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人声鼎沸,酒气醺然,光是温,就能熏得人昏昏欲醉。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大家想要歼灭魔教也无可厚非吧?”喧嚣里,少年有些犹豫地压低嗓音道,神色却没他的话语那么坚定。
“你不了解当时的那种氛围……”“大哥”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就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也不管是不是和刹魂魔教有冤仇,所有人都盯死了素剑门。”
“也是因为这样,我和你大哥觉得事情总有些不对劲,所以就提前推说家中有事就先离开了。”“二哥”接道,所以后来参加这场正邪之战的白道众人几乎全部死绝,他们也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然后呢?”少年追问,“白道众人就进攻素剑门了吗?”
“不,”“大哥”的表情很微妙,“最先动手的是素剑门。”
少年微微意外。
“素剑门少主自刎之后,素门主爱子心切,当场惊怒交加甚至咳出血来,”小小的孩童就这么了无生气地匍匐在父亲身边,抿着唇合着眼,没有害怕只有坦荡荡赴死的从容,流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袍,染红了飘飞一地粉白的杏花,宛如一幕绚美凄厉的画卷,深深地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屡屡午夜梦回,都能梦见当时的场景,仿佛幼魂不甘,夜夜入梦,低诉声声冤语,“素门主接受不了众人逼死他的长子的事实,当即和当时领头的武林盟主、少林寺方丈、武当掌门等人打了起来,重创了这几大高手,而素剑门上下也是团结一心,和白道诸人气势汹汹地对峙。”
素修枝一人单挑白道数大高手也丝毫无落败之处,震慑人心的同时也加剧了两方之间的冲突,演变到白热化的阶段之后,就成了惨绝人寰的混战。
玉衡习武之风盛行,希望到江湖上闯荡一番的大有人在,当时武林盟主的召集令也是一口气召集到了近乎三千白道中人,其中精锐无数,而素剑门除却素家本家的人之外,剩下的都是门徒以及他们的家人,共同居住的鼎州十里外的一个村落里,几乎全都是练武之辈,从老到小加起来一千余人,全部都有一拼之力,以一敌三也扛得住,白道众人与之对上,两方伤亡竟也能打个持平,素剑门死一人,白道就死三人。
这也更坐实了素剑门就是刹魂魔教的后身的事实,因为素剑门的强大和曾经人人习武的刹魂魔教差不多。
打到到了最后,其实也不过几天的事情,只是白道幸存的人已经萌生退意,人命都太过脆弱了。
就在这时,当时的武林盟主带着东鹰派帮主沙肖天、晋安镖局总镖头薛义保、林家堡堡主邹洞天、海斛门门主包囿商量过后,同行秘密潜入从开战开始就一直作为指挥之处的素家大宅,和素剑门的灵魂人物素修枝一决胜负,最后以一枚轰天雷作为了结局——
素修枝被炸得粉身碎骨,素夫人殉情当场,其他素家人通通被灭口,海斛门门主包囿也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价,其他人也是重伤,战后久久未愈。
邪不胜正,好像是永恒的结局,说书人把这个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版本一版又一版,激情昂扬或是悲壮雄烈,听起来似乎很美好。
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谁也不知道那场正邪之战到了怎么样惨烈的地步,知情的人也闭口不谈,现今年长一些的江湖人只心惊胆寒地记得,他们在战后去素剑门所在的村落的时候,尸体像是疯长的野草一样横七竖八地遍地都是,一脚踩在地面上,尚未凝固的血液甚至没过了脚面,叫人恨不得尖叫着离开。
除了一些大门派之外,很多人甚至不敢走进去为自己的亲人朋友门人收尸,而尸体也在混战中毁坏得太严重了,大部分只能将就着在村落外找个空地挖个坟将人埋下,一时间鼎州棺材贵,天穹之上飞的都是一片片的纸钱灰烬。
至于素剑门,他们所有门人都已经死在这场正邪之战里,自然是无人为之安置尸体,就在白道诸人将他们这方的尸体入殓之后,一把莫名其妙的大火就村落连带着一千多具尸体全部烧毁,以至于即使这里埋着很多白道“英雄”,十几年来大多数人也不敢轻易靠近这个冤魂无数时常有百鬼夜行传说的阴森之地。
不过是忌惮还是心虚抑或是其他什么的,就值得商榷了。
连晋听得眉头挑的老高。
东鹰派帮主——现任的武林盟主沙肖天、已死的晋安镖局总镖头薛义保、林家堡堡主邹洞天、海斛门门主包囿都是现今武林德高望重之辈,和那些古老的门派如少林武当崆峒峨眉等在这十几年里几乎是平起平坐,实际上在光鲜背后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如果说当年他们是多么大义凛然地去为武林铲除大魔头,恐怕说给鬼听都不信吧!
