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失败的德军,每天都会向我们的防御阵地发起猛烈地进攻。
敌人的步兵在渡河之前,通常先是十几架飞机对我军的前沿阵地进行狂轰滥炸,接着是敌人的炮兵也开始猛烈轰击。当我们的指战员在敌人强大的火力打击下,在战壕中的防空洞里躲避空袭和炮击时,参与进攻的敌人步兵,不紧不慢地在对岸登上渡船,向我们这边驶过来。直到敌人的渡船接近码头时,为了防止误伤,敌人的炮兵才会停止炮击。
激烈的防御战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我们水兵指战员们每天都要打退敌人七八次的冲锋,虽然前沿阵地已经经过很多次的反复争夺,很多地段都被敌人的炸弹和炮弹炸成了焦土,但我们幸存的水兵战士们还是顽强地坚守在阵地上。
由于村庄在敌机的轰炸下,变成了一片废墟。所以我们的指挥部不得不向后移了两公里,设在了一个小山岗的背面。工兵部队挖了四个土洞,一个作为师指挥部,一个是通讯室,剩下两个就作为师部人员的临时住房。
虽然这个山岗也遭到敌机的轰炸和炮击,落下了不少的炸弹和炮弹,但是因为地形选择得好,指挥部依旧安然无恙。
这天上午,我和萨任、潘琴科正在指挥部里研究调哪支部队去和一线阵地的水兵换防,外面又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潘琴科向洞外瞅了一眼,然后深有感触地说:“上校同志,自打我们把崔可夫司令员的话。传达给下面的指战员以后。他们这几天表现得非常英勇。虽然敌人屡屡渡河向我军阵地猛攻。战斗虽然残酷激烈,但是敌人却一步都没能前进。您算算,敌人的渡河部队,光被我们打死的,起码就超过了两千人。”
听潘琴科这么说,我不禁咧嘴无声地笑了笑,心说崔可夫画的这张大饼,对这些渴望着荣誉的苏联军人来说。还真是对症下药啊。为了获得这样的无上光荣,即使让指战员为之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也没人会有半点怨言。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萨任拿起话筒,大声地说道:“我是萨任上校,有什么事情要报告吗?”。
对方声嘶力竭地喊道:“报告师长同志,我是水兵连连长克鲁格洛夫少尉,敌人在飞机和大炮的掩护下,又开始向我们发起进攻了。”由于水兵大尉在头一天负伤被送往了斯大林格勒,伤亡惨重的水兵营被缩编成一个连。才晋升不久的少尉克鲁格洛夫做为连队里军衔最高的,便顺理成章地担任了连长的职务。
“不要着急。少尉同志。”萨任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敌人每天都在进攻,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敌人的飞机轰炸、大炮轰击的时候,还是按照老规矩,留下几个观察哨,剩下的人都隐蔽到防炮洞里去。等到敌人的步兵登陆后,你们再进入阵地开始还击。”
听到萨任这么说,我心里对克鲁格洛夫也有点不满,看来像他这样刚才战士直接晋升的指挥员,其指挥水平还真的不行,关键时刻,敌人还没有登岸,他就自己乱了阵脚。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无意中又听到了他后面的一句话:“……师长同志,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除了渡船在运送渡河士兵外,河上还有大量的橡皮艇,正在向渡河左岸划过来。”
“什么,橡皮艇?!”萨任上校听完顿时大惊失色,“不可能,少尉同志,一定是你看错了。要知道,在宽达两公里并且水流湍急的顿河上,除了渡船,橡皮艇是没法划过来的。”
“是真的,师长同志。”克鲁格洛夫激动地回答说:“我绝对没有看错,整个河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橡皮艇,虽然速度慢,但是正一点点地向我们接近。”
萨任上校把电话往桌上一扔,对潘琴科说了句:“政委同志,师指挥部就交给你了,我和奥夏宁娜同志到上面的观察所去看看。”说着,冲我一摆头,自己先跑了出去。
新的观察所设在山岗上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这里的视野开阔,而且也利于藏身。一走进观察所,我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望远镜,向顿河方向望去,只见在宽阔的河面上,数以百计的橡皮艇正在向左岸划过来。由于水流湍急,大多数的橡皮艇已经偏离了码头的位置,被冲往了下流。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焦急万分,连忙对萨任说道:“师长同志,您看,敌人的橡皮艇被水流冲往了下游。他们一旦登陆的话,可以轻易地迂回到我师的侧翼,和在码头登陆的部队前后夹击克鲁格洛夫少尉的部队。”
萨任放下望远镜,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今天敌人对我们的阵地是势在必得。你看,他们的部队除了可以在下游登陆,从南面迂回到我们第一道防线后面外,还用密集的炮火封锁了第二道阵地和第一道防线中间的开阔地,以防止我们从第二道防线抽调部队去增援前沿。”
“师长同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我淡定地问道。
萨任低头想了想,接着吩咐我:“给第678团的卢金大尉打电话,让他派一个营,悄悄地向南运动,去阻击在下游登陆的敌军。命令第804团的戈果礼中校,把他的部队撤到师部所在的山岗来构筑新的阵地。”
“把戈果礼中校的团撤到山岗来构筑阵地?”我深怕自己听错,所以反问了一句。“那804团空出来的阵地怎么办?”
