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一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王权象征,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没有谁会傻得在得到它后,随意转手送给别人。
锦盒中的那方宝印,我虽未拿出来细看,却可以肯定正是秦国玉玺。除了阿星,又有谁会傻到把手中的权力拱手相送。
我深吸口气,刚把盒盖合上,狐狸突然起身道:“寡人想起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云儿你先代寡人好好招待一下沐大人吧。”
我轻飘飘的冲他点了点头,我们坐得如此近,我看见的,他且会看不见。阿星能拿出玉玺,已经向我表明心意。身为秦王,我想要的,他全都能给,而狐狸又能给我什么?连一个王后的名号都非独一无二。
可狐狸毕竟是狐狸,既然争不过,索性不争,以退为进更加安全。
见我若有所思的望着狐狸离殿的背影,秦烈眸中闪过嘲讽,他自然知道这份大礼,狐狸肯定给不起,甚至不肯给。也许在他想来,以我这样嗜权的女人,必会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可有些事如他般的外人永远不会知道。
“沐大人,这样贵重的礼物,我心领了,却实在不敢收下,还请你送还秦王。”
秦烈收起嘲讽的神色,怔怔的望着我,半晌后长叹道:“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肯放弃你了。”
望着他眼中的了然,一向脸皮厚若城墙的我也微微感到汗颜,好像被误会了。我并不是不爱唾手可得的权力,只是终于明白有时候光有权力,人还是不完整。现在的我认为,对权力视如敝屣的阿星,无法填补我的那份残缺。
秦烈没有接我递来的锦盒,而是平静的开始诉说:“你应该早有耳闻,我对他疼爱有加。知道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吗?因为我母亲就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我心中有愧。本来此事我一直隐瞒,可这次他回来,不知从哪里了解了这件事,对我再也无法信任。自他母亲死后,他把我当作唯一的依靠、敬爱的兄长,结果……现在除了你,他不会相信任何人。权力的争夺让他失去了母亲,所以他弃如敝屣。但权力又给了他得到你的希望,才有了如今的秦王,他不会放弃的。这次,他让我把玉玺带来给你,是我最后一件任务,无论你接不接受,都与我无关。从今往后,西秦再没有秦烈,他势必成为孤家寡人,你真忍心于此时弃他不顾吗?”
你真忍心于此时弃他不顾吗?
秦烈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耳边只是不断回想着他临走前的那句话,手中的锦盒似乎越来越重,不光压在手上,更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是我使他明白了权力的重要,然后却把他一个人丢在权力的池沼里,爬不上来,一时间又沉不下去,只能孤独的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
我恍恍惚惚的回到隆馨宫,坐在桌前看书,可眼里连一个字也容不下,直到剧烈的咳嗽声把我唤醒。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纳闷的望着咳嗽的脸红脖子粗的狐狸,要是生病了,就躺下休息,不要在我眼前乱晃,没见我正心烦呢!看见身着龙袍的他,我就生气,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身为女人的我却要如此烦恼?
“因为世上的律法屈服于强者,男人和女人相比,男人是强者,所以我们会制订有利于自己的律法,比如三妻四妾。”直到听见狐狸娓娓解说,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把抱怨的话说了出来。
我大声宣布:“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强者。”
“拭目以待。”他似笑非笑,幽深的眸里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你,死也不会。”
“前半句我爱听,不过你死了的话,我可不替你守寡。”在我的话声里,狐狸做出快晕倒的样子,喃喃着再好的气氛,也会被我破坏之类的话。看着这样的他,我本来沉重的心情渐渐放松,抿唇而笑。
楚惠王十年六月末,我和狐狸举行大婚前夕,率兵攻打海国的纪长风和叶平命人送上海国各样奇珍做为贺礼。同时,还稍来了胆小怕死的海远王弃都城而逃、因为在秦楚卫三国交界处的秦国大军一直毫无动静,与海国比邻的卫国在海远王的哀求下终于决定出兵等消息。
这些事虽要小心应付,但我和狐狸的大婚早诏告天下,也不能耽误。好在卫国这次不太可能派大军救援海国,毕竟自己家门口还有秦军虎视眈眈。而我们楚军又只在外围抢夺粮食等物,并未深入海国境内,有了本国的就近支援,相信纪长风和叶平还是能坚守阵地的。
大婚那日,整个楚京都淹没在红色的海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慢慢暗下来,几乎每条街上都高高挂起了明角灯,照耀如同白昼。
