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不比市区,这么晚了,像样的酒店就只有一家。
“我们要……”苏听白站在前台,看了一眼钟念北,还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两间房。”
钟念北低垂着眼帘,把背包拿下来,往里面掏钱包。虽然是这样落魄,可她并不想占他的便宜,即使知道这两个房钱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苏明白拧眉咂嘴,“啧,你这是干什么?”
前台一看两位这个情况,抿嘴笑着,“两位不用争了,只有一间房了,住不住?”
“什么?”钟念北猛的抬头,诧异不已,“怎么会只剩一间房?”不是说这里很荒凉的吗?酒店竟然能住满了?这太不合理了!
苏听白一挑眉,心中却有些窃喜。
前台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平时是不会这么客满的。不过,最近城西孤儿院得到好心人资助,有好几个大项目在进行,所以来了不少专投资者。我们这儿算是这里比较好的酒店,所以……”
钟念北拧眉,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事情?
“呵呵,您二位……一看就是情侣,有多大的别扭啊?关上房门就什么都忘了吧!”前台笑嘻嘻的劝说着二人。
钟念北面色尴尬,急了。
“我们住!”
苏听白赶在她发飙之前做了决定,掏出卡来递给前台,“麻烦快一点。”
“好的,您稍等。”
手续办完,苏听白拿好房卡,回头去看钟念北,她正紧捏着背包带子一脸戒备的看着他。苏听白好笑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反问道,“我有什么不妥吗?除了脏了点?”
“……”钟念北紧抿着嘴,不说话。
老实说,她的确觉得苏听白有些不对劲。要不是觉出了他的异常,她又怎么可能安安静静的跟着他到了这家酒店?苏听白很奇怪,太奇怪了。
比如,为什么苏老太爷和苏展白都说他这两年过的不好?
比如,为什么他对待她的态度这么奇怪。难道说她回来了他不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吗?毕竟她是他曾经抛弃的前妻,豪门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家丑。可他呢?却一二再再而三的靠近她。
再比如也是最直接的一点。
那就是他今晚为什么会去而复返?还弄得这样一身狼狈,要知道他这个人是有着严重的洁癖的。而且照理说,他开车这个时间都应该到市区了。
钟念北不是没有脑子,这么多疑点,她不会一点没有察觉。
见她沉默的盯着自己,眼神中透着茫然,一如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率真的有几分娇憨的小丫头。苏听白心念一动,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吧!”
“……”钟念北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没想到碰触到了苏听白掌心的伤口。
“嘶啊!”苏听白吃痛,没忍住把手弹开了。
“啊?”钟念北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苏听白捂着掌心摇摇头,掩饰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钟念北不信。仔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似乎是看到了血迹。这么一来,她才猛然间注意到,原来自己身上也有血迹。她没有受伤,肯定不是她的。
那么……
钟念北猛的抬起头,紧张的一把拉过苏听白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掌心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
钟念北秀眉紧蹙,心虚复杂难平。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高速出了车祸,路被封了,他是怎么过来的?对了,他来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并没有看见他的车!
“你……”钟念北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可是,她不敢相信。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她紧张的神色已经落入了苏听白眼里。对他来说,这甚至胜过千言万语。
不想让她担心,苏听白抽过掌心,轻声说着,“真的没事,树枝刮了一下……我跳下去的时候太急了,光线不好,没看清……真没事,手上血管丰富,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跳下去?”
钟念北扬声重复,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呵呵。”苏听白轻声笑着,脸上竟然露出一种鲜有的羞涩来,“当时没来得及多想,路被封上了……我怕你一个人有什么,所以就……”
说到这里,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只是一瞬,又都迅速移开了。
钟念北背过身去,手指放在唇边,泄露了她此刻不安而躁动的心绪。苏听白则垂着眼帘,一错不错的凝望着她,神情同样是不安的。他想,他的关心只怕未必是她所需要的。
电梯停下来,二人沉默着走了进去。
电梯里空间更小,两个人站在一起,安静的诡异。苏听白喉结轻滚,尝试着慢慢抬起手,她已经离婚了,她现在是自由之身他有追求她的权利不是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钟念北走了出去,苏听白的手再一次悬空。
房门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床。
苏听白站在钟念北身后,说到,“你睡床、我睡沙发。”
“不。”钟念北摇摇头,拒绝了,“是你付的房钱,当然应该你睡床、我睡沙发……”
“念北。”苏听白微蹙了眉,还想要劝服她。
可是,钟念北的态度却很坚定,抬头看着他微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你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睡沙发对你来说,已经是很辛苦的事情,可是对我呢?却睡过比沙发还要苦上千百倍的地方!”