宫清在江湖上行走之时就以孤僻出名,对这么了解得不多,只不过在他看来只要不牵扯到自身和身边想要保护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少年则是听得很纠结,“当年的事情似乎很复杂。”
“自然是你想不出来的复杂,”那位“二哥”道,“反正在外面少提这件事,尤其是武林大会的时候,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端呢!”
少年揪着眉头答应了,随即又感兴趣地问:“对了,大哥二哥,那位素剑门少主叫什么名字?”
不管这个孩童手上是为什么会有荆麟的,但是他是真的觉得这个人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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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细细地回想了一下,“素剑门少主也是天资出众之辈,年幼时已窥剑道,似乎是叫……素望苍。”
……
与此同时,鼎州,魔教大院,望宵园。
甄侦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没锁,就大大方方地推开门直接走进去了。
一进门之后,他首先就是顿住了脚步,环视四周一圈,然后眉头微扬了一下。
这是苏日暮的房间——他的第一念头便是这样,并不是说这里的人把这个房间分给了苏日暮,而是这个房间的摆设甚至是东西随手摆放的位置都有着浓浓的苏日暮的风格。
他随意地拿起一个酒壶状的茶杯看了看,上面有很老旧的使用痕迹,旁边的书架、桌椅都是这样,由此可见苏日暮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应该不短。
甄侦心里约莫有了想法,绕过屏风朝后面走去,这个房间是有前后门的,一般都用来突**况逃生用的,他之前有去花寒花烈的园子走过,那边也是这样的结构,可见刹魂魔教的考虑周全之处——也意味着他们已经习惯了无处不在的危险,包括他们安然入睡的房间。
此时那个白袍子书生就坐在后门的台阶上,脚边零零散散放着几个酒壶,几乎绕着他围了一圈,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乌溜溜的头发耸搭在苍白的皮肤上,他侧对着甄侦,素淡的月辉在他落拓不羁的脸上,交织出一种异样的落寂感。
他武功极高,耳力自是不差,这会儿不知在想什么走了神,竟是直到甄侦走到离他三步之外才察觉过来,抬头看看他,像是平时一般冲他勾勾嘴角懒洋洋地笑了笑,“回来了。”
甄侦状似温柔地道:“如果我是杀手,你早就不知道去见了几回地府判官大人了。”
“你得有常识,”苏日暮语重心长道,“人只能死一回。”
甄侦:“……白痴。”
苏日暮撇嘴,“到底是谁白痴……”忽又见自家情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手上的酒壶,于是连忙辩解道:“这是果酒,喝三坛子也抵不上一坛竹叶青!”
甄侦没说话,随意拂了拂地面,把酒壶推到一边,在他旁边坐下。
苏日暮本还理直气壮的,现在见他不说话,反倒是有些心虚了,摸摸鼻子道:“今晚你不在我也有好好吃药的,喝上两壶没关系吧……你说过我每天能喝一坛子的……!”
“这么紧张干嘛,”甄侦睨他一眼,“难道你偷喝了很多?”
“当然没有了,”苏日暮申辩道:“酒壶都在这里了。”
甄侦随意地掂了掂一个满的酒壶,然后拿起来喝了两口。
虽是同样的动作,但是苏日暮做起来就有一种洒脱的感觉,而甄侦做起来,只让人觉得优雅从容。
苏日暮依稀想起来,眼前这个人还是某个侯爷旁系的后裔,难怪乎一派贵族风范。
不过,似乎没听他谈论过家里的事情,除了品茶,甄侦的生活里,在朝廷的事之外似乎就只有个苏日暮在面前转悠了。
“看着我做什么?”甄侦问道,目光却望着后门对着的院子里错落的花丛。
苏日暮收回眼神,冷不丁地问:“甄侦,你家里是怎么样的?”
甄侦果然难得愣了一愣,有些疑惑的模样,“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苏日暮无所谓地笑笑,“问问还不成吗?”
甄侦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苏日暮做出侧耳倾听状。
甄侦蹙了一下眉尖,与其说是不想说,不如说是不知道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