“让第678团的部队撤下来,进入到原地804团的阵地。同时,命令第783团加强警戒,防止渡过科斯卡河的敌人从北面冲过来。”
虽然我对于他下达的一系列命令有些不理解。但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分别给三名团长打了电话。将萨任的命令一一传达给了他们。
等我下达完所有的命令后,萨任突然问道:“奥夏宁娜中校,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下达这样的命令吗?”。
对于他的这些命令,我真的搞不懂,这样做不是让敌人顺利登陆,在河边建立滩头阵地吗?要是敌人站稳了脚跟,我们根本就没有把握守住这个区域。听到他这么问,我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师长同志,我不明白您这样做的目的。我之知道,只要敌人一登上左岸,并建立坚固的滩头阵地后,就会源源不断地把更多的步兵和坦克,从河的对岸运过来。等他们集结完毕后,凭我们现有的装备是挡不住他们的。”
说话间,敌人的皮划艇部队已经接近了河心,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对策。连忙对萨任说道:“师长同志,我有个办法。可以给正在渡河的德军予以重创。”
萨任听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好奇地问道:“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我用手指着河里的那些皮划艇,向他解释说:“敌人的橡皮艇移动迟缓,我们可以命令炮兵连开炮,用迫击炮大量地杀伤渡河的德军。”
萨任看着河上密密麻麻的皮划艇,有些犹豫地说:“敌人的队形是挺密集的,我也相信用迫击炮能大量杀伤他们,但是一旦开炮,暴露了我们炮兵连的所在地,势必会招来敌机的轰炸和远程重炮的轰击。炮兵连要是打光了,在后面的战斗中,我们的仗可就不好打了。”
不可否认,萨任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要是没有炮兵,在接下来的战斗里,我们就有些吃亏了。不过眼看对面那些移动迟缓像靶子似的橡皮艇,不打的话,我心里也不舒服。斟酌再三,我想萨任建议说:“师长同志,这样吧。命令炮兵连开炮,每门炮五发连射后,立即转移阵地。边打边走,就算敌人发现了我们的炮兵连,也无法查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
听完我的建议,萨任满意地点点头,爽快地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就按照你说的办。记住,一定要叮嘱罗日科夫中尉,让他的炮兵连打完五发连射后,就立即转移阵地。炮兵连可是我们师的宝贝,损失不起哦。”
我的命令下达后不到五分钟,炮兵连开火了。
迫击炮弹呼啸着飞向了敌人的橡皮艇队列里。很快一道又一道高高的水柱从敌人的橡皮艇队列里升起,一些被炮弹击中的满载士兵的渡艇,人体和橡皮艇的碎片夹杂在一起被炸上天空。侥幸没被炸中的士兵们,被吓得只好紧贴在橡皮艇上侧着身拼命划桨,希望能尽快靠岸,躲过我军的炮火打击。
看着一个又一个被炸得粉碎的橡皮艇,以及漂浮在河面上的尸体,萨任兴奋地叫了起来:“太棒了,我们的炮兵战士真是太棒了!奥夏宁娜同志,你看,这才打了几轮,起码就干掉了敌人四分之一的橡皮艇。”
和萨任的狂喜相比,我还保持着清晰的头脑,敌人这么多的橡皮艇,就算被我们的炮火打掉一半,剩下的士兵登陆后,依旧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敌人的炮击刚刚停止,橡皮艇和渡船上的敌人就陆续上了岸,向克鲁格洛夫水兵连的阵地发起了冲锋。
敌人离水兵阵地还有五六十米的时候,阵地上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看到大弹坑套小弹坑的,焦黑一片的阵地,我的心都揪了起来,暗想:怎么回事?克鲁格洛夫他们怎么不还击啊,难道在敌人的轰炸和炮击的双重打击下,水兵指战员们都牺牲了?
