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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七流

陆言从未有一刻, 觉得自己如此像个社畜。

地图上出现了代表宁淮的小光点,一会闪着绿光,一会闪着红光。

[他本来想自裁的, 但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不少雨水滑落进陆言的眼睛里, 有些酸涩的疼。

系统道:[你在雨里奔跑的样子真的好狼狈, 可是好靓仔, 我好喜欢。]

在横跨过两个街区, 陆言终于见到了宁淮。

如果说,以前宁淮属于“人”的部分占据大多数的话,那现在就是畸变的部分占据了大多数。

街道的交叉路口, 到处都是鏖战后的遗迹,马路被打穿, 一边摇摇欲坠的高楼也彻底坍塌。活像是经历过一场地震。

一只巨大的蜘蛛趴在废墟之上, 腹部撕裂, 许多小蜘蛛从里面爬了出来,绕在母体的身边。

这些小蜘蛛已经是污染物了。

有些离母体较远的小蜘蛛, 张开了嵌子似的狰狞口器,朝陆言扑来。

陆言直接让鳞片覆盖到了体表,这些新生的蜘蛛污染值并不高,甚至不能刺穿他的的皮肤。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依然是致命的存在。

如果宁淮彻底畸变成为污染物, 他和他裂变出的蜘蛛军团, 所到之处, 会如同蝗虫过境, 生灵涂炭, 寸草不生。

宁淮看向了他,低声嘶吼:“……走开!”

他的脸颊两侧长出了新的深紫色眼珠, 和之前的三双眼睛不一样,长在两侧的眼睛没有眼白,比正常眼珠子大不少,眼神暴戾,像是来自深渊的复仇者。

系统的语气十分平静:[99.1……99.2……宁淮,预计会在2分钟17秒内彻底畸变。]

宁淮让陆言走。

原因无非是他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体强度,陆言能在短时间内杀死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不想要陆言死,至少,不要死在他的手里。

宁淮作为天启者的时候杀死了污染物青鸟,他不想成为污染物后,第一个杀死的,也是自己曾经的队友。

陆言道:“我要救他,告诉我方法。”

他清楚,系统一定有办法。

要不然不会让他来这个街道,而是会想办法让他撤离,把损失降到最小。

当初神国行动,深入长嘉的21名天启者,只剩下四个还活着。

陆言希望,像宁淮这样的人,可以亲眼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而不是从他口里听一些转述,随后欣慰又怅然地回答一句“那挺好”。

神国是一个囚笼,不仅困住了圣神,还有这些天启者的大半生时光。

系统:[坏孩子。总是要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求我。]

[你好久没做过手术了,还记得当初在唐寻安梦里学过的污染物融合手术吗?]

那是几十年前的第一研究所,他短暂地接触过当时最顶级的研究员,并且从他们身上获得了一些灵感和知识。

[把污染物的身体部位嫁接到人的身上,在度过融合期后,人类能获得污染物一样的特性。]

[公维彬经过合理计算后,创造了天赋移植手术。从人身上移植天赋,排异反应更小,也更容易让被移植体存活。但如果要移植靠前的天赋,对双方来说,死亡率都很高。]

[而如果想要抑制病变度上涨,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除身上的畸变部位。]

[这个方法理论上可行,但很少有人尝试。因为,天启者和他们的畸变部位,几乎已经融为一体。譬如要把你全身的鱼鳞都刮了。这样下来,一条鱼还能活吗?]

[早期,在进行过几次实验后,高达百分百的死亡率,让研究所放弃了这个研究方向。并且转而研究高浓度的特效药。]

[事实上,他们的思路是对的,只是需要切的东西不对。]

陆言的眼前,出现了一些绿色和红色的光圈,分布在了面前的蜘蛛人身上。

[绿色是可以保留的部分,红色的需要切除的病灶部位。]

[拿起你的刀。我早就想说了,地狱之火长得和26号手术刀也太像了。]

现在还下着雨,手术环境很简陋,但只能凑活做了。

按照系统的说法,如果手术不成功,他有七成的概率,会被病变成污染物的宁淮一口吞掉。

“宁队。”陆言尽量长话短说,“做手术,配合一下。”

宁淮趴在地上,小蜘蛛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腹部爬出。这些本来都是藏在他身体内的虫卵,如今已经完全孵化。

小蜘蛛们通体漆黑,背上有着紫色的斑点,像是烧制好的曜变天目瓷器。

陆言不知道宁淮到底有没有听清。他的地狱之火扎进了宁淮脸上新长出的眼睛里。

宁淮的节肢微微颤抖,他几乎用尽全力才控制好自己的八条腿,让它们死死地抓住地面,而不是反手给陆言一刀。

这只眼球被硬生生地剐了出来,留下一条血肉模糊的缝。

但红色区域最集中的部分,其实是宁淮已经完全畸变的腹部,和蜘蛛的下半身一样,圆滚滚的,里面装着的是细小的蜘蛛卵,尾部滴着白色的粘液,是还没凝固成型的蛛丝。

陆言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钻进了宁淮的腹腔。

腹腔里的血腥味很重,许多即将孵化的虫卵泡在半透明的粘液里,不少小蜘蛛已经从薄膜内钻出了半截,节肢在半空欣喜的舞动。

[宁淮体内有5个卵袋,里面加起来有1000多只小蜘蛛,已经孵化出一半了,切4个。]

陆言很疑惑:“按理说只有雌性蜘蛛才有卵袋这种东西。”

[他当初就是被母蜘蛛污染的,有问题吗?]

