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一倒.众人又乱作一团.
梁仲忙吩咐了人去请大夫.更甚至李旭还派了人回宫去传太医.一边赵言又指使着人将梁晴送回了厢房.
大夫來了.诊了脉之后正想着道喜.只是一想到方才进门之时看到的白缦.便转而委婉地说要尽量让她冷静些.她腹中有了孩子.心绪不可大起大落.
此时.众人才知.梁晴有了秦士秋的孩子.
李旭执着的不信.然在听到后來的太医也是如此回话时.才终肯确信.
于是.相府众人又多了一桩事.便是想法子如何看住他们的小姐.让她在悲悸之下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
秦士秋算是入赘于相府.如今他为国损躯.死后留名.梁仲在悲愤之下.亦只能代妹亲自操持丧事.大小琐碎之事一人肩挑.赵言怕他一人难免顾此失彼.忍不住帮着他置办.只愿能稍稍分担他肩头的重量.
李旭怕梁晴醒來做傻事.自告奋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而沫瑾.静静地站于角落僻静处半晌也无人察觉.终是受不住眼前不停轻舞的白缦.悄然地离开了相府.
此时的街市.早已沒了一两个时辰前的热闹与喜庆.婉惜与叹息之声不绝于耳.更多的.是对往后的迷茫与无措.
“莫王沒了.日后若是再起战乱.咱们还有谁能排兵布阵.指挥千军万马.抵挡外敌來袭.”
“是啊.沒了莫王.咱们以后还能如此安稳的过日子吗.介时那些人狠着劲儿來的打咱们.那时候可怎么办呐.”
那一句句的问话.久久都无人回答.
是啊.总是需百年來.才勉强能得一个名将.莫王的牺牲.又何曾不是尉羌国举国上下的哀痛.
梓莯.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辞世.该有多么的痛苦.
沫瑾木然地行走于街上.呆滞地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待回过神來时.发现自个儿已站于相府门口.
相府门前.人头簇动.奇怪的是.白缦之下原本应该挂着莫王府三字的匾额竟然不见了.而门前穿着素衣的仆人不停的将前來吊丧的人婉拒在外.
沫瑾想了想.还是提裙一步步踏上了台阶.还未开口.便听那人说道:“不好意思.姑娘.王妃说了.想静静地将事儿给办了.所以.姑娘还是请回吧.”
她叹息了一声.想到转身离去.却又有些不甘.回头看向门口.然入眼的.仍是那一抹雪白.前庭静悄悄地.连丝哭声都听不到.这让她越发的担心梓莯.
诚然.她觉得梓莯是个坚韧的女子.只是.面对这种生离死别之痛.她可否一人承受的住.
虽忧心.却还是不想下人们为难.也许.梓莯此时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吧.
回过头.她落默地准备离去.忽觉得似乎何处都不需要她的出现.
“等等.瑾姑娘请留步.”
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沫瑾下意识的停步回头.看到汀梦正提裙迈过门槛.收回手时.那素白的裙子往下垂落.宛如一朵深夜悄然绽放的白昙.
“汀梦姑娘.你家王妃还好吗.”沫瑾轻叹了口气.问道.
汀梦抿了抿唇.也是幽幽一声轻叹.继而才道:“姑娘.请随我來.”
沫瑾一怔.而后点头.随着汀梦进了府门.
随着汀梦的指引.沫瑾径直向着前院的正厅而去.远远地看到正中的金丝楠木福寿棺.棺前摆着牌位.再前头.便是一身素白衣裳的梓莯跪着.慢慢地往跟前的火盆里添纸钱.
临到门口.汀梦却停下了步子.回身对她道:“沫瑾姑娘.你进去吧.”说罢.便转身往一边而去.
沫瑾目送着汀梦离开.这才提步踏上了廊前的台阶.缓步迈过门槛.走到正前方.
青烟冉冉.那淡淡地纸火味儿飘荡于厅内.
沫瑾上前.取了三支清香点燃插入炉中.而后对着上方郑重的行了叩拜礼.
起身.她走到梓落身旁.随着她跪到一旁的蒲田上.
“谢谢你來送他.”
良久.两人只是这样静静地跪着的时候.梓莯开了口.
“这有什么好谢的.若非是莫王.即便通城未被成亲王攻破.咱们也难逃流离失所的境地.莫王是用一人之命.换取了千万百姓的平静生活.”
沫瑾说着.仰头看向侧前方的贡桌上摇曳着烛火的白烛.
都说.人死后受阳间亲人的供奉.他们也会饿.也会冷.所以才有烛火清香.才有纸钱纸衣.可是.又有谁能肯定.当活着的人真得这么做了.那些死去的人还能感受到他们亲人对他们的牵挂.
