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健步如飞的上了楼.此时素若已推门进了房.当沫瑾的脚堪堪踏上阶梯之时.便听到了素若的惊叫声.
“啊……”
沫瑾脚下的步子一滑.若不是右手正拉着扶手.定然会一步踏空摔上一跤.只是她來不及安定心魂.便跌跌撞撞地往楼上奔去.
她冲到房门口时.里头的场景看得她触目惊心.
横倒在地的圆凳上方.从樑上悬下一条腰带.看那抹颜色.正是日白里赵言替怜儿新买的那身衣裳上的.此时悬于樑上还微微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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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床榻旁.赵言与素若正弯腰俯身围看着.她只能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一道身影.
她的心剧烈跳动着.不知怜儿的生死.只觉得自个儿紧张的有些喘不过气來.
沫瑾是跌进房内.踉跄着走到床畔.从两人之间挤了进去.
万幸的是.她最怕的事未曾发现.怜儿仰面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无声的默默流泪.
“怜儿.你怎么这么傻.”她腿一软.跌坐在床畔.慌忙的伸手拉住她有些微凉的手.紧锁着眉头.泪汪汪地望着她.然饶是那泪珠在眼眶里盈盈而动.也未曾滴落下來.
赵言向素若使了个眼色.素若心领神会.转身便往门外走.到了门口正要提步踏出去.便看到自家主子正站于门口.那脚便微微偏了几分.无声的从他身侧走了出去.
赵言望着梁仲出现在门口.只是冲着他轻摇了摇头.便看着他从门前离开了.而她.返身走到一旁的桌旁坐下.背对着两人怔怔地望着门口出神.
“怜儿.我娘走了.馨儿也不在了.你怎么忍心舍得丢下我一人.”沫瑾死命的握着怜儿的手.好似这般怜儿便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而她.亦不会失去任何人.
她从不曾如现下这般害怕失去自己仅拥有的东西.不管是人.事.还是物.她所拥有的实在太少太少了.容不得再失去.
“小姐.若不是为了等你.我早便同馨儿一道随着夫人去了.”怜儿淡淡地说着.只是眼角却有泪不停的滚落.似小溪一般.源源不断.奔流不息.
“你这说得是什么傻话.你若真是为了我.便该好好活下去.”沫瑾俯下身.伸手不停的抹着她的泪.却发现怎么抹都抹不干.便干脆用上了衣袖子.
她隐约都知晓怜儿所受的苦痛.也知她心中的伤.只是.便是说她自私也好.强人所难难也罢.她便是想怜儿陪着自己走下去.虽痛.便她相信总能挨过去的.
“小姐.小姐.你不明白.”怜儿一边哭.一边喃喃地说着.腔调开始变得不同.“怜儿已是个污秽之人.我不配再活于世上.小姐.怜儿不该再活下去.”
哭声.笼罩着整个屋子.无人再出声.只是任由那浓浓的伤痛将众人紧紧缠绕.
沫瑾在看到怜儿时.便已猜到.只是自欺欺人的以为许是自己多心了.执着的不肯去相信自己双眼所见到的.而今怜儿的这番话.便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破了自己用來掩盖这个真相的那层纱.让她无处可避.亦无法再避.
床上的人哭得肝肠寸断.听着的人.亦是心如刀绞.好好的一个人.便因着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的决定.生生地被毁了.
赵言搁在桌上的手不由攥紧.突出的指骨显得十分突兀.想着身后两人的痛楚.想着昔日母亲的眼泪.心中对苏风亭与林若芳的恨意.越发的浓重.若不是她极力克制着.她真觉得自己许是会提了刀就往苏府冲去.
“怜儿……”沫瑾叫了她一声.面对着泣不成声的怜儿.却又觉哑口无言.她竟不知该如何慰劝.她本就是个不擅言辞之人.更何况是遇上怜儿有事.
“小姐.你知道馨儿是怎么死的吗.”怜儿突然说道.手紧紧的握着沫瑾的手.有些将她握痛了.只是她未出声.似吓着她.静静地听着.心想着许是她说出來.心里便觉得好过了.
“我们被卖到春风楼.老鸨便逼着我们接客.我与馨儿不肯就犯.她…就命人打我们……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这些.我们都不怕.小姐.我们都不怕的.”
沫瑾无声地点着头.紧紧地回握着她.
她后悔了.她不想再听她接下來的话.她只想让她停下.
“我们挨了整整三天.三天.我们不吃不喝挨了三天.只是.却……却挨不过命.那几个护院……进來的时候.我们已经连躲的力气都沒有.小姐.我们……这时候才发现.原來她饿着我们.便是想让我们沒有力气再去反抗.我甚至……甚至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沒有.”
怜儿一边哭.一边说着.断断续续地述说着那不堪的过往.抽噎声亦如一条长鞭.抽打在沫瑾和赵言的身上.心头.
沫瑾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搁在自己的腿上.紧握成拳.不停的握紧再握紧.