陆言无话可说,嘴里叼着刀,用手掀开了宁淮腹部的一层层肉。

如果不是他可以通过耳侧的鳃裂呼吸,那大概已经在宁淮肚子里窒息了。

这个大肚子比当初周启明的那个肚子难处理多了,尤其是留给他的时间还这么短。

[去掉眼睛能短暂让宁淮保持清醒,但重点还是在他腹部长的卵袋身上。你还有82秒。]

第一个卵袋割下来的时候,宁淮腹部疼得抽搐起来,涌出一股血水。

被割下来的卵袋像是破了的塑料袋,里面的蜘蛛卵一股脑地掉了出来,许多没成型的小蜘蛛胎死腹中。

[病变度96.4……很好,你拥有的时间稍微多了一些。]

第二个卵袋比第一个结实不少,还有一些骨头连接。有一瞬间陆言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手术,是在厨房里剁排骨。

[绕开脊柱神经和大血管。这个卵袋,离他畸变的心脏位置太近了。]

大概十分钟后,浑身是血的陆言从宁淮的腹部爬了出来。

他身上黏着一些半死不活的小蜘蛛,除此外还有切开卵袋后被浇灌的一身透明粘液,手上提着四个像是鸡蛋膜一样的卵袋,

陆言回头望了眼那条接近两米的缝,慢吞吞的用手把吸附在表层的蜘蛛卵给摘了下来。

像是在摘一串串的葡萄。

如果好大儿还有意识,大概会很想偷吃一个尝尝。这样陆言就会发现这些长在宁淮身体里的蜘蛛卵,不光是长的像葡萄,味道也很像。

尽管过程有些血腥。但万幸的是,宁淮的病变度成功降了下来。

[再过几天,宁淮会重新脱壳。新长出来的甲壳会比之前更坚韧。没有让你把所有卵袋都去掉,是因为这些卵袋,是宁淮天赋裂变的来源。]

小蜘蛛们跳在陆言的腿上,背上,不少还想顺着他的袖管钻进去。

陆言甩了甩胳膊,对还在产后恢复期的宁淮道:“能管管你的孩子吗?”

宁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头发被汗打湿,但神情却轻松了不少:“管不了,污染物不归我管……你这是哪门子的治愈系天赋?”

陆言想了想,回答:“不是天赋,是现代医学的力量。”

大概是因为天赋使用过度的后遗症,让他说话的欲望比平时高了不少。

陆言的视线落在了另一边地上。

那里躺着一个人型的污染物尸体,脸上盖着特别行动部统一发放的制服外套。不过已经是四十年前的老款式。

是宁淮脱给他的。

“这是青鸟?”

“嗯。”宁淮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疼的眼前一黑,缓缓换成了侧躺,“死了。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毁容了,他没认出我。结果他还记得……对了,圣神?”

陆言道:“也死了。”

宁淮长舒了一口气,感知到之前两个裂变体的位置,道:“虎子哥也还活着。这个结果,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不会是梦吧?”

“不是。”

于是,宁淮看向了陆言,缓缓道:“谢谢你。”

这次队伍的配置算得上豪华,起码最高战力,比几十年前的那次神国行动强不少。

但如果没有陆言几次关键的行动,宁淮觉得,他的下场大概不会比青鸟好到哪儿去。

笼罩在中央神庭的白雾已经消散。东方既白,隐约能见一线天光。

陆言觉得自己应该睡觉了,但是找不到合适的床。

系统高度赞扬了他的行为:[你是对的,美女不能睡街头,容易被垃圾人捡尸。太困就走两步吧,这里离神庭泡着白色灵魂的圣池也不远,说不定还能看见胡主任呢。]

宁淮身体还在恢复期,躺在地上根本动不了,陆言给他喂了几管特效药和止痛药。

过了片刻,猛虎四肢着地,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宁队!宁淮,小陆!你们还好吧!”

陆言把宁淮交给了猛虎,撑着一口气。像是散步一样,走到了圣池的位置。

圣池中央,长着一颗脑花树。

“它之前,似乎不在这里?”因为头太痛,陆言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记忆紊乱。

[是。它是自己跑来的。你暴力摘下的几个脑花,让它受了点伤。]

大概因为本体死亡,脑花们纷纷枯萎,挂在树上,像是一个个剥开了壳的核桃。有些因为脑花太小,彻底变成了一团黑色的不明物,掉落在地上。

系统:[能吃,是圣神掉落的特殊物品。补脑,吃了可以对精神攻击产生百分之八十的免疫效果,是所有精神系污染物的噩梦。]

[除此外,还可以让陷入后遗症状态的天启者暂时恢复冷静。]

果然是好东西。

陆言把这些核桃摘下来,数了数,居然只有52个。

他吃了一个,把剩下的核桃装进口袋里。想起自己之前踩死的脑花,突然觉得心疼起来。

[这棵树也砍掉吧,它是污染物。也是让圣神成为天启者的污染源。]

[非要说的话,其实是它站在了进化的一条序列上,制造着代表思想的“缸中之脑”。它既是植物,也是动物。]

[但它本身并不难对付。]

在陆言拔.出刀的时候,这棵树也拔.出了扎在地下的根须,看起来是想跑。

陆言追上了它,一把抓住树干,从中间拦腰砍断。

树木的横截面喷出红色的血水,发出了和圣神如出一辙的尖锐惨叫。

树木在地狱之火的灼烧中很快炭化,头顶翠绿的嫩叶凋败成萎靡的枯黄,失去了所有生机。

陆言揉了揉太阳穴,再次道:“我想睡觉。”

他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

一天遭受两次精神攻击,他的头痛的像是要裂开一样,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脑袋里不断蔓延地细细密密的血丝。

[睡吧。需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

陆言握着刀,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像是小猫似的,蜷缩成一团。这个姿势,能保护柔软的肚子。

这里刚好是建筑物倒塌形成的三角地带,因为刚下过雨,混凝土块的边缘还往下滴着水。

“不用。”陆言小声回答。

[那晚安,我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