那些戴着钢盔弯着腰端着枪的德国兵们,已经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战壕。就在这时,阵地上突然有两挺机枪吼叫起来,将正面的德国兵打倒了十几个,接着战壕里飞出了几十颗手榴弹,落在敌人的队列里爆炸。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伤亡惨重的敌人被吓得四散奔逃。战壕里站起来几十名水兵战士,用手里的冲锋枪、步枪向敌人猛烈射击着。打得敌人狼狈逃窜,逃回了他们刚才的出发地点。趴在河边向水兵们还击。
虽然敌人的进攻被我们打退了。但是我也看的出来。水兵连的伤亡也不小。敌人只要再发起一次进攻,他们几乎就被打光了。
这时卢金把电话打到了观察所,向我报告说:“中校同志,向南担任警戒的部队已经派出,是斯拉文上尉的四营。团的主力也遵照您的命令,全部退入了原804团的阵地。”
我默默地放下了电话,看着孤悬在河边的水兵连的阵地,心里感到格外难过。眼睁睁地看着这几十名水兵已经处于后无援兵的境地,一旦他们的弹药打光了,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全军覆没的命运。
也许德军被我们打怕了,他们退到河边后,在胡乱地放了几枪后,就停止了射击。虽然他们没有继续进攻的迹象,但也看不出他们有撤退的痕迹,几百士兵就齐刷刷地趴在河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几艘搭载着坦克的驳船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顿时就明白。原来德国人不撤退,是在等他们的坦克过河啊。对于我们这支缺乏反坦克武器的部队来说。一定数量的坦克就足以将我们击溃。
想到这里,我再次向萨任提议:“师长同志,我建议立即将水兵连从前沿阵地撤下来。”
“为什么?”萨任放下望远镜,望着我,不解地问道。
“目前水兵连伤亡惨重,全连只剩下几十人,再加上他们的阵地已经破烂不堪,根本挡不住有坦克掩护的步兵的进攻。如果他们退入第二道防线,那么就可以依托相对完整的工事阻挡敌人的进攻,为师主力构筑新的防御工事争取时间。”
萨任想了想,随即点点头,果断地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第二道防线和第三道防线之间的交通壕没有受到破坏,一旦水兵连挡不住的时候,可以命令卢金大尉派部队增援。”
得到萨任的许可后,我连忙给克鲁格洛夫打电话。电话一通,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少尉同志,我是奥夏宁娜中校。我命令你,立即率领剩下的战士撤出阵地,退往第二道防线,在那里组织新的防御。”
克鲁格洛夫听我说完,沉默着没有说话。听到他的声音,我有些着急了,大声地喊着:“喂,少尉同志,能听到我说话吗?为什么不说话?”
