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岁离家,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只包袱以及一把纸扇。
纸扇是她送我的,在我十三岁生辰的时候,亲自画上一副画赠与我,之后,我便一直没有回过瑶城,也没有见过她。
离家后,我身无分文,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成为了天下首富,成了大家眼中的传奇。只有我自己才明白,自己曾经吃过的苦有多少,但从来没有犹豫甚至后悔过自己选了这么一条路。
当我得知她代嫁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东衍相府夫人,初时我是十分生气,花家竟然如此对她,后来冷静下来,如果她不是自愿,又怎会如此让人宰割呢!
我气她嫁得如此寒碜,嫁得如此不明不白,代嫁,花水心何德何能让她来代嫁。
若她要嫁,也应该是风风光光,就算整个天下铺满红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就算双手奉上我南宁公子的全部身家财富,与她作嫁妆,也是心甘情愿,前提条件是她要。
可惜的是,她不会开口问我要,我知道她其实是怨我的,怨我少时离家,怨我不归家,怨我在外面漂泊流离苦不堪言却不回头。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对于她,那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我逃无可逃,也不愿逃。
有一种毒,你中了之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你却不能称之为爱情,而她于我,便是这种毒药,深入骨髓。
爱情是两个人的,而我只是一个人的爱,久而久之,我也分不清,到底是爱情还是习惯。
我最后还是忍不住去了东衍,入了东衍的朝堂,当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虽然她掩了满身的风华,芸芸众生中,我依然一眼可以认出,那便是她。我住进相府,每日看着她浅笑绵绵,不经意间流出眼角的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看着她温顺的眉间挂着笑意,原来我一直以来追求的也不过如此,我终还是悄然离去,携着她送我的新纸扇。
当我听到她被困月城的消息时,我想也不想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月城,月城已经被她下令封城,远远地看去,月城犹如地狱般的死寂。
我知道她
一定会不忍心看着月城里的百姓就那样死去,她一定会做傻事,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
从弘法寺的密道进了月城,我最终在药炉旁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她,我虽然一早便想到她的情况,当我真正看到的时候不由心中一痛,她脆弱得如同在风雨中飘零的花,下一刻便会枯萎。
我把她抱在怀里,喂她食下了随身带着的回生丹,就那样轻轻地抱着她,我心中升起了一丝暖意,即使外面是死城一般的月城,带着让人恶心的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是最安静最美,美得让人心醉。
原来有些东西,哪怕你把它深埋进土里,它依然会萌芽破土而出。
好像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但为何自己会觉得仿如隔世。我一直令自己不断地去赚钱,自己的确爱钱没错,但却没有到视钱如命的地步,也许只有让自己分散注意力,脑海里才不会浮现出她的音容,不再去想着她。
只是,从瑶城那边无意中听到她的消息,我的心便会澎湃一段时间,久久不息。
我知道她每回外出闯荡江湖,路上碰到自己便会绕路走,却在半路自己会悄悄下马车,倒回来看我。
她的轻功是天下无双,但我总是知道,她回来了。
我在她的心中是什么?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同伴?还是自小照料她的哥哥?她注定不属于自己,从一开始,命运便没有将她与自己靠在一起。
她悠悠地醒来,看着我波光流转间闪出懒慵的气息。
“你终于肯醒来了?”我故意板着脸,冷冷地看着她,手上一松,让她掉在了地上,我只觉怀里一空,连带心里也空空如也一样。
“这不,我知错了。”她低头喃喃地说,还像小时候犯错卖乖便蒙混过关,我不由低叹一声,我该拿她怎么办?
“你哪来有错?现在可成了全城英雄。”我扬了扬眉,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凛然。
“你也来挖苦我。”她本来还想驳口,抬头看着我板着的脸孔,终还是气势低了下去,半晌又说,“假死药给我吧。”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两人双看无言,却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然,我是不会让她回相府,她自己也不想回相府。
她此次在月城差点没了半条命,只怕也瞒不过瑶城那边,届时只怕瑶城会动用强硬的手段,把她押回去。唯一的便是,她离开世人的眼光,她需要的也是一场死亡。
天时,地利,人和。
她现在因为身体虚弱也让瘟疫乘机而入,但这个瘟疫对她的影响只是短暂性的,待她身体恢复过来便会消失。
我从怀里掏出假死药,亲眼看着她服下去,然后她向我笑了笑,笑意凄楚间又带着决然,慢慢向城门走去。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终还是和我心里的那道背影重合,她留给我的竟然还是这个背影,毫无留恋。
吩咐我随身带来的影卫留在密道里,等我的暗示便从密道里出来保护她,接着我便从密道离去,从外面折回城门,刚巧看到的是她和越泽诀别的情景,那只不过是她与他两人的故事,与我,与旁人,无关。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在我怀里逐渐冰冷,慢慢闭上眼睛的一幕,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慢慢死去。在抱着她进月城的时候,就连我都被自己所演的戏深深地打动了,眼角泛出了浅浅的泪光。
把她放进月城里,我看着那个尾随着我而来的越泽,不由冷哼一声。他可知,他一直以为都是幸运的,他却不肯低头去看着,她对他的容忍。
出城后,我拂了拂袖便决然离去,那一刻并不是假装的决然,而是我心中真的十分愤怒。
越泽已经开始焚城,我从最近的密道入口潜回月城里,影卫那时正站在她的身边保护着她的安全。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那扣得紧紧的心弦总算放了下来,生怕她进入假死状态下,会发生别的意外。
四周烟火弥漫,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带着她一同回到了弘法寺。
关于那个花小小的故事,已经如同尘埃般,成为了过去,天下,再也没有花小小此人。
关于她,却是真正的开始,她是谁?她叫水筱,和我一样,来自瑶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