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竹娘抱着刚生下的孩子,溯溪而上。
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有户人家,依山傍水,深远清幽,远离世间纷争。
竹屋篱笆墙,院内干净整洁,兰花香草吐穗开花。
萧竹娘心想着,幽居于此的主人公,就算不是隐世仙人,想必也是一位志洁高远之士,值得托付。
她轻轻推开柴门,将孩子放在草棚中。取下腰间玉佩和地离碎片,施以萧家独有的隐雾术,将地离藏于玉佩中,并在上面刻上一个“乐”字。
她将玉佩放到婴儿的裹布内,又将体内最后的灵力封印婴儿身上的灵力,原本环绕在婴儿周边的竹绿光瞬间缩回体内。
依依不舍之际,屋内传来主人睡醒伸懒腰的声音,萧竹娘闻声而逃,躲到屋后的竹子林里。
或许是心灵感应,萧竹娘一抽身离去,婴儿便哭声不止。
屋主人闻声而至,将婴儿抱在怀中一边哄抱一边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送孩子的人。
萧竹娘见屋主人身材高挑秀雅,身着绿罗衣,竹簪束发,姿态闲雅。虽不是名门贵公子,但绝非乡野村夫,便安心离去,消失在竹林中。
男主人抱着婴儿在庭院内,左晃晃右晃晃,哭声依旧不止,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牧,阿牧,今天天气好,我们去钓鱼如......何?”好友的呼唤声伴随着院子大门被破开飘进来。
那人见到萧牧正抱着嗷淘大哭的婴儿,脸色僵硬,话语立即噎在喉间发不出来。
原本轻快的步伐,瞬间迟缓下来,变得略微沉重。
那人走到萧牧旁边,看着怀中的婴儿虎头虎脑,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哗啦啦的滚下那张稚嫩的小脸。
那人抬起眼帘,看着萧牧,见他脸上暗藏欢喜,并未因怀中的婴儿哭声不止而烦躁。
他小心翼翼道,“你,你,上哪弄的孩子?”
萧牧无心顾及阿文的一百万个疑问,道,“阿文,你来得正好,你生过,帮我看看,这孩子怎么回事啊,一直在哭。”
阿文木讷的垂下眼皮,端详襁褓中的婴儿,哭声不止,嘴巴干燥,眼泪也越来越少。
他半猜疑道,“估计是饿了,赶紧喂点奶。”
萧牧抱着孩子不知所措道,“啊?那可怎么办,上哪弄奶去啊,要不你给我想想办法。”
话语间又带着几丝略微贱贱的哀求。
阿文一副无奈,恨铁不成钢道,“若是早点听我一句劝,娶妻生子,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这回吃亏了吧。”
“......”
阿文又道,“哎,别拿你那什么,什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清闲。”说事了啊,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孩子,我看你还怎么清闲,脸都打肿了吧。”
萧牧向他翻了个白眼道,“哪能一样,儿不是闲事,是乐事,人间纯净不过是养育时光。”
婴儿似乎像是被两人的斗嘴声吵得烦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放声大哭。
两人亦无心斗嘴,心里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文在院内疯狂的踱步,灵光闪现,抄起桌上的一只酒壶就往外跑。
“喂,你上哪去啊?”
“给孩子找奶去,还能上哪?”
因两人高声喊话,又震到了婴儿的耳膜,哭得更凶了,如泄了闸的洪水,来势汹汹。
萧牧毫无奶孩子的经验,只能是左右摇晃,能想到的另一个方法就是摇晃的幅度更大一些。
忽然,一枚青绿色的玉佩从裹布中掉下来,萧牧捡起来一看,上面什么也没有,就单单刻了一个“乐”字。
原本还愁着没道具哄孩子的萧牧,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拿起手上的玉佩逗起孩子。
虽然这个方法有点像冷笑话,但没想到襁褓中的婴儿,竟然止住了哭声,还展露欢笑。
萧牧见效,便继续将那玉佩逗玩道,“宿命所为,你就叫萧乐吧,愿你再无哭声,平安喜乐。”
十五年后
谪仙学院长春阁内,堂屋内宽敞明亮,装潢古朴典雅。
大殿中央悬浮着一个金光熠熠的伞状阵灵,与下方的阴阳五行八卦阵相对应,阵灵上的十二星图忽明忽暗。
八卦阵的八个方位,分别围坐着八个长佬。
他们念咒语,向阵灵中央施法术。
被施法术的阵灵,四周流窜着琉璃金光颗粒。
这是天地八方仪,用于观测天象、地离动向、万物变化、天降福灾等等。
忽然,阵灵中央的蓝光柱子消失,一把银锁掉下来。
空穴来风,室内铜铃叮当响,八位长佬停止施法,收气吐纳,瞠目结舌,异口同声道,“是他?”
