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二卷 凡花数 第三十九章 何人喜(一)

六月十八,即将辰时。

这日,玉府一片繁华热闹,今日之后,玉家便会多了一位少爷。或许对外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可对于玉家每个下人来说,这却是关乎到久远生活的问题。

玉老爷并没有子嗣,玉雪苓是庶出的,将来更不可能得到这偌大的家业,而听闻玉老爷已经将唯一嫡女许嫁出去,那这玉家家业最后也就是这位小少爷的,因此,玉家下人们对这位小少爷的到来既是惶恐,又是期待。

祠堂里,初见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玉夫人指挥那些小厮们用焚香在祠堂每个大小角落熏染,好像是为了待会儿的拜礼而必须做的俗例。

初见目光转移到祠堂正中央,上挂玉家祖先画像,下方的朱红梨木八仙桌上摆着三牲祭品,还有差不多一箩筐的红鸡蛋,听说等一下拜礼完了之后,每人需吃一颗红鸡蛋。

在八仙桌前面,是一张很大的四角小嵌贝花草雕花大桌,上面摆着族谱和文房四宝。

初见掩嘴打了个哈欠,她最近已经是严重睡眠不足,现在还要来看玉云生这无聊的什么过继拜礼仪式,他想要几个儿子是他自己的事情,关她什么事啊。

初见靠着墙壁,眼神倦怠慵懒扫向玉云生,只见他已经笑容满面,手里抱着即将成为她弟弟的小孩左亲右亲,好像那还真是他亲生儿子似的。

突然,钟楼传来嗡鸣声响,族长高声一呼,“仪式开始!”

初见被玉夫人挥手过去,站到她身后,玉老爷和玉夫人都坐到八仙桌两边的太师椅上,前面地上放着一张蒲团,族长在一旁念着要过继玉家之后关系该如何云云之类的话,初见无心听他念经似的的宣读,目光转向那跪在蒲团上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眼睛圆溜溜,倒是挺可爱的,以后这小子就是自己的弟弟?

待族长讲完,那小男孩已经有些跪不住,一张红润小嘴扁得不能再扁,含着两泡眼泪一直看着初见。

“行礼!”族长大声一喝,初见似听到旁边传来啜泣声,她转头看去,是一对衣着朴实的夫妇,好像就是这个小男孩的亲生父母。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了别人的儿子,天下间有哪个父母舍得?真不知玉云生究竟给了他们什么好处,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的儿子送给他了。

“赐新衣和新名号!”族长扫了那小男孩一眼,那本来已经就要扁嘴哭出来的小男孩吓了一跳,更加委屈地看着初见。

初见对他眨眼一笑,忍着吧,小家伙!

“今日起,我儿名为子恒!”玉云生提笔,在他们这一房的族谱上,添多了一个名字。

“这是母亲赐的新衣。”玉夫人将一套红色绣有暗纹福字的新衣放到那小男孩手中,温柔浅笑。

子恒……玉子恒,他才是玉家将来的当家人,玉云生从今以后的宝贝儿子了。

初见自嘲一笑,淡淡扫了玉云生一眼。

族长让玉子恒给玉老爷和玉夫人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拿过一杯清水,抓起玉子恒的小手,用利刀轻轻一划他食指指尖,挤出几滴鲜血。

玉子恒一吃痛,哇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一旁的梳堂婶心疼地叫了起来,想要扑过来抱住孩子,却被梳堂叔紧紧抓住,不允许她靠近孩子一步。

玉夫人连忙过去抱起孩子,柔声哄着。

初见怜惜看了这孩子一眼。

那边玉云生将自己的鲜血也滴入杯中,族长拿着白瓷杯向天地叩拜之后,让玉云生饮了一小口,又硬强迫玉子恒吞下一口,然后,他高呼,“礼成!”

玉老爷笑面春风,从玉夫人怀里抱过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玉夫人回头,看着初见,“可是嫌闷了?”

“母亲可喜这孩子?”初见反问,她看得出玉夫人的笑容并不十分纯粹真心。

“我喜与不喜,有何区别?我们先回去吧,你父亲还需招呼族里的人。”玉夫人柔声对初见道,按照俗例,礼成之后,她便该抱着孩子回家,招呼客人之事,是男人的事情了。

“那……那孩子要抱回去吗?”初见搀着玉夫人手臂,不知为何,对那小孩她有怜惜之心,却真的无法把他当是弟弟。

“你看你父亲舍得放开他么?”玉夫人嘴角噙一丝淡笑,眼线一扬,掠了玉老爷一眼。

初见嘿一声笑道,“那简直是他心肝宝贝了。”

玉夫人转过头,“回去吧!”

