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街头受辱后,盈珊便昏睡了三天,三天来宫内太子倒是差人送了不少礼来,明里暗里点了点永保。
事关皇子尊严,皇家颜面,该过去的还是要过去。永保虽在边陲之地任官多年,又岂能不知这是叫自己不要到处宣扬。倒是那西林雪哭了三天,一直守着盈珊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柔晴却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狠狠的教训了盈珊的贴身婢女,又勒令全府上下好好把住自己的嘴。
而这三天,萧扬倒是一刻也没在府中呆。
因为,作为恩赐。他被挑去给四阿哥作伴了。
第一天,他眼见平和的四阿哥亲手将那群痞子碎尸万段。
第二天,他随他驰马狂奔,直到精疲力竭。
第三天,四阿哥收起暴戾的眼神,未惊动什么人就悄悄来到房
里看着沉睡的盈珊。
从宫中悄悄请来的太医说她只是受了惊吓,加上疲劳过度所以陷入熟睡三日后便可清醒。
已经过来三天,为什么她还没醒。
她还这么小,睡在被子里几乎看不出来有这么个人,还这么小就一眼看穿他。
曾经纯真无邪的童眸紧锁,眉心微蹙。
到底遭遇怎样的梦魇,叫她蹙眉?
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胤禛轻声说。
“你虽年幼,但竟比任何人都知我懂我,在你眼里我的定点心思都藏不住。现在我只望你能平安快乐的长大,而我也要变得更强大,断然不能叫你再受欺负,所以我一定会娶费扬古的女儿。”语落,便拿起盈珊肉呼呼的小爪子在脸上蹭了蹭。
最后,他走了,只是盈珊的脖子上多了一块龙佩。
辗转翻身,盈珊的眼角滑落了一颗眼泪。
再后来,哥哥也要走了,因为他要随胤禛一同去军营在费扬古大将军麾下好好历练。
天还是蒙蒙亮,这样离别的场景依旧熟悉,只不过换作是哥哥离开。
“珊儿乖,在家要好好听话,见到柔晴了就躲着点,额娘自认为亏欠她,所以多少袒护了点!懂了吗?”
“珊儿,柔晴虽然脾气不好,但心眼不坏,好歹是你姐姐以后不要老是与她对着干叫额娘操心,知道吗?”
马蹄声渐远了,原来送别的滋味竟是如此,盈珊自然是舍不得萧扬走,一路哭着追远去的背影,直到被柔晴揪住拖回府中关起来。
日子过得单调而乏味,盈珊也继续临帖和研读医书,有时也会在偏院里练练武不惊动任何人。
这一晃,北京城也开始飘雪,朵朵百花落在掌心,变成了细细涓流而滑落。
“格格!福晋说,要过年了,说是请了裁缝,给晴格格和你做几身新衣裳呢!”
“知道了”
“哎呀,我的格格呀,赶紧过去挑缎子吧,不然好看的都叫晴格格挑了去!”
“穿什么不都一样,她爱挑,就要她先挑呗!我又不择色!”
“那是,我们格格天生就是个美人,穿什么都好看!不过哇,现在你还是赶紧过去!”
唉,不过就是花花绿绿而已,选来选去还是那几样!等盈珊到那里的时候,柔晴已经在选了,粘着额娘不住的撒娇。
这样母慈儿欢的场景在盈珊看来居然有些扎眼,是嫉妒吗?
不过,那是柔晴的亲额娘,自己才是夺走她多年母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
“珊儿来了啊,来来来,这里有好多漂亮的缎子呢!快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额娘给你做好看的衣裳!”
蓝色的缎面,上面细细绣着木兰花。如盈珊的眸底趟过的泪流一般平静。
“怎么?珊儿你要这块吗?太素净了,年底了总要穿些喜庆的颜色呀!你看这几块多艳。”
“不了,我不喜欢这些,看着就心烦,我就喜欢这块!”
“珊儿啊,这块也做,那你再选选别的呗,额娘多给你做几身!”
“其他的我都不喜欢,我就喜欢这块!”
“珊儿啊,你看现在做,都是大过年穿的,你说大过年的你穿的也太素了呀!”
“额娘,您传话说要我过来选缎子,盈珊选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盈珊先退下了!”关于颜色问题,她是不愿意退步的,在古代无非就是趁着过年过节做点衣服,所以机会难得她自然不愿意让步。
“你给我站住,要你选喜庆点颜色,你听不懂吗?是为你做新衣裳,不是为别人!做晚辈的,难道要让长辈这样求你吗?现在马上选块缎子,至于这块你就别惦记了,都怪哥哥把你惯坏了!”