八位长佬相视而望,瞳孔微缩,默契再试一次。
伴随着咒语响起,阵灵上的琉璃金光颗粒加速流窜,铜铃声响彻震天。
香炉上的香燃尽,最后一撮灰掉下来。
铜铃声止,咒语停,阵灵琉金沉定。
长佬同时睁目,眼神扑朔迷离,深思片刻。
一位长老道,“消失几十年,又突然泄露行踪,莫非要......”
长苏真人一眼扫过在场的所有长佬,声音略微颤抖,“这场浩劫,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所有长佬都纷纷摇头,长吁短叹。
屋外傍晚,晚霞霓漫天边,宛如仙女下凡时飘动的彩衣一般。
长夏村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屋舍星罗棋布,鸡犬相闻,道路交错。
堂前屋后,都是石榴树,树上挂满了红通通的石榴果,宛如一座被世人遗忘的百年仙山。
天边流霞映得满江红,漫山遍野的石榴林。
空山蝉鸣,万籁寂静,赤玉簪红裙女子压低树枝摘石榴。
“小月,匡满了没?”
父亲李甲的叫唤声,打破了这幅宁静邻家少女摘石榴图。
李溶月手跨竹篮,从红似火的石榴树后面走出来。身材高挑窈窕,一身红裳,梳着垂鬟分肖髻,顾盼明眸,面容姣好。
李溶月嘴角挂着微笑道,“满了。”
李甲背着一箩筐的石榴下山而去,“走吧,天快黑了。”
田间阡陌交通,日晚逐行车。父亲驾牛车缓慢前行,载满红通通的石榴,李溶月和母亲窦兰芝悠然走在后面有说有笑。
忽然对面迎来几个白衣仙师,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名青壮男子,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脖子还有被烫伤的痕迹。
相会时,李甲好奇询问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仙师,阿武这是怎么了?”
“中邪了,最近夜里不太平,没事不要出来瞎晃荡。”为首那人简单叮嘱几声便走了。
李甲对着几人远去扬起的尘灰道谢,那几人并不理会。只听见远处传来叮嘱抬担架的人动作麻利些之类的话语。
行至家门前,忽闻乡间垂发孩童唱童谣,“读书读书,读死书,死读书,长大了当大宦官......”
李溶月闻声跑去,见几个孩子一边唱童谣,一边捡泥块向倚窗静读的弟弟砸去。
尽管这些侮辱李溶月的弟弟刘赋是宦官后代的童谣,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每次听见,李溶月都是愤懑不已。
李溶月怒气冲冲上前,拔起篱笆上的竹鞭,追赶那几个小孩,恨不得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那几个孩童畏惧李溶月,落荒而逃,李溶月未追赶上,气得原地跺脚。
“真是气死人了,都不知道是谁编的。”
“算了,众口悠悠,怎能堵得住。”母亲窦兰芝上前拉住李溶月,取下她手中的竹鞭,插回篱笆上。
刘赋见姐姐回来,放下手中的书籍跑出来。走到李溶月和窦兰芝跟前,满脸欢喜,似乎不记得那几个小孩和那首童谣。
转而看到李溶月脸上,盛怒未消,好像才想起那几个小孩来过一般,显露出几分委屈。
李溶月气鼓鼓道,“阿赋,跟你说多少遍了,再有人唱这些童谣,别跟他们理论,直接拔篱笆竹鞭上去就抽,谅他们下次还敢不敢胡编乱造。”
刘赋低声道,“阿姐,不就是几首童谣而已嘛。村子里都这么传,悠悠众口,堵不住的,你越是恼羞成怒,他们越是得意。无视,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李溶月气道,“一群白眼狼,要不是我借城中林家的名气,把石榴推销出去。让长夏村的石榴名扬天下,他们能有今日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
李溶月环抱双臂,气鼓鼓的样子,完全与她清丽的外表截然相反。
夜半三更,月色如水,铺洒在宁静悠然的江夏城内。
忽然,火光闪了闪,一阵阴风袭过,院子所有的灯笼齐齐熄灭了,破开房门,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坐在桌子边上的白衣少年,放下手中的书,被夜袭的不爽涌上心头。
一抹邪笑浮起,道,“来了。”
抄起旁边的一把伞便冲出去门,一跃而起,直接飞上屋顶,追踪盘旋在不远处的一团黑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