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何以抉择 (二)

李云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萧府, 回到琉璃宫之后却见新提拔的副手赤夕正携人候在门口,等他归来。

一见到他,那些杀手便迎上来, 齐齐向他跪地行礼。

“参见宫主!”待到众人话音落下, 赤夕则独自上前, 自他身侧禀告:“禀宫主, 宫中来信, 皇后娘娘召见宫主,请宫主入宫一见。”

说着,他将一纸传书呈至李云面前。

李云展开传书扫视了一遭, 却陷入片刻沉吟。

那名唤赤夕的杀手虽小心翼翼,一直低眉敛目, 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关注于李云, 只见他依照惯例, 转身将传书在灯烛上烧尽,而后一言不发的再度离开了琉璃宫, 想必是去赴那传书之邀。

虽说李云是奉了密旨前往宫中,可这见不得光的身份还是注定了他不能从寻常的道路前往。

所以当他抵达那座大殿前时,整座皇宫中,从值守于各宫门前的禁军到大殿中等待他前来参拜的主上,没有一个人有所察觉。

倒是摄政王一立在宫外, 似乎已经等了多时, 见到他的时候有些焦虑:“怎的才来?”

李云抱剑向摄政王行礼, 不动声色的答道:“处理一些事情耽搁了。”

摄政王也不再多问, 立刻屏退侍从, 转身欲将他往大殿内引去。

然而才行了几步,摄政王却又停下来, 压低了声音对他道:“那日本王与你言说之事,你可有思量?”

李云抬眸,自知他所指乃是令他承接宫中禁军统领之事,于是颔首已示作答。

摄政王见他如此,心下已有几分了然,却仍不放心,又对他道:“只要你不令本王失望,这天下荣华富贵皆可由你想尽,况且,你可莫要忘了,这些年若非王府供给的那些金银,琉璃宫如何可能维持至今日?待会儿见了娘娘,要如何应答,你且思量清楚。”

他这话里七八分都是威胁之意,李云却只是默然垂眸,沉声应道:“是。”

说罢,他们二人着人通传,入得殿内。

那殿内却是空旷安静异常,唯有正前方垂帘之后,隐约可见一妇人端坐于内。

觉察到他们来到殿中,妇人沉稳而不失娇柔的声音,携着几丝慵懒自帘后传来:“来了。”

李云依照规矩卸了剑,行了参拜之礼:“草民靳刖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对于武士的归顺,帘幕后的中宫之主很是欣然。

她对殿中侍立的婢女和寺人道:“都退下吧。”

待那些人退下后,她便自座上起身,竟撩开了垂于身前的幕帘,以尊贵之身亲见跪于殿中的黑衣武士。

看清他的面容后,皇后娘娘却轻笑道:“那时公主和亲,因匆忙不曾相见,如今见之,方知这天下第一的杀手竟生得好一副迷惑人心的模样。”

她立在高台上,仿佛调笑般说着:“能够在布满禁军,可谓固若金汤的宫禁中自由来去,摄政王的眼光果然不错,也正说明这禁军统领确是该另择其贤了。”

她说着,目光停留在李云的身上,将他打量了许久,而后若有所思道:“该如何向本宫证明,你就是本宫所求之贤?”

听到皇后娘娘的问话,摄政王却侧过头来看向李云,目光之中透露的紧张远甚于他。

李云沉默片刻,终究在摄政王不安的注视中答道:“但凭娘娘吩咐。”

皇后娘娘勾起嘴角,反问他道:“你的意思是,任由本宫安排,任何事情只要本宫说出的你就能做到?”

李云只是保持恭敬的状态,却不言语,算是默认。

“且容本宫想想。”皇后娘娘便沉吟着说道:“你既是杀手,就该做些平常人不能及之事。”

她说着,忽像想起什么,又坐回到后座上,方才沉缓的道来:“禁军统领荣格,不能尽忠职守,私下勾结反叛势力,罪不可赦,现命你于今夜之内取其首级,呈至本宫面前。”

“若你果真能做到,便可取而代之,成为禁军统领。”说着这些取人头颅的血腥交易,尊贵的皇后娘娘语调竟甚是平常。

倒是已然被赐坐于一旁的摄政王双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身子前倾,紧张的看向李云,焦急的等待他的应承。

所谓禁军,在数量上虽然并不可观,但却是皇室的最后一道防线,地位非其他军队可以匹敌,而对于摄政王来说,若能控制禁军则无异于控制了整个皇室的命脉,因此他一直在寻找一个足够有实力的人来取代现在的禁军统领。

此前他已认定了,这个人就是李云无疑。

沉默了片刻之后,李云才终于再度向皇后娘娘行礼,斩钉截铁道:“定不辱娘娘之命。”

