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点的时候,莫七带回来了松阳县的县志。谢安澜和陆离都有志一同的没有去追问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来的。陆离坐在客房里开始翻阅那几本有些陈旧的县志,谢安澜则跟着睿王一起出门去了。
现在还不过才刚到申时,不过客栈里的人已经不少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客栈二楼的大厅,上面有一半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这些人的身份打扮各不相同,有看似落拓的江湖中人,也有衣着华贵的富人模样,男女老少都在其中。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物。
看来,那五十万两的悬赏确实是很吸引人。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之前陆离让笑意楼挂出的悬赏竟然真的能让那些江湖中人去跟胤安名震天下的苍龙营死磕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来如此。
两人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做了下来,睿王看了一眼大厅里的众人,低声问道:“有什么想法?”
谢安澜撑着下巴道:“五十万两真的好多啊。如果我是那些抓姑娘的坏蛋,我就自个儿去领赏了。大不了以后再换一个地方嘛。”
睿王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道:“所以,他们没有来领赏,就证明他们并不将那五十万两看在眼里,也说明了…这儿对他们很重要。”
谢安澜耸耸肩,道:“大概是这样吧。唉,师父,你说…这些人会不会对前来调查的江湖中人下手?”
睿王挑眉,“怎么说?”
谢安澜道:“我看这些江湖中人里也有好些妙龄的女侠啊。如果那些人胆子够大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对这些人下手哦。”
睿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别告诉我,你打算去当诱饵。我倒是不反对这个提议,但是你恐怕要先说服别的什么人。”谢安澜耸耸肩,钓鱼其实一直是抓坏蛋中常用的一种方法啊。不过陆离恐怕是不会同意的。谢安澜也并不打算为了这五十万两让陆离不高兴,毕竟之前她被宇文策等人抓走的事情已经让陆离很恼火了。她现在又不是国家公仆啊。
睿王沉吟了片刻,道:“倒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嗯?”谢安澜挑眉。
睿王道:“但是,城里这么多姑娘,咱们很难让那些人将目标锁定在我们找的人身上。最重要的是,现在松阳县这么多江湖中人,你觉得那些人会不会将目标暂时转移到别的地方?比如说附近的几个县?”
谢安澜撑着下巴道:“所以呀,师父你有什么妙计?”
睿王淡定的道:“这是你的事情。”
谢安澜鼓起腮帮子狠狠地瞪着自家擅长甩锅的师父大人。睿王不由莞尔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透顶道:“为师是带你出来历练的,不是带你来看戏的。乖孩子,去想办法。”
麻哒!老男人卖什么风骚!
谢安澜趴在桌上冥思苦想,连客栈的伙计送上来茶水都没有抬眼看一眼。睿王也不打扰她,淡定地坐在一边喝茶。不知过了多久,谢安澜突然坐起身来,打了个响指兴致勃勃地道:“有了!”
“嗯?”
谢安澜道:“我们需要一个年轻的,美丽的,身份高贵的,最好还是会武功的美女。”
睿王扬眉,“理由呢。”
谢安澜道:“这样很完美啊,不管绑匪需要的是哪方面的好处,她都有了啊。你瞧,那伙人绑架了金州商会会长的女儿和知州的千金,这说明他们并不在意事情闹得很大,他们很自信。但是其实如果继续选择那些身份普通的女子的话,这件事或许不会闹得这么大。也没听说过,那两位千金是什么绝色美人儿,那有可能是因为她们的身份,另外还有一位镖局镖头的女儿不见了,这也是一个麻烦的目标,说明他们可能需要会武功的姑娘。再加上之前那些,妙龄,漂亮,会武功,身份高贵,那些人没有理由不下手。”
睿王若有所思地道:“好像,有点道理啊。”
谢安澜道:“师父也觉得有道理?”
睿王道:“我只是觉得可以试试,问题是,如果你不行的话,你打算从哪儿找一个妙龄,美丽,身份高贵,还会武功的女子?”
“这个嘛…”谢安澜眼睛转了转,“从这里到京城快马加鞭要多少时间?”
