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我和银凤回去一趟。
乘的早上开往兴化的长途汽车,再转“兴化-戴窑”农公班车,到达赵家庄差不多十一点钟。先拢银凤家。院门一推,便看到廊檐下面坐着一对剥豆人。坐在矮竹椅上戴着花头巾的是我岳母,坐在“爬爬凳”上的却是个幼儿,红绸裤,白背心,光着小脚丫,长着一头黄毛,一看就知道是赵泱。灵醒的小东西率先发现有人进来,瞪着乌亮的大眼睛看着我们。银凤叫了声她妈,趋步上前抱起了赵泱。“乖乖,想死妈妈了!还记得妈妈吗?”她激动地叫道。
岳母站起来,在黑围裙上擦了擦手,高兴地说:“估计这两天你们就要回来!”
我上去握住赵泱的小手。她把手指松开来,掌心里躺着两粒碧绿的蚕豆,亮把我看。我惊奇极了,“了不起,我家赵泱真的会剥蚕豆哎!”
“半天剥一角,剥出来不肯给你,得给她抠出来。”岳母笑着对我说,“你看她嘴巴里,含着呢!”
银凤惊讶地“呀”了一声,用指头从赵泱小嘴里竟抠出五六粒蚕豆来,嗔道:“呆丫头,你把生蚕豆藏在嘴巴里干什么呀,又不好吃!”
“你……呆。”赵泱嘴里竟冒出两个音节出来,回她妈妈。我们都吓住了:“她会讲话了?”
“经常冒话。你可别瞧不起她,你说她好说她坏她全听得懂,把她弄得气起来还用小手打你呢!”岳母说,“二子也这样。说话比姐姐还清楚。”
“二鸡(子),香(上)二鸡(子)!”听到这里赵泱在银凤怀里扭起了麻花,要下来。
“你看,提到二子,她就要上那边找弟弟了。”岳母说,“你们走后不久,两个人就学会挪步了。总是赵泱去找弟弟。弟弟喜欢一个人闷玩,从不主动来找姐姐。”
没等银凤把带给这边的东西在屋里放好,赵泱已经忙不及地蹒跚着小腿往院门外跑去,速度还挺快。我们三个大人跟在后面,喊着她:“慢慢地,别摔着!”
还没到我家门口,就听见我母亲的声音:“小祖宗,别撵了,再撵你就没有鸡蛋吃了!”
进院门一看,一个光头伢子颠颠地在院子里撵着七八只毛茸茸的小鸡,母亲蹲在新砌的厢房平顶上朝下喊。她在上面打菜籽。伢子不为所动,转着圈子撵小鸡,对进来的我们毫不在意。我上去一把捉住他,银凤马上接了过去,“乖乖肉肉”地叫起来。
母亲拿着棒槌从水泥楼梯上下来,高兴地说:“昨天晚上吃饭时你爸爸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就晓得你们要回来了!”下了地,她指着那群小鸡气咻咻地说:“买了二十只小鸡,这个顽皮王,天天撵着逮,被他踩死玩死了八九只!太淘气了——自从会走路,除了睡觉,醒来就没得命,屋里屋外到处跑,不让大人消闲!”
我哈哈大笑:“这是遗传嘛,这家伙像我!”
银凤从包里掏出吃食和饮料,两个家伙眼睛贼亮,咿咿呀呀举着小手争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