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可对于活着的人而言.却又何尝不是一种长久的折磨.
“若真得只是一命.便能换來千万人的安定.我想他.也会觉得值得吧.”梓莯抬起头.缓缓看向棺木.冷笑了一声.“他心中.从來都只记挂着天下黎民百姓.好像这天下.都是他一人的职责.却全然忘了.他只是一个皇子.也许待太子登基之后.他也会被夺取兵权.成为一个藩王.”
沫瑾抬头.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还说.若他真有朝一日成了藩王.便再也不理朝局琐事.一心只陪我寄情山水.逍遥自在.我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即便他真得远离京都到了藩土.那里也有百姓.他同样放心不下.然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信他.除了信他.我沒有别的说辞可以來自欺欺人.”
梓莯说罢.缓缓地垂下了头去.
或许.莫王心中确有着对天下的慈爱之心.也许.他比李旭更适合成为日后的帝君.只是.仅只是数面之缘.她却觉得莫王对梓莯并未如同她自个儿所说的那般不在意.不上心.犹记得初见之时.莫王望着梓莯时那宠溺的目光.绝不是作假的.
“罢了.此生.他心中的对百姓的大义总是要多过对我的情意.这辈子.我与他注定是无法携手终老的.早晚他都会抛下我而去.我只是沒想到.这日子來得这么早罢了.”她讪讪地笑着.笑着笑着.泪便缓缓地自眼角落下.滴入了素白的裙摆之中.
沫瑾垂下头.不敢看着她的脸.无声地陪着她跪着.由着她默默流泪.
相较于梁晴的失声痛哭.她更担心梓莯的这份淡然.近似有些平静的让人越发的忧心.
“只是.也好.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他不再属于其他人.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一个人了.”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來.
沫瑾闻声.转头看着她的侧脸.
“梓莯.”
她喃喃地轻唤了她一声.看着她缓缓回过头來望着自己.含泪的双眼.被泪打湿的双颊.梓莯轻颤着唇瓣.看着她说道:“沫瑾.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便注定会因着他而喜.因着他而悲.若是可以.让他來爱你.而不要让自己先爱上他.”
沫瑾呆滞地望着她.半晌都回不过神來.
她口里的那个人.指得是谁.她又觉得自己爱上了谁.
如今看着他们原本一对对幸福的佳人.却因着生死离别而肝肠寸断.她忽然间明白了.她对李旭的痛苦为何.
她怕李旭的一时靠近.到最后终究离开.那她也绝对会如眼前的梓莯一样.伤心欲绝.
“你记住了吗.沫瑾.”
梓莯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沫瑾不答应她.她便不会停止追问.沫瑾愣了许久.在她近似哀求的目光之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现出一抹释然的浅笑.犹带着清泪.如雨中而绽的花朵.柔弱婉怜.也许是她以前给自己的感觉.像是无所不能.坚韧地似个男子.所以才会让旁人都忘了.梓莯不过也是个希望得到自己夫君独宠的女子罢了.
而今.这辈子她都失去了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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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瑾.这个你收好.”梓莯从束袖中取出一个绣花锦袋.塞进了沫瑾的手中.“希望.日后此物都帮到你.先收着吧.待日后遇上难事之时.再打开.”
她的手重重地压了压沫瑾.而后又道.“沫瑾.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尉羌国至高无上的女人.记着我说过的话.走吧.”
梓莯收回手.转头看了看上方的牌位.而后顾自烧着纸钱.不再搭理她.
她既然下了逐客令.沫瑾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扰.握紧手中的锦袋.缓缓起身.冲着她又是一礼.最后一次看了那棺木一眼.迈步进了厅门.
出了门口.汀梦瞧见了她.迈着莲步快速的走了过來.
“汀梦.我走了.你好生照顾你家王妃.”沫瑾回首望了堂内的人一眼.见她端直地跪着.轻转着头望着上方.怔怔地一动未动.不由浅浅地叹息了一声.
汀梦随着她的目光看了里头的人一眼.垂下了眸子:“王妃现下都不同我们说话了.也不见旁人.姑娘是王妃今日唯一见过的客人.其他的都被拒之门外了.”
沫瑾看向汀梦.看到她紧锁的秀眉.不由越发的心沉.只能无声地走向大门口:“她心里难受的紧.这时候沒有旁人打搅也好.你多费心照看着些.若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到安素阁來找我.”
待走到大门口.沫瑾回身同汀梦说了一声.见她点了点头.便又嘱咐了几句.才慢步下了台阶.
手中紧握着的.是方才梓莯给她的锦袋.绣工精致.一看就是上品.只是里头到底放了什么.她不知.也未曾打开.只是塞入了袖中.而后向着安素阁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