睿王道:“一来一回,两天半。”
谢安澜有些惊讶,“我们走了……”
“八九天。”睿王淡定地道,“但是我们是普通的走,如果有可以媲美加急的驿站快马的话,两天半绝对足够。只要人能够坚持下来,中途换马,日行六七百里完全没有问题。”谢安澜思索了片刻,“太劳民伤财了,还不如我自己上呢。”
睿王低笑一声,道:“徒儿啊,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谢安澜一愣,立刻恍然大悟。他们现在可是再找让无数少女失踪的幕后凶手啊,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劳民伤财。
“师父…”谢安澜眨巴着眼睛望着睿王,睿王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谢安澜道:“师父,帮帮忙嘛。徒儿知道,这么有难度的事情,只有你老人家才能搞的定。”
睿王轻哼一声道:“难得听到徒儿这么吹捧为师,为师可真是受宠若惊。”
谢安澜一脸无辜的笑,睿王轻哼道:“帮你没问题,但是…若是让陆离先找到线索,你自己掂量着办。”
谢安澜顿时垮下了脸,“师父,你这是故意挑起徒儿的家庭矛盾啊。”老男人心理变态啊。
睿王淡定地道:“哦,徒儿你也要体谅一下为师一大把年纪还孤家寡人,难免会羡慕嫉妒恨嘛。”
“……”
被师父成功甩锅的谢安澜很是郁闷,特别是在睿王殿下要求她比陆离先找到线索的情况下。无奈之下,谢安澜只得抛弃了自家心理不正常的师父出门去逛逛了。
这几天整个松阳县城确实是很乱,街上走的到处都是江湖中人大半的男女老少。几乎都要让人以为这不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小县城,而是一个即将要召开武林大会的地方了。谢安澜漫不经心的走在街上,腰间的长鞭明晃晃的挂着,银鞭上的倒刺在阳光下寒光熠熠。为了避免身份曝光,路上谢安澜还将自己的软鞭改造了一下。原本银白的软鞭变成了红色,加上了翻着冷光的倒刺,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不怎么善良。
所以一路上虽然时不时有目光落到她身上,却始终都没有人敢轻易凑上来。
谢安澜在城门口不远处的一个街边小摊站定,那小摊的摊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到谢安澜站定,连忙露出殷勤的笑容道:“这位姑…女侠,要看看么?这些花儿都是家里的亲手做的,也不贵,只要三文钱一朵。”
这小摊上卖得是各种女子用的头花,还有头油之类的东西。谢安澜拈起一朵鹅黄色的芍药花儿,道:“确实是做得很精巧,你夫人的手艺不错。”
那年轻人不由笑了起来,显然是对别人夸奖他妻子很是高兴,“女侠看看,喜欢哪一些?”
谢安澜一边挑着,一边道:“小哥是一直都在这里摆摊么?”
年轻人点点头道:“是啊,我已经在这里摆了两年了。”
谢安澜仿佛不经意地道:“那…之前这城里那么多姑娘失踪的事情小哥应该也知道,你经常在城门口,可有看到过她们?”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若是能看见倒是好了,不瞒女侠,我将摊子摆在这里,就是为了若是有什么姑娘跑出去,或者是有什么鬼祟的人经过我能看见。”见谢安澜抬头看向他,年轻人黯然道:“三年前,我妹子就是在城里走丢的。她当时才刚刚十五岁,平时也乖巧的很从来不乱跑,就这么突然的不见了,我老娘急得当时就病的起不来了。临终前还跟我说,一定要将人找回来。但是…”年轻人苦笑道:“我去哪儿找啊。”
“抱歉。”
年轻人连忙摇头道:“我知道,女侠你们也是来帮我们抓那些可恶的贼人的!虽然……如果真的能找到,哪怕是…也算对我娘有个交代了。”
谢安澜点点头,“我们会尽力的,不过,你可知道令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哪儿?”
年轻人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只有街坊邻居说看到她出门了,说是来给我送饭。我那时候还不在这里摆摊,但是那附近根本没有人看见她出现过。就像是整个人突然就消失了一样。”
谢安澜沉吟了片刻,道:“听说有人在神仙谷附近看到过一个失踪的姑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年轻人道:“是有这事儿,失踪的那姑娘是城西郑铁匠的小孙女,去年的时候好像才十三岁。说是看到她的认识住在他们家附近不远的一个酒鬼,姓孙。我当时听说了这事儿就上门去找过,不过那时候郑家姑娘已经失踪了好些日子了,等我去的时候那姓孙的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所以这个消息当时没几个人在意,都以为他是喝醉了胡说八道。不过前些日子听说有人查到了神仙谷,这才引来了这么多人的。”
年轻人想了想又道,“我去过神仙谷,小时候也经常往那边跑去哪儿。那里什么都没有。”
“多谢你。”谢安澜点头道,挑了四朵花儿付了钱才转身告辞。
身后,那年轻人突然叫住她。谢安澜回头看向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带着几许期盼,问道:“女侠,你说…我妹妹还能找回来吗?”