他慢吞吞地回答说:“中校同志,我们在这里牺牲了几百名弟兄,他们的血肉已经融入了我脚下的土地。可是您却在这个时候给我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不行,绝对不能撤退,我的良心也不会允许我撤退的。”
听他们这么说,我顿时无名火气,怒不可遏地冲他吼道:“少尉同志,指挥员的命令是不允许打折扣的,我命令你,立即带领剩下的战士撤下来。立即、马上。”吼完,我就怒气冲冲地搁下了话筒。
好在克鲁格洛夫没有胆子违抗我的命令,几分钟后,他就带着几十名战士从战壕里撤了出来,利用那些到处都是的弹坑,交替掩护着往第二道防线撤退。
没等他们撤进第二道防线,搭载坦克的驳船已经靠上了码头,几辆中型坦克慢吞吞地从驳船驶上了岸。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坦克没有马上掩护步兵冲锋,而是在岸边集结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敌人登岸的步兵和坦克越来越多。从人数上看,步兵已经达到了两个营,而坦克也增加到了二十八辆。
虽然敌人还在往左岸运送士兵和坦克,但是已经有三辆坦克气势汹汹地朝着我们的第二道防线冲了过来,后面跟在约莫一个连的步兵。
当敌人的坦克越来越近时,从战壕里爬出了几名水兵。他们匍匐前进着,躲进了阵地前的几个弹坑。从他们的动作来看,我马上明白,他们是想等敌人的坦克靠近后,用燃烧瓶或反坦克手雷摧毁敌人的坦克。
最前面的那辆坦克从潜伏的战士身边驶过,一名战士迅速地站起身来,将一个燃烧瓶狠狠地砸在了坦克的车身上,坦克立即被烈火所包围,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后,歪在一个弹坑旁停了下来。接着炮塔的顶盖打开,从里面先后钻出几名穿黑色坦克兵制服的人,他们刚跳下坦克,就被阵地上的机枪打倒。
眼看第二辆坦克也驶近了,一名水兵迫不及待地从弹坑里跳出来,握着反坦克手雷就冲了上去。没等他把手雷举起来,跟在坦克后面的德军步兵手里的武器就开火了,密集的子弹把他周围的泥土打得像开锅似的,水兵的身子晃了晃,仰面倒进了弹坑。
那辆坦克从弹坑上碾压而过时,突然传出一声闷响,接着车身上腾起一大团浓烟,坦克就这样停在弹坑上不动了。我虽然没看清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但我猜测一定是在水兵在牺牲前,拉响了手雷的弦,和敌人的坦克同归于尽了。
看到连续两辆坦克报销,大大地鼓舞了水兵们事情,其余的几名水兵奋不顾身地跳出坦克,把手雷和燃烧瓶向剩下的那辆坦克和敌人的步兵投去。
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后,剩下的那辆坦克也报销了。步兵被炸死炸伤了几十个后,也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水兵们的顽强战斗,激怒了敌人,他们在得到新的补充后,再度发起了进攻。
这时德军的坦克已经多达三十辆,它们在前面开路,后面紧跟着上千的步兵,黑黝黝地向水兵的阵地压过来。
空中隐约传来飞机马达的轰鸣声,我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发现有一大批的战机正从西面飞来,很明显是敌人的飞机。不用说,他们是来轰炸我军阵地的。
想到水兵连的人数所剩无几,要是再被飞机炸一次的话,就差不多全军覆没了。于是我在请示萨任上校后,命令克鲁格洛夫立即率领水兵连通过交通壕撤到第三道防线。
见敌人势大,克鲁格洛夫接到我的命令后,不敢怠慢,连忙率领自己的部下,沿着交通壕快速地奔向第三道防线,和卢金的部队汇合。
他们刚离开没有多久,德军的坦克和步兵就到达了我们的第二道防线。敌人的坦克越过战壕后,停了下来,等待那些占领我军阵地的步兵们清理阵地。
敌人的飞机已经到达了战场的上空。我大概的数了一下,至少有三十架,要是轮流投弹的话,估计第二道防线的阵地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了。
就在这时,敌人的飞机在空中散开,变换了队形,接着一架接一架地俯冲下来,对着那些占据我军阵地的德军部队进行投弹和扫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光把我和萨任上校惊呆了,就连阵地上的德国兵们也被惊呆了。以至于在第一波炸弹落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被炸得人仰马翻。
敌机拉升后,没有离开,他们显然是把地面的部队当成了我军,又接着俯冲下去,继续轰炸扫射,将自己军步兵和坦克兵被炸得抱头鼠窜。
这时候,地面上德军步兵回过神来,他们向天空发射了几十颗白色信号弹,意思是:“自己人,自己人。”但是,敌机并不善罢甘休,继续不依不饶地炸个不停,持续轰炸达到半个小时,一直轰炸到没有炸弹为止。
看到扔光了炸弹,打光了机载机枪子弹的敌机重新爬高,在空中重新编队,向远处飞去后。一直和我在看热闹的萨任上校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骂道:“该死的德国佬,你们也有今天。你们也尝到了被飞机轰炸的滋味了吧。”
笑完,他冲我一摆手,果断地下达着命令:“奥夏宁娜同志,立即给卢金大尉和戈果礼中校打电话,让他们全线出击,把敌人都给我赶到顿河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