她好恨自己.未能在怜儿与馨儿最为无助之时.出现在她们跟前.那时的自己在做什么.她竟然还在左右为难于对李旭的情意.心寒于他对自己的利用.而后又时不时的反驳自己.
苏沫瑾啊苏沫瑾.你只知将心思都放在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上.全然忘了自己的母亲和如亲人一般的怜儿和馨儿.此时.她怎还有脸面出现在怜儿跟前.最污秽不堪的不是怜儿.而是她.是她苏沫瑾才对.
“我不知馨儿是哪儿來……哪儿來的力气.她竟挣脱了他们.一头撞上门墙.干干净净的走了.只……留下一个污秽不堪的我……小姐.我……我是个不洁之人.我该死……”
“不.”沫瑾终是忍不住.痛苦的低吼道.“怜儿.该死的是我.是我才对.我该早些回來的.我该早些将你们接过去的.那么.娘和馨儿也不会死.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一切皆是因为我.”
泪.终是忍不住.如雨而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而后滑落于被褥之上.眨眼间便湿了一大片.
“怜儿.你骂我.你打我吧.只求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否则.我也会活不下的.”沫瑾拉着她的手.痛哭失声.
赵言背对着她们.看不清两人的神情.只是听着这不加掩饰的嚎啕大哭声.也不禁红了眼眶.
沫瑾终于哭出声來了.她心中的委屈.伤痛.悲哀她都知晓.
实则.这些事儿.又怎能怪她呢.
她一个柔弱女子.碍于情势被李旭带到了全然陌生的国度.而偏生那位太子殿下对她狠心绝情.若不是梁仲.她都不知沫瑾如今会是怎样.也许.她在被人卖入青楼之后.或是最终屈服于命运.亦或是如馨儿一般.自尽而亡.
被人利用.步步惊心的渡日.这一切.都是她无力改变的.彼时她连自己都难以顾全.又怎能将其母与两个丫头接到尉羌国去.
至于她诈死之后.身子便虚弱的很.待休养好大半已花上了许久.便是快马加鞭的赶來.也难以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
看似是因着她的缘故.可她.却实实在在是那个最为委屈之人.
两人哭得难以平静.赵言有些熬不住了.沫瑾的身子还未全养好.再这般哭下去.实有些伤身.
于是.赵言起身.慢踱了三两步走到床畔.蹲下身來.伸手搭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先是转头看向怜儿.
“怜儿.我知你从小与沫瑾一块儿长大.对她的情谊自是不同的.你们并非只是主仆.更像是亲人.这些年來.你陪着她成长.护她爱她.到如今又怎能让她痛苦内疚.”
怜儿的泪仍不是停歇.到是哭声稍小了声.认真的听着她的话.
“沫瑾心善.又重情.你应知晓的.倘若她在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寻到你之后.你又想不开寻了短见.许是不用多久.你便会在地府遇上她了.”赵言叹了口气.“怜儿.我知你心中的苦.我与沫瑾虽心中有痛.却都无法替你承受.我们只想让你同我们一道儿.好好的活下去罢了.”
怜儿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又最终都未发出声來.
而沫瑾只是怔怔地望着怜儿.耳中听着赵言的话.未出声.只是静静地流泪.她已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劝住怜儿.如今只希望赵言能替她劝劝怜儿.
“我实话同你说吧.沫瑾虽用诈死的法子逃过一劫.只是她的身子如今亦是千疮百孔.日后怕也是要常年病痛缠身了.”赵言缓缓说着.感受到沫瑾另一只手轻拽着自己的衣袖子.她却好似未瞧见.继续说着.“怜儿.你若想不开了.那沫瑾这仅有的几年怕也是沒了.定然是早早的便郁郁而终.若如此.你又怎对得起已死的夫人.于地府又有何颜面去见夫人.”
赵言说着.徐徐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我话至此.你自个儿想想吧.我先带沫瑾去喝药了.稍后再來看你.”
沫瑾听了她的话.正有些担心之时.赵言已拽着她.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赵言.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出了房门.沫瑾來不及抹去挂于双颊的泪珠.一边探头望着门内的情形.一边压着嗓音说着说着又想回屋去.却被赵言一把拉住了.
“行了.我让素若看着她.”她撇头望了站于门边的素若.冲着她点头示意.而后拉着她继续往旁边的屋子走去.“你这般守着她也沒用.她不放弃寻死的念头.总有一天会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再吊自个儿一回.还需她自已想通了才好.”
沫瑾虽觉得她话的说甚是有理.只是心中仍有些不放心.即便是被赵言拉回了房.坐在桌旁对着一桌子的菜.端起饭菜也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根本不知吃进嘴里的到底是什么味道.
而赵言对着她.只得以她的身子为由.哄着她吃饭.再哄着她睡下.因着怜儿占了自己的屋子.她也只能与沫瑾挤上一张床.对付着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