说完,他便即刻利落的起身,辞过皇后,转而向殿外行去。

待到李云离开后,摄政王还有一丝恍惚,却在这时听见自帘后传来的声音:“六郎,这靳刖之能耐,举世也无有能出其右者,只是他的忠心……”

与他说话的时候,皇后娘娘声音里的威严彻底消失不见,独留下女子的娇柔,且又渲染至另一重境地。

摄政王却还沉浸在禁军幕后真正的主人已由王氏一族转变为他自己的喜悦中,忙应道:“娘娘放心,本王自有法子令他与东宫不共戴天,忠心与娘娘同仇敌忾。”

且说李云那边如来时一般出了皇宫,抬眼瞥了一瞬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便纵身消失在京城锦绣成堆的街巷之中。

这天子脚下,不乏高官之居所,王公贵族之门庭,更有一些乃是官居要职,圣上钦赐之官宅。

那些所在,往往到了入夜之后,仍不消减热闹繁华,个个儿红墙碧瓦、游光秉烛,却独有一间显得肃杀而又阴沉。

那身着甲衣的男子虽在家中,却仍紧握佩剑。

仰头望向天际时,直飞入鬓的一双俊眉,如同被千端万绪的愁思纠缠,浓稠得化不开。

看今夜天漆无月,唯见云翳堆叠,厚重的遍布天际,想来是风雨将袭之兆。

他仿佛觉察到即将来临的雷暴,不觉又重重叹息一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他下意识的握紧了佩剑,看到来人是府上的管家才稍纵了一口气。

将剑推回鞘中之后,转身道:“夫人和熏儿可安置好了。”

管家连忙拢袖躬身的应道:“夫人和少爷都收拾妥帖了,小人奉夫人之名来与老爷嘱托两句,这就起行。”

那英气不凡的男子便默然听着管家将嘱托的话一一说完,俊朗的眉宇皱的更深,眼中有浮光隐现,应道:“转告夫人一切小心,莫要再耽搁了,赶紧起行吧。”

“是。”管家恭敬的应了,忙转身往停着马车的门上赶去。

独留在屋中的男子行至桌机旁,迅速的挥笔写下一封书信,而后自一旁的鸽笼中取出信鸽,将书信绑在了信鸽的爪上。

做完这些,他便移步至已然洞开的窗前,将那信鸽放出了窗外。

看着雪白的信鸽在夜幕之中振翅高飞,他仿佛松了一口气,可才准备退回屋中,竟赫然发现那信鸽在半空中被一只箭矢刺中,直直坠落下来。

见此情形,他离开推门出去,准备冲到庭院中查看,却在刚踏出门坎时被一把突然横在他脖子上的利剑逼退回来。

身为禁军统领,他也见过不少当世的高手,可如眼前这般身手的却是第一次。

此前他丝毫未曾察觉在屋外的暗处竟有人蛰伏,而方才那一瞬间,他才刚摸上腰间的佩剑,那人便已经将剑逼至他近前,几乎令他毫无还手的余地。

如果与此人交手,他显然毫无胜算。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禁军统领荣格彻底放弃了求生的念头。

他看向此人双眸,却为他眸中冷意一震。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装镇定的对他道:“你我各事其主,原本无冤无仇,这条命我便予了你,只求你放过我妻儿。”

荣格说着,抽出佩剑欲做自裁之势,却听那周身透着冷肃的男子道:“既是同道中人,又如何不知这行当里,素来没有情义可言说。”

说着这句话时,男子的眸光忽然移向别处。

但已至绝境的荣格早失去了最基本的观察力,一时便被他的答话激怒,临死改变了剑锋的走向,作势与他拼死一搏。

原本荣格占据着绝对的劣势,只一刻便要葬身于剑下,不想这忽然的一挣,竟令他挣脱出来。

他如垂死挣扎的猛兽一般向那冷峻的男子扑过去,只要拖住他片刻就好,只需片刻,他的妻儿就可以逃离这即将成为地狱的所在。

两人便这般交战开来,竟维持了百十招之久。

既然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志,荣格每一下都带着亡命之徒一般的凶狠,却尽数被黑衣男子承接下来。

与荣格相抗,他显然并不吃力,却莫名一再的由他拖延时间,同他纠缠下去。

又过去许久,两剑相抵之际,荣格已经快要精疲力竭,可他就是撑着那一口气不肯放下。

眼见着两人陷入僵局,李云却忽觉抵在剑锋上的力量松懈下去。

待他定睛向荣格看去,才发现他眼中透着不甘的呕出一大口鲜血。

从侧面刺来的利剑,大半没入了荣格的胸腹,片刻间已令他到底身亡,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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