她们与玉老爷和组长告辞之后,便出了祠堂,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丽娘把踏板放了下来,扶着玉夫人和初见上了马车后,自己才坐了上来。

马车缓缓转动,初见撩起窗帘,撑腮望着外面,玉夫人疲倦靠着车壁,闭眸假寐着。

初见仔细看着路上行人,大多衣着鲜艳,但却千篇一律都是差不多的款式,也看不出是哪间绣房出品,似乎没有什么标志,宁城是全国商贾云集的地方,贵妇千金遍地都是,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如果一件衣裳穿了出来通街都是一样,那岂不是郁闷至极?

“丽娘,在宁城要买下一间铺子大概要多少银子?”初见压低声音问丽娘,不想吵到玉夫人。

“那就要看是哪里的地段了,像主街这里的比较贵,一间大概也要五百两,偏南那边的就便宜一些。”丽娘低声回答。

“那……这里雇佣一个绣娘大概要多少工钱?”初见沉吟片刻,又低声问道。

“这就要看雇佣的绣娘手艺如何了。”丽娘回道。

“如果像明大姑那样手艺的绣娘呢?”初见想了一想,又问。

“那一年至少也要五十两的工钱,还不计平时给的节日补贴。”丽娘道。

初见秀眉一皱,这钱方面其实并不是太大问题,但如何找到铺子如何找到好的绣娘才是个问题!

“二姑娘,您问了这些是做什么呢?”丽娘看着初见似乎在烦恼什么, 马上坐到初见身边低声问着她。

“没事,就问问。”初见嘿嘿笑着,心里却想着若要实行她心中的那个想法,她必须准备的事情还有许多,首先要想的就是如何得到一大笔钱,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告诉母亲,说不定到时候她会阻止,母亲自小受的是封建社会思想教育,就算再怎么疼女儿,也不会同意让她做这件事情的。

“这主街好位置的铺子多数给你三舅父给买下了,一直租给别人做生意的。”车子在经过主街的时候,玉夫人突然掀开眼眸,丹声道。

“啊,母亲,吵到您了么?”初见回头,看到玉夫人正含笑望着她,她猛吃了一惊,难道母亲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没事。”玉夫人含笑道。

“母亲,三舅父买铺子做什么?他又不是商人。”初见狐疑地问。

“傻孩子!买铺子租给他人是商贾才能为之的么?”玉夫人笑道。

初见揉了揉头发,“那咱们家也有铺子么?”

“咱们家多是在郊外购买院子田地以事生产,夫人打理得很好,每年都有盈利呢!”丽娘在一旁回答,似还有一些以玉夫人为荣的骄傲。

初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玉夫人淡笑不语,车声碾转,很快她们便回到了玉府。

初见搀着玉夫人从后院两扇式朱漆大门走进来,玉夫人看了看湛蓝天空,叹道,“今日天气倒是晴朗。”

“这几日天气比较好眠,母亲,您自己要多注意身子,您这几天太忙了,都没好好休息,再过几日又遇到端午,您又要忙了。”初见忧心看着玉夫人,觉得她真的很辛苦。

“你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怎么?不担心要嫁到榈城的事情了?”玉夫人含笑问。

“担心啊,可是担心了有何用处?反正我是不会嫁的。”她已经很努力为自己安排后路了,就算到时候非嫁不可,她也会逃走的。

玉夫人轻笑出声,她没有将齐殷传来的消息告诉初见,是怕会被他人看出端倪来,却没想到初见自己倒想开了。

“母亲,我身边有灵玉就够了,您怎么还让紫瑶来帮我呢?”紫瑶是个比灵玉年长的姑娘,约莫有二十二岁了,生得算清秀,但看起来很精明,而且有点冷淡,不怎么喜欢说话。

“今日便罢了,往后你出门带上紫瑶和灵玉,多个人照顾你,母亲也放心一些。”紫瑶便是齐殷前日送过来的丫环,是忠王府的家生子。

初见想反对,但想起那日她落水母亲吓得不轻,她便答应了下来,正欲开口提议让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她们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道娇媚尖锐的声音。

“夫人,您最近真是福运到,那厢才要嫁女儿,这厢又收了个儿子,您以后日子真是不必愁了。”来人自然是笑得无比娇媚得意的陈姨娘和看着初见讽笑的玉雪苓。

“今日的确有福气,子恒生得玲珑可爱,聪敏过人,有这样的儿子,老爷和我都很开心。”玉夫人看着陈姨娘,淡笑着。

陈姨娘笑意微滞,眼底闪过一抹嫉妒之色,“那真是恭喜夫人和老爷了,又帮二姑娘找了一回好亲事,又多了个儿子,只可惜我们雪苓至今婚事未有着落,真是……”

“陈姨娘不必感伤,我一向当大姑娘是女儿看待,将来嫁人,必定风光无限。”玉夫人红唇漾起微笑,明艳如绽放的蔷薇。

陈贞惠笑容更张扬,“那就多谢夫人了。”

“不必,你们游园吧,我们该回去了。”玉夫人说完,已经转身向秀和院走去,初见故意忽略玉雪苓得意嚣狂的眼神,跟着玉夫人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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