谢安澜沉默了片刻,道:“也许。”
年轻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只要人能回来就好了。”
谢安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离开了城门,谢安澜沉吟了片刻决定去县衙看看。鉴于莫七刚刚偷了人家县衙的东西,谢安澜心里还是略有些心虚的。不过许多东西都在县衙中,不去显然也是不行的。
“姑娘留步。”刚走了一段,就有几个人挡在了前面。
谢安澜心情不好,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思应付这些人,抬眼看了他们一眼道:“让开。”
拦住她去路的是两个穿着华贵油头粉面的男子,不过这两个男子身上却都带着兵器,显然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哥儿。其中一人笑道:“姑娘也是来查案子的?姑娘这样的人物,现在来这地方可是危险的很啊。不如,咱们兄弟一起保护你啊。”
谢安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谁啊?”
男子傲然道:“本公子是洛河剑蒋勋之子,蒋玉龙。”
谢安澜淡淡道:“洛河剑?没听过。”蒋玉龙,就更没听过了。
说完,便绕开了两人要走。那叫蒋玉龙的男子脸色立刻微变,见谢安澜要走连忙又拦在了他的前面,道:“你怎么会没听过我爹的大名?洛河剑鼎鼎大名江湖中谁没有听过?姑娘,你一定是初出江湖的对吧?我跟你说,这江湖中可危险了,你一个人……”
谢安澜不耐烦的一只手扣住他伸到自己跟前的胳膊往身后一扭,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拔开了蒋玉龙腰间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道:“江湖中确实是很危险,所以…你爹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惹是生非么?还有…我不知道洛河剑有多厉害,但是我知道,如果你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的话,很显然,洛河剑将会后继无人。”
说完将剑往他剑鞘里一插,随手将人推了出去。
蒋玉龙几个踉跄才勉强站稳,愣愣地看着谢安澜。他身边的人连忙上前来扶住他。谢安澜已经转身往前面走去了。
“玉龙,咱们追不追?”
蒋玉龙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伸手摸了摸刚刚还被架着剑的脖子。还有过往的行人们的眼神都让他忍不住脸红耳赤,“追什么追?你打得过她么?!”
“……”好像是打不过,那女人动作太快了。
不管蒋玉龙如何纠结,谢安澜已经到了松阳县衙门口。正在考虑要怎么进去,就看到一个衙役模样的男子已经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谢安澜正考虑要不要避开,那男子已经开口道:“姑娘也是来调查少女失踪案的?”
谢安澜微微点头,那衙役道:“别翻墙,直接进去吧。”
“……”谢安澜一脸茫然的看着那衙役,那衙役同样也一脸纠结,“自从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来了松阳,县衙每天都要被人潜入七八次。其实,你们是来查案的,直接进去就可以了!”他们家老爷已经快要被这些从来不走正门的江湖中人弄疯了,这才专门让人在县衙附近守着,看见有江湖中人靠近就立刻迎上去亲切的指引。
谢安澜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地说了声抱歉。
衙役脸色好看了几分,只是有些犹豫地看着谢安澜道:“姑娘…一个人来?”
谢安澜摇头道:“不是,我们分头行动。”我们之前也已经光顾过县衙了。不过以莫七的本事,衙役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衙役点点头,“那就好,姑娘若是一个人千万要小心一点。”
将谢安澜引入县衙,虽然松阳县的县令处理不好少女失踪的事情,不过对于外来查案的人也还是全力配合的。只怕如果这个案子再处理不好,他这个县令也做到头了。
县衙专门用一个房间放那些少女失踪的案子的各种卷宗。就在县衙门口一进门的地方,这样来查看的人也不用往县衙里面去,打扰了县衙平常的正常运作。谢安澜看着被衙役搬到自己面前的厚厚一摞卷宗,那衙役道:“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线索,这些都只是那些失踪的姑娘的名单。那些江湖中人似乎对这个也不怎么感兴趣,都是来看看见没什么线索就走了。”
谢安澜点点头道:“多谢,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忙别的。”
衙役耸耸肩,表示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跟着谢安澜了。
谢安澜将所有的卷宗都过了一边,发现仅仅是松阳县城里一共失踪的姑娘就有七八十个,这个数字在这个不大的县城里可以算得上是惊悚了。也就难怪这些百姓虽然厌恶江湖中人的胡作非为,有不少人却依然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请问,有整个金州的姑娘失踪的名单么?”谢安澜抬起头来问道。
那衙役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有。前不久金州各县衙都交换过消息。”说完,又走到一边的柜子前,抱出了更大的一堆卷宗,谢安澜初初看了一下,发现整个金州以同样的情况失踪的少女三年内至少有四五百人之多。这样的事情,知州竟然没有禀告朝廷!
