不出的痛苦才会信神吧?那么神呢?高处不胜寒意,神会不会感到无助呢?
阳光随着风在流动,压抑的气氛被逝来一道亮芒打破,亮芒现身竟是冰羽,当看到思雨梦,呆了半刻,马上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对云晶道。
“王让你回去见他。”故意把那个“王”字叫得很响。
云晶没有看他,径直向欧阳炎炎走去,想对他说点什么,可看到一边风采夺目的琉璃,想到欧阳炎炎对琉璃的心思,眼圈不由得一红,嘴唇紧抿了抿急逝而去。
冰羽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几眼琉璃,对她一笑,冷冷道。
“你的红狐狸如今是北部最大狐狸群的王了……”
琉璃感到那笑带着一种怨毒,深吸了口气,没说什么。
冰羽又道。
“他化成了完整的人形……”死盯着琉璃的神情,“他就在鸽林的红楼。不去见见吗?”
琉璃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什么,眼前飘着关于冰羽的种种情景,感到有点酸楚。
冰羽像是不想听到她的回答,走近欧阳炎炎身边,先是看了看被欧阳炎炎杀死的白狐,再看看他抱着的欧阳余炎,骂了一句。
“猪狗不如的东西!”转身离去。
欧阳炎炎像是被他这句话猛击了一下,抬起布满泪痕的脸,茫然地望着那些白狐的尸身,心底一凉,这与亲手杀了母亲又有什么分别!想到这里,猛地抽出腰系的秋水剑,手腕一转,秋水剑贯入胸口。
“欧阳炎炎……”琉璃步子错乱,不知是怎样扑到了他的身边,“欧阳炎炎……”
欧阳炎炎无力地躺在她的怀里,口角淌下了血。
“欧阳炎炎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这是干什么呀!啊……啊!” 琉璃的双袖捧住他的头,泪水汹涌而出,刚刚相见就要生死别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欧阳炎炎!”
看着琉璃的伤心欲绝的样子,欧阳炎炎勉力地笑了,伸手摸着她的脸,轻轻地说。
“傻丫头……我好累……”
“我也很累啊,我也很累呀!……”琉璃再也顾不得许多,强行将灵力注入他的身体。
欧阳炎炎没有阻拦,也没力气阻拦了,只是颤颤地把他的那支骨箫向她轻轻地挥了挥,便闭上了眼睛。
“啊!……”琉璃仰面嚎去,那声音像是撕开了天空一般。
……
琉璃回到不死山见到雪狈、水蓝、水其等,才知道自己这一去竟然九年之多。
在这段时间里,狼群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天尊门发生了一件奇事。据说,南宫卓成功地升天成仙了,天尊门上上下下每年都要举行更大的狂欢仪式,为全门升天成仙做准备,鸽林为此又是选美女又是选美男,忙得不可开交。
琉璃收复混天绫、破海王湖护界竟没有一个人类知道,或是知道也懒得理会,天尊门就要升天了,就要做神仙了,狼还能蹦达几日呢?到时,大手一挥,别说拍灭狼族了,就算拍灭了整个世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至多再拍一下。借助人类的这种心思,琉璃的狼群才有幸蹦达了九年多,蹦达到它们的王回来。
回到不死山后,琉璃解除了人类给狼封灵力的封印,并且用了七日便将狼族的法术一一刻在了石壁上,以便供狼们研习。
这日,皓月当空,她召集众狼讲述起狼族千万年的兴衰荣辱,听得狼们无不动容。
“……我们狼跟人类一样,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文字,甚至比人类还要聪慧,还要强大!他们相信神,把自己的命挂在神的身上,而我们狼不信,我们只信自己……”
众狼认同一般低嚎不语,水蓝、水其忙嚎了一声制止。
琉璃环顾一下,接着道。
“……以前,我们只有牙齿跟人类搏斗,如今我们有了先祖留下来的这些法术,这等于给了我们更锋利的牙齿!为了狼族不再受人类的欺辱,为了狼族的血统世代流传,我们要变得强大,比人类、比世间万物都要强大!”