迎亲的轿子从整修一新的安阳侯府出发,被簇拥在红绸与珠宝装饰的队伍正中,四周不断传来鼓乐吹奏之声,好一派太平盛世的喜庆景象。
此时,还有谁会想起秦楚卫三国交界处的秦朝大军,又有谁在乎海国肆虐的楚军,以及增援海国的卫**队。甚至不会有人去想,坐在花轿里的女人曾经也这样从楚宫正门被风光的抬了进去。我坐在轿子里,眼前只有摇晃的珠串,想到这些,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忽然,迎亲队伍的前面喧闹起来,锣鼓渐渐停止,还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兵刃交击、呼救惨叫声已响成一片。
轿帘猛地被人挑开,没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一只大手把我从轿子里拽出,然后牢牢的抱住了我。突然被人拉出轿子,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两天为婚事已经累得不堪重负,现在又被蒙着头脸的黑衣人搅了好事,险些立时气晕过去。不过,当我对上黑衣蒙面人透着熟悉的双眼时,本想做的挣扎反抗和破口大骂全都收了回去。
四周无数的黑衣人和官兵纠缠打斗,血花飞溅,我和抓住我的黑衣人仅瞬间对视,立刻认出了他——以前的阿星,如今的秦王秦夙。
他来了,带着犹如从地狱招来的恶鬼们,悍不畏死的冲到我面前,诉说绝不放弃的决心。我下意识的握住一直贴身收藏的玉玺,明明不算大的一方印,却怎么捂都那么冰冷,搁得我生疼,可又放不开、丢不下。
就在我走神之际,他已抱着我冲出了迎亲的队伍,向城门奔去。
这么几个人去闯城门,简直找死。我刚想大叫阻止,阿星已抱着我一个转弯,躲入小巷中的一处四合院里。
进了屋,阿星没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拉下面罩道:“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带你去看看兵强马壮、国富民安的大秦,那里才是你实现梦想、掌握天下的地方。”说着,他搬开地上的石砖,一条黑黝黝的隧道露了出来。
我望着他满是汗水和血迹的脸,嘴张了又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狭窄的隧道里漆黑寂静,只有我俩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四周回响。走在前面的他紧握着我的手,仿佛生怕微微放松,我就会转身离开。
隧道的出口设在城外的小树林中,望着林子里准备好的神骏马匹,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自秦烈离开后,阿星再无反应,原来他早于暗中布置妥当。
他把我拉到马前,那马轻轻打起响鼻,我却仿佛突然从一个悠长的梦中醒来,眼前浮现狐狸笑里藏刀的脸,急忙挣扎道:“阿星,你听我说……”
阿星的身子猛地一颤,直直的站了片刻,忽然把我搂我怀里。我能感觉到那紧贴着我的身体的僵硬,但他的声音又是如此柔软,让人沉醉:“云儿,我说过,等我有了资格一定会讲。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他能给的,我都能给;他给不起的,我也能给,和我一起走,好吗?”
心隐隐作痛,我的嘴张开又合上,有些事必须说,可又不知该从何谈起,正犹豫间,城们处的喧闹声已远远传来。
阿星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再不给我反抗的机会,翻身上马后,把我也抱了上去,接着便纵马向远离楚京的方向奔驰。他的马仿佛在风中飞翔,四周景物都显得模糊起来,我几次想张嘴说话,结果只灌了一肚子的风。
他带着我不断向前赶,连最后一丝落日的余辉也离我们远去。夜晚的天空蓝晶晶的没有一丝云雾,银色的月光映照着我们走的那条似乎永无尽头的小道。这一刻,时间也像是静止了,除了赶路的我们,什么都不存在……
就这样一夜急赶,累得我连马都快坐不稳了。如果不是阿星扶着,我可能真的会掉下马去。他注意到我痛苦的神色,稍稍放缓马速,怜惜的说:“你再忍忍,马上就到换马的地方了,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这时,天微微泛明,东方空中薄如轻绡的云朵染上了浅红的霞彩,太阳缓慢的从山巅后露出半张脸,用温暖的光芒彻底把夜的清凉击散。
我累得根本什么都不想说,其实就算可以说,也没必要了,因为已经看见横在前方道路上的他。
我能看见的,阿星自然也看见了,他面无表情的勒停跨下的马,就那样静静的望着不远处一身火红的狐狸——明明孤单的身影却高大的仿佛把整个天地填满,不容任何人通行。
我不安的动了动,阿星牢牢的抱住我,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上次我与他的婚礼上,他未出手阻拦我奔向狐狸,但眼下身为秦王的阿星似乎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霸者之气,再不肯轻易放手。
一切都像历史的重演,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破坏亲事的人和成亲的人对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