“做姐姐的帮你选好了,免得说我不疼你!给,拿好了!!”
看着柔晴恼怒的将自己心爱的绸缎撕毁了,盈珊的心似乎也跟着碎了。她本就比常人更为敏感,眼下仿佛有了刺激般,使出全力猛的推到了柔晴,夺门而跑。
一直到夜里,都没有人来理她。
蔷薇偷偷说,柔晴被床边的犄角磕着脑袋了,见了血,人昏迷了一段时间,不过这会已经醒了。大夫说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怕留了疤。
自己都坐了些什么,留了疤以后柔晴怎么进宫选秀,自己这么一推或许便真的硬生生的毁了她的幸福。
盈珊的眼神变得更为涣散,黑夜中她跌撞的扑腾到容嬷嬷的怀里哭着说自己害了人。
唉,唯有一声长叹幽幽的回荡在寂寥的夜空之中。
次日,容嬷嬷便带着盈珊一同去了红螺寺,为她早逝的额娘超度,为全家人祈福。
而盈珊则是诚心的希望菩萨显灵,保佑姐姐不要留伤疤毁了她那漂亮的容颜。
红螺寺始建于东晋,原名“大明寺”,明正统年间易名“护国资福禅寺”,因红螺仙女的美妙的传说,俗称“红螺寺”。
死人皆称,‘南普陀,北有红螺’。
所以盈珊心情刚刚好一点便在这寺庙内转悠起来。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斋院前。
抑斋,真是个好名字!
“抑斋?我看叫逸斋算了,好好的斋院干嘛叫什么抑斋!”
他是什么人,身着红色长袍套了件黄色坎肩。
八成也是来这庙里上香的富贵人家,佛门清静之地,居然穿得如此华贵。
“粗俗!”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跟爷这么说话!”
这年头啊,不论什么都喜欢自称爷,大爷小爷,老爷少爷,似乎一板砖砸下去便能拍死一排爷。
懒得继续搭理,盈珊抬脚就走,心情刚好点她可不想被他给毁了。
突然,一道寒光掠目。
嗖的一声,一把小刀砍断了一条青蛇,带血的刀和分成两段的蛇落在她的脚边!
“果然是把宝刀。”他跑过来,捡起了刀,眼中尽是欣喜的神色。
她懒得搭理他,而他也懒得瞧她。
彼此个不相理,静静的呆着风中,就好像两个同样骄傲的不肯低头的小屁孩。
“咦?这里有一泓泉水呢!”他惊异的叫嚷起来,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拉着盈珊兴奋不已。
“很稀奇吗?此泉名"珍珠泉",据传泉里生活着两只斗大的红螺,昼伏夜出。每当暮色笼罩山林,红螺便吐出殷红耀眼的火焰,层林尽染,连山顶都红光熠熠,百里可见。红螺山、红螺寺便由此而得名。”
“喂,你干嘛!干嘛把刀戳到泉水里!”
“我找找是不是真的有斗大的红螺啊!”
“唉,你还真的是猪头,都说了是传说啦!你还真的找起来,你看你把泉水都弄污了!”
“喂,要不是为了救你,我的这把宝刀才不会沾血呢。现在洗洗干净怎么了!”
哼,两个一齐喷了喷粗气,扭过脑袋,各自不理对方。
“那你慢慢洗,我得回去了!”
“回哪里去?”
“回我的壳里啊,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红螺仙女吗!”
“你——”
“我怎么样!”
“哎哟喂——我的主子呀,奴才们可找着您了,再找不着,贵妃娘娘非得把奴才的脑袋给砍喽!快点去大殿吧,娘娘要起架回宫了!”
贵妃娘娘?回宫?那他又是谁?
盈珊收回脚步,满是疑惑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小男孩。
“哼,反正你们的脑袋砍了没砍都一样。大喊大叫个什么!”
啧啧!这不是活脱脱的一个恶霸么?
“哎哟!十阿哥啊,您赶紧去大殿吧,贵妃娘娘快急死了!”
轰——
盈珊彻底傻眼了,脑袋嗡嗡作响,半天无法回魂。
就这样看着他飞扬跋扈的走远了,还是呆呆的!
“喂,爷救了你一命!那这个就算谢礼吧!”
有没有搞错,他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很霸道的扯下了腰间的荷包!那是她学会广绣后,用金丝线绣的富贵花,还没挂几天就被他给抢走了。
“我为什么要给你!”
“因为我救了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看你顺眼,所以我要跟你好,然后找你玩!”
浮云蔽日,他早已走远,独留盈珊一人傻傻的站在潺潺流水边。
只是,这时她并不知道,缘定三生,一世已经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