众狼扬首向天嚎去。
从此,琉璃这个王在狼们的心中如同神灵一般:貌美惊世,修为夺天,成了历代狼王中最富有感召力的狼王,可谓长嚎一呼,群狼涌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它们从琉璃的身上看到了狼族强大的希望,看到了狼族重振雄风的那一天。
雪狈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琉璃,月光、狼群及万物似乎在这一刻都成了她的陪衬,玉衣翩然、双袖空空、长发猎猎、紫色的蝴蝶胎记无不给他的王笼上一层神话般的美丽。
琉璃骨子里有股劲,这股劲此时此刻把他弄得心神迷乱,那是种奇妙的感觉,修行了六百多年第一次傻乎乎地瞪着一个化了人形的狼发呆。过后为此羞惭不已,可是从中萌生的一个念头就如同破了土的草芽在春风的摇曳下,一路疯长。疯长期间,他在兴奋和混乱的的缠绕中享受着取之不尽的沉醉,目光随着琉璃的身影不断地闪现出,充满诱惑而又烂漫的憧憬。这使得他每日都显得跃跃欲试、兴致勃勃,甚至还有些不安。但另一方面,又清醒得很。
这是一种痛苦的——幸福!
连续几日几夜给狼们讲解法术的习修方式,琉璃感到有些疲惫。
柔柔的春风略带着冬日未去的寒意,戏弄着衣衫和发丝,琉璃迎着风立在山冈上,面对的是不死山北面广袤的原野,这里的草肥美茂盛,唯一不足的是遍布沼泽,对食草动物来说,一脚踏上再难出来。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这里的草每年都长的旺盛,又完整的像片绿色的海洋。
望着广阔的大地心胸一朗,长嚎一声。嚎罢,那泛着绿浪的草丛中忽然冒出一簇艳红,只听引颈一鸣,竟然是马嘶,听得她心念一动打了个呼哨,那簇红四蹄踏着草尖旋风一样奔驰而来。
原来是一匹红马。距琉璃两尺处站下,歪着头瞧着琉璃,一双灵动的眼睛蒙上层薄雾。
琉璃看着这火一样的红马,四肢、腰身健硕优雅,气息是如此的熟悉,这样的火红让她想起那个有着火红的狐狸头,四条赤尾晃悠悠的空翼来。
红马原地兜了个圈,再面对她引颈长嘶,前蹄抬起在空中乱踏几下,蹄尖开着一串串火花,看得琉璃满心欢喜,回想起初到雪原与人类大战时看到得那抹生动的红……
“那是你呀……”对他一笑。
红马愣了,迟疑着跳到琉璃身边。
琉璃双袖抚着他的头,脸贴上去,喃喃道。
“你真像他,真像他……”再仔细打量着红马,笑道,“那天是你带得野马群吧?你是马王吗?”
红马忽然盯住了琉璃脸颊的紫蝴蝶胎记,眼里涌动着莫名的东西。
琉璃衣袖缠上他的脖颈。
“叫你火焰吧。”
火焰?空翼?红马暗里笑了,有种直觉,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显人形了。
琉璃见火焰这一身与空翼一样的红,疲惫一扫而光,翻身骑上,火焰像是懂她的意思,身体一转,向不死山下冲去,四蹄如飞,一路火花一闪即灭。
琉璃坐在马背上,风鼓起她的衣裙,清啸数声,双袖抖出混天绫,红白二绫迎风飘展,蓝空下,无际的大草原像是飞翔着一个仙女。
火焰一路嘶鸣,一路奔驰,不时回头向琉璃望一眼,可惜琉璃完全沉醉在他的火红和风驰电掣般的奔跑中了,没有注意到那灵动的眸光几许温柔,几许深意。
——曾经我们见过,你不惜性命来救我,你真的不记得了?
……
飞行和坐在马背上跑真是两种感觉,飞是种飘逸,而坐在马背上跑却是一种踏实的飞翔。嗅着青草的气息,感受着风中阳光的轻抚,这天这地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你自己。
琉璃喜悦地长嚎一声,从没有此时这样痛快,这样酣畅,好像又回到了纯真的过去,无忧无虑地在五岭中尽情地快乐,纵声长笑。
“哈哈——火焰,你这要把我带哪去!”
火焰奔到一条大河前停了停,跳进了河里,琉璃也借势滚进了水里,咯咯地笑着。
大河两岸开着一片片蒲公英,一展宛若涌到天边。它们簇拥着大河,像是簇拥着一条美丽的白色稠带。琉璃的到来,给这大河带来了勃勃生机。
河水清澈,琉璃放纵起自己,除去玉衣和混天绫,丢在火焰身边,在河里打着水花,尽情地大笑。
火焰被琉璃的忘乎所以弄得趴进了水里,玉衣和混天绫顶在头上,像是带上了奇怪的花环,嗅着上面的气息和蝶香竟也感到要飞了起来。
琉璃玩累了,躺在蒲公英的花丛里,身上裹着玉衣,脚边缠着混天绫。
火焰趴在身边,琉璃望着他那双灵动的眼睛想起过去一些事,从第一次见到空翼……几百年的时光从温软细语中流过,渐渐的,历经世事的风霜给她的双眸凝成了两颗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