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瑾不知昨夜自己是如何睡去的,只知一整夜都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梦境中浮沉挣扎,却是如何都摆脱不得,
或许梦境便是现实,而现实方才是梦境。
不错,予她而言,如今的现实比梦境中的种种更为可怕,骇人。
当晨曦破开黑夜的笼罩,将大地拢于光明之下时,沫瑾终从梦境中脱身,大汗淋漓的醒来。
她缓缓睁开眼,眼望着斑驳的房顶,浑身火辣辣的如被炽烤,四肢酸痛无力,嗓子眼灼痛的厉害,她近似痛苦的咽了口口水,只觉越发的痛了起来。
她双手撑地,挣扎着坐起身,借着透过破败窗纸射进屋内的光线,环视着自己身处的屋子。
原来,这屋子还真是简陋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一如她昨夜摸索出来的一样,唯有墙角一处简易到只用几块破木板搭起来的床榻,上头堆着得是枯草与破碎的布片,如今看着,那些东西脏得让她瞧着能将昨夜吃下去的唯一一点糕点都给吐出来,而那时她竟还想着从中取得些许的暖意。
外头静悄悄地,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像根本无人把守。
她往前挪着坐行了一小段路,而后从小小一道门缝间往外望去,只能看到杂乱的院子荒草丛生,以及那破落的围墙,抬头便能看到那具令她失了自由的门锁。
看到外头落于枯草间的阳光,她突然觉得周身泛寒,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即便双手环胸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仍是止不住那似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回头,看到右侧的那一面墙上的窗子光线最明亮,那定然是日头初升的方向,她一手撑地,一手支在膝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是膝盖处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如老妪伛偻中蹒跚而行,短短的一段路,却走得汗淋淋的,每一步,都好似全身的重量都集于膝盖处,痛得不能自己,然即便是这样,她最大的感受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冻住了,除却冷还是冷。
待她行到墙边,已是气喘吁吁,浑身泛力,倚着窗棂许久,才稍稍回了些力气,伸手搭在窗棂上,用力的往外一推。
只是,未能如她预料的,窗子竟是纹丝不动,她怔了怔,再次用力推去却仍是如此,她恼极,拼尽了全力用力的推着窗,然仍是徒劳。
半晌,沫瑾终是认命的收了手,身子无力缓缓跌坐于地。
风,从窗纸的破洞间刮进屋子里,然阳光却透不进来,无法照暖她冰冷的身子。
曲膝,她揉了揉膝头,却无法抹去一丝的痛楚,手轻轻颤着,慢慢抱住膝头,将头埋入了双臂间,似乎如此,便能得到些许的暖意。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外头可还有人知晓她在这里,他们会不会已经忘了她,想着此时蓝意在做什么,大哥可知晓她被关在这里,赵言可有想到法子救她,还有李旭,他是否会信她。
这一切,犹如一场梦,而她被关在这里,只有一夜,却又是似一月,甚至是一年,渐渐地,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时光过去了所久,甚至连现实与梦魇都难再分辨。
“瑾姐姐,瑾姐姐。”
朦胧间,好似有人轻声唤着她,她缓缓回神,才觉确有人正在推攘着她,迟缓地从膝间抬起头来,只觉有什么东西刺得她睁不开双眼,她忙闭上,许久才缓缓睁开。
阳光,从敞开的房门肆意的射入,连天地间的浮尘都被映照的颗颗分明,她木然地望了许久,才将视线放到跟前的人身上。
原来,是梁晴。
“瑾姐姐,你怎么坐在地上?”梁晴问着,双眼环顾四周,愕然地望着房间唯一的床榻,抿紧了唇瓣不忍的撇开了眼视。
“晴儿。”
沫瑾开了口,声音沙哑的近似无声,不止梁晴被吓着了,连她自个儿都呆住了。
她晓得自个儿受了风寒,前些时日伤寒刚好,未得好好休养,眼下又是一回,也不知回去后要将养多久才会见好。
可她,还能离开这里吗?
“瑾姐姐,你的嗓子,怎么会……”梁晴都快急哭了,话中带着微微的泣音,紧握着她的双手,欲言又止,将她打量了片刻,才又说道,”来,先起来,地上凉。”
梁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将已使不上多少力气的沫瑾打从地上拉了起来,半是拖半是扶的搀到了床榻旁,视线都不敢落在榻上,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沫瑾坐在榻畔,看着她转身回到墙边提来了一个食盒,站于侧前方打开了食盒,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你昨夜没吃什么,现下定然饿了,我带了些糕点,你吃些吧。”
她垂落的视线正巧落在梁晴露出罗裙的鞋面是,再看看自己的,上头原来精致的牡丹已被泥土掩去了原有的雍容芳华,若无昨夜之事,它又怎会是这般的光景。
“晴儿,初心她……”她伸手拉住梁晴忙碌的手,话说到一半却停下了。
她要怎么问?问初心在哪里?问她为何要这么做?问她,是否有人指使?
