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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婴儿同时出生,让护理工作很不轻松。晚上母亲睡在银凤脚头,一人看一个孩子。刚刚生产的银凤还很虚弱,睡在房间沙发上的我也可以帮些小忙,拿尿布倒开水什么的。但母亲往往不要我沾手,怕我晚上睡不好觉。她不知道我什么忙也不帮也睡不好觉的,因为两个小东西太捣蛋了,白天吃过奶就睡,十足的乖宝宝,到了夜间却都来了神,哭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哄都哄不住。往往是姐姐先发声,弟弟听见了马上响应,两人像比拼着嗓门似的,哭声响亮,震得你耳朵鼓膜发痒,震得你心里直哆嗦。我想如果把这两个活宝摆到旷野上,声音能在夜空中传出三里远;如果他俩现在会讲话,被人家请到哪里去吵架,肯定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真不晓得他们几斤重的小身体里咋就蓄积着那么大能量的。一双铁嗓子,两个马拉松,怎么哭也不嗄,怎么喊也不累,难道是比赛哭着玩?有回我都被他们哭得冒火了,冲上去仔细看了看,只见俩家伙咧着嘴,闭着眼,泪水淌满一脸,伤心伤意的,很委屈的样子,很悲愤的样子,心马上就软了。忽然想起在一本科学书上看到的,婴儿啼哭对心肺机能是种锻炼,是必要和有益的,不哭或哭声无力反而倒是有问题了。这样想着,心里也就释然了。权当这两个家伙把哭当作长跑训练吧,权当这对姐弟以哭的方式开场音乐会吧。再说了,银凤和母亲那么辛苦没恼,我在旁边做个甩手掌柜凭什么恼?再说了,我当年出生不也这么哇哇哭闹过来的吗,母亲不是说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哭宝子”吗?行了,到旁边歇歇去吧,孩子这是你的遗传,是跟你学的,是你的真种!

连续四五天,家里都是来送月子礼的亲戚朋友,鸡鱼肉蛋烧饼馓子收了一大堆,银凤有十张嘴也吃不赢,我只好帮着代劳。她吃蛋白我吃黄,她吃肚肺我喝汤。几天下来,我摸摸腮帮,感觉有点异样,拿镜子照照,明显胖了。白天看银凤喂喂奶,看婴儿睡睡觉,看看电视,哪儿也不想去,晚上接受哭声吵闹的洗礼,我开始感到空虚无聊。我对家里人说,我不能在家里歇着,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得回扬州,那边正赶集呢,我进了不少货在家里压着呢。家里人说,明天是立夏,过了立夏你就走吧,家里有我们呢,不要你操心。

虽则说要走,但说出口心里又有些舍不得。第二天晚上,岳父母过来陪我吃饭,大家谈家常,商议高低,说了许多让我宽心的话。

早晨出发之前,我没有和银凤说太多的话。她有些感伤。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过两个孩子,就背起行李踏出了家门。两家人站在巷头上送我。他们是要送我上小车站的,我没有肯。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回望熟悉的村庄,鼻子一阵发酸,忙闭上了眼睛。我准备睡到三百里外的扬州才睁眼。我心里牵肠挂肚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