两年前,f城监狱的那张床,硬的即使隔着床垫也能硌破她的肌肤!
“不用说了,就这么决定了。”
钟念北拎着背包坐到了沙发上,扯过一只枕头放平,不打算洗漱就要睡了。
“你……不洗洗吗?”苏听白心口发酸,觉得手心的口子更疼了。
“不用。”钟念北靠在沙发上,紧闭着双眼摇了摇头。
见她这样,苏听白只好转过身,自己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传来,钟念北蓦地睁开了眼。他在干什么?在洗澡吗?手伤了,还洗澡?洁癖这么严重!知不知道伤口不能沾水?亏他以前还是个医生。
睡不着,钟念北索性坐了起来,拉开房门出去了。
苏听白从浴室出来,房间里却已经不见了钟念北。顷刻间,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这种恐慌的感觉就像当年被她抛弃一样!
“念北!钟念北!”
来不及套上衣服,苏听白只穿着浴袍便拉开了房门。一拉房门,钟念北刚好站在门口。
“你……”苏听白猛的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
钟念北低着头,举着手里的医药箱,解释道,“我去前台借了只医药箱,你的手……口子太大了,你又洗了澡沾了水,不处理一下,这么热的天,很容易感染的。”
“念北……”苏听白眉眼一挑,有晶亮的东西从眸底泛上来。
“过来坐下吧!”
钟念北依旧不看他,指指对面的沙发,把医药箱打开了。
“手拿过来。”
苏听白听话的走过去坐下,把受伤的手递到她面前。
灯光下,钟念北为了方便操作,改而蹲在他面前,那样子在苏听白看来就好像是趴在他膝盖上似的。钟念北的动作很轻,拿棉签站了消毒液一点一点很有耐心的清洗着伤口。
外层的血污洗净了,她又特意交待道,“清洗口子了啊,会有点疼的。”
双氧水、碘酒、酒精,层层沁入口子里,确实是很疼的。苏听白本身就是医生,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现在感觉不到疼。只要有她在身边,多少疼都微不足道。
“还好去要了医药箱来,里面竟然还有沙子和碎木刺……”
钟念北一边嘀咕着,一边完成了消毒,继而拿干净的纱布绷带替他把手包好,那娴熟的手法还真是像模像样。
“呵……”苏听白看着她,轻笑着,“你长大了,包伤口也比以前包的好了。”
钟念北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生涩的扯了扯嘴角,蓦地抬眸直视着他,“怎么,苏总,你难道忘了吗?这些,是你教我的!对,你说的对,我是长大了。”
正因为长大了,所以,你的忽冷忽热对我不管用了!以前我总是轻易被你温暖,可是现在不会了。
“念北……”
钟念北拎着药箱站了起来,苏听白伸手去够她,却没有将她拉住。
“休息吧!你的手,明天回去记得要打针。”
说完,再不多言语。她重新往沙发上一靠,身子背对着苏听白,“你要是睡了,麻烦把灯关掉。”
“关灯?”
苏听白微微诧异,“你以前睡觉,不是不喜欢关灯吗?你不是怕黑吗?要留着盏灯才能睡得安稳。”
“……”钟念北脊背一僵,他竟然还记得这些?可是,他却不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怕黑了。因为在监狱那一年,是有严格的熄灯制度的,纵使她再怎么怕黑,也不会有人为了她而破例。
嗓子眼硬的厉害,钟念北强自镇定的说到,“正如你所说,我长大了,这些我现在都不怕了,关灯吧!太亮了,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