“初心她被关在后宫的水牢里,连我都未能见上一面,我想着太后定然对你心有不忍,便央着她让我来见见你,顺道也送些吃的给你,却不想,这里竟然是这般模样。”沫瑾喃喃说着,末了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瑾姐姐,那时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为何初心会去推岚月呢,是否是他们陷害了初心,可这傻丫头怎么都不晓得解释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梁晴亦觉得满腹疑云,说到气愤之处,越发对初心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皱着眉呼呼地喘着气。
沫瑾仰头望着她,良久都无言。
“瑾姐姐,你这般望着我作甚?”
梁晴被她望着毛骨悚然,总觉得她好似透过了自己正看着后方,好像后头有着什么令人惧怕之物。
“晴儿,你可知晓初心她会做这事儿?”沫瑾扯动着有些干裂的唇瓣,沉声问着她。
梁晴闻言,呆若木鸡,似被雷击中了般,只觉天旋地转。
“瑾姐姐,你这话又是何意?难道你以为,我知道初心会做出这等事来,还是你觉得,便是我指使的她?你怎会变成这样?你此时的样子与后宫那些女子有何不同?”
沫瑾面无表情,与梁晴的微怒截然不同,经此一事,她已不知自个儿到底何人可以相信,窃以为李旭对她便是再差,也不至于到无情无意的地步,可昨夜,他却决然离去,连瞧都未瞧她一眼,甚至未能让她好好解释,便已信了那些人的话。
再言初心,她对她是满心的信任,以为她们都是自相府进宫的,又是同梁晴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定然是信得过的,可又有谁知,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呵呵,”沫瑾失声讪讪地笑着,“我本也不信初心会这么做,虽不曾亲眼见她伸的手,但我却瞧见了,她在收手时的惊慌失措。你不知道,昨儿个白日里,她便心神不宁,我原是不想带她去的,却是她非同我闹腾着,定要随我们同往。我还道她只是小孩子心性,便是有烦恼之事,一转身便什么忧愁都没了,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沫瑾深吸了口气,撇开了视线,一手轻抚着膝头,那阵阵刺痛,真得快要将人逼疯了。
“我……可是她……”梁晴只觉思绪混乱,已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本以为初心定是被岚月等人陷害的,可现下沫瑾却亲口证实了,大抵确是初心下得手,那么,平日便胆怯懦弱的初心为何会突然有此一举。
或许她们都猜不透,只有亲自去问了初心才能知晓个中缘由了。
“平日里,我总对她说,万事都要忍让,在宫中不比相府,容不得我们使性子,她也做得挺好,近似逆来顺受,每每遇上岚月等人,也不会横冲直撞的,我怎么都想不透,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梁晴默然不语,心知她说得都没错,然即便她自小与初心一同长大,此时也不明她此举有何深意,只是按着她以往对初心的了解,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做出惊人之举。
“是啊,我如今怎就变成和岚月她们那样的女子了?可是,梁晴,你应该明白我为何会变在这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我不想这样,我也不欢喜自己这样。”
沫瑾紧握双手,重重地砸于自己的膝头。
“瑾姐姐,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梁晴蹲下身,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制止她近似自残的举动,泪已模糊了双眼。
沫瑾泪眼朦胧的望着她,眼泪终是忍不住滑落,肆意成河。
她们昔日笑语嫣然,坦诚相待,又怎会料到竟有一日,也会相互猜忌,失去了信任,这后宫竟然是如此的可怕,不过短短数月,就彻底的改变了她。
“瑾姐姐,你放心,我这就去求太后让我见初心,我一定会问清楚,我要问她为何要如此待我们?”梁晴一手抹了抹眼泪,而后起身,“你多保重,等我们的消息,我们一定会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沫瑾原想拉住她的手,却只能徒劳的看着她的手从自己的指间滑开,而后消失于门口。
她怔怔地望着,贪婪地看着那明媚的阳光,有谁会想到,连日的大雪纷飞之后,会是这般明艳的天气,可她,却只能呆在这里,终日难觅阳光。
下一刻,房门便被人又锁上了,她呆呆地坐着,任由屋子里的阴湿将自己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