如果不是这次自己的女儿和商会会首的女儿也失踪了,金州知州只怕还会继续将案子压下来吧?
等到谢安澜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站在衙门门口抬头望了一眼幽暗的天空,谢安澜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踏入了夜色之中。
回到客栈的时候陆离和睿王正在客房里用午膳,看到谢安澜进来睿王微微挑眉道:“回来了?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怎么这么晚?”谢安澜走过去坐下,道:“我去了一趟县衙。”
陆离伸手替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跟前,才道:“有什么线索?”
谢安澜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推给两人,才端起汤来喝,她真的有点饿了。
睿王打开一看,微微挑眉递给了陆离。陆离接过来,慢慢的也皱起了眉头。
谢安澜道:“三年失踪了四五百人,按照整个金州来算其实也不算多。但是…如果这些人都是十八岁以下的妙龄少女,而且都是失踪的无缘无故的话就有些耸人听闻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们是遇到了拐子,强盗,被谋杀,或者私奔,她们只是凭空消失了。之前没有任何的异状,事后也没有任何的线索。所以,基本可以肯定,确实是有那么一伙儿在…让这些姑娘失踪。”只是到底是绑架还是诱拐,却不太好说。
睿王道:“最开始失踪的是神仙谷附近的农家少女,然后是松阳城中的少女,之后往附近各地蔓延。始终的人的数量是逐年增加的,第一年只有十多个。第二年就变成了将近一百,第三年变成了两百。今年现在才九月底,已经超过两百了。”
谢安澜伸出一个手指摆了摆道:“不,还有一个问题。我发现,这些失踪的姑娘,确实可能都是认识的。”
“哦?”睿王挑眉,“这才半天时间,你能查到这么多?”
谢安澜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跟衙门的衙役随口聊了几句。比如说去年的几个失踪案子,前后失踪的那几个少女确实都是认识的,其中一个少女失踪了,不久之后她的闺蜜失踪了,在往后是她闺蜜的堂姐和她堂姐的好友,再然后失踪的那个姑娘好像跟她前面和后面的姑娘都没有关系,但是我发现她好像是最先那个失踪的那个姑娘的表姐,是那姑娘表姨的女儿,隔得有点远,但是两家关系不错,所以很可能她们关系也不错。”
睿王微微扬眉,“这能说明什么?”
谢安澜耸耸肩道:“如果这个姑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她表妹离家出走,然后再用这姑娘的消息去骗她的闺蜜。或者在这姑娘没有失踪之前她就暗中通过这姑娘跟后面的姑娘都认识了,而且让她们非常的信任她。等到她帮助或者导致这些姑娘都失踪之后在自己走掉了呢?”
睿王道:“自己的堂姐,好朋友,表妹失踪了,这些女孩子不会警惕么?”
“如果她们时不时还能见到那些失踪的姑娘,她们还算失踪吗?”谢安澜问道。
睿王侧首看向陆离,陆离问道,“什么样的理由能说服她们对身边的人隐藏这些消息?看到自己的家人焦急甚至伤痛哭泣,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无动于衷。”
谢安澜耸耸肩道:“肯定是一个看起来很伟大的理由,顺便,还要看幕后之人的洗脑能力了。”
洗脑?
睿王和陆离对视一眼,这是一个很新鲜的词。
谢安澜道:“比如说,苍龙营为什么对宇文策忠心耿耿?睿王府的亲卫和西北军又为什么对师父忠心耿耿不惜一死?连死都不怕,更何况这根本不需要她们死啊。所以,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而已,一个很大让她们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