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文和羽佳抵达N市那天已是小年夜,因梁家自己的房子早已卖掉,他们便觅得一家公寓酒店下榻。N市是六朝金粉之地,羽佳倒是第一次来,煜文便先带她往那著名的帝王陵墓游历。煜敏一家要傍晚才能到,拜访亲戚须待明日。
驱车至山腰,阴霾天空竟纷纷扬扬飘起雪花,行至古皇陵,那雪越发下得急了,漫山林木,转瞬已成玉树琼枝。南方人见下大雪,自是少见多怪,煜文刚把车停下,羽佳便欢呼雀跃扑了出去。
她穿的是一件火红的羽绒大衣,把风帽兜头戴了,一圈儿柔软貂毛围着红扑扑脸颊,在一地碎琼乱玉之中来回奔跑,恰似一头火狐。雪花不断落在她飞舞的睫毛上,微微上翘的鼻尖上,让她愈加兴奋。煜文搓了个雪团子随手扔去,羽佳尖叫着躲开,又不依不饶还击。两人追追跑跑,来到皇陵甬道的石人石兽旁边。
那石人巍然静立,肩头已积了一层白雪。煜文仰头观瞻,不由一抚石人粗犷身躯叹道:“在这里站了六百多年,见过多少红颜白发,翁仲若有灵知,也必感慨岁岁年年人不同。”
羽佳好奇问道:“你叫他什么?这个石人有名字的吗?”
煜文做导游解说:“传说秦代有位大将,名叫阮翁仲,此人身高体壮,力大无比,因防范匈奴有功,死后,秦始皇为他在咸阳宫门外铸了铜像。后来,人们便将铜像、石像之类人统称为‘翁仲’,作为帝王驾前文武百官的象征。”
羽佳点头:“原来是个死了几千年的大力士,他倒是留名千古了。他有妻子吗?”
“这倒没人提起。”煜文微笑道,“应该有的吧。”
“不一定,他忙着打仗,没时间娶妻生子呢?”羽佳眨眨眼睛,“虽然建功立业,留名千古,就那么打打杀杀过了一辈子,终究还是无趣的。”
煜文听她发表奇谈怪论,不由感兴趣道:“你倒说说看,建功立业的一辈子倒是无趣,那么怎样的一辈子是有趣的?”
原来羽佳虽然一直像模像样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她却从不认为那是头等要事。在她看来,打理一家公司和玩一场网络游戏并没有太大的分别,都只是杀杀时间罢了。她悟性很高,又有得力助手,处理大小事务游刃有余,但是她也从不把公司的事真正放在心上。这在煜文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他常常觉得,羽佳和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她到底最重视什么,他有时也很惘然。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阅遍天下美景,尝遍人间美食呀!”羽佳答道,“我是甘于平庸,胸无大志的,我只求现世逸乐。”
“你就是不思进取!”煜文伸手一刮羽佳鼻子,“那人生一世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吧?大家都只念着吃喝玩乐,社会还怎么发展?”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羽佳不屑,“像我爸那样,到老都在忙着惨淡经营一个小小的公司就有意义吗?他当然觉得有意义的,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呢。”
煜文认真起来:“你爸老骥伏枥,值得敬佩。再说,他供给你们兄妹大量资财,这也许就是他觉得有意义的地方。你靠了你爸,不必为生计发愁,才能说出这样轻飘的话。”
羽佳气恼:“你别老是板起脸来教训我好不好!他是在拿钱买安心呢!这两年更好了,行李都搬到闵芝娴那儿去了!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想起来就生气!”
她扭头走开,煜文只得对着她的背影摇头。
他们到梅花山上看见满树都是花骨朵的时候,羽佳就忘了生气,她忙着给将开未开的梅花拍照,又摆出种种造型让煜文给自己和梅树合影,卖弄风骚完毕,最后照例翘起嘴巴要和煜文接吻,煜文漫不经心轻吻了一下她冻得冰凉的嘴唇。羽佳不依,捧牢煜文的面颊索要深吻,煜文一边躲闪,一边笑,最后捉住羽佳的手,牙齿碰牙齿地问她一个问题:“羽佳,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我接吻的技术又不好,很多问题上我们的意见又都不能达成一致”
“如果意见完全一致,那何必两个人相处?”羽佳睫毛扑扇, “一个人在家照照镜子不就行了?”
“我是怕将来,我们俩总有意见相左的时候,”煜文收敛笑容,“羽佳,你应该知道,我其实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你呢,也不太可能对别人让步吧。”
“可你不是别人呀。”羽佳梨涡深甜,“你是我心爱的人呀。”
“你为什么爱我?”煜文认真地问。
羽佳想一想:“因为你长得漂亮。”
“这么简单?”
“还有,因为你脾气好。”
“你不觉得我的脾气有点古怪?我也没多少生活情趣,我们的爱好也似乎不太一致,比如晚上我喜欢呆在家里看书,你却喜欢到处走。”
羽佳皱眉:“对了,你就是一个书呆子,女人爱男人需要很多理由吗?爱了就是爱了,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我都还没问过你爱不爱我,你倒还要我说清楚爱你的理由,你过不过分哪!”
她一推推开他,心里觉得有点委屈,那三个字,从前都是人家对她说了又说,她可总是一直不说的;现在呢,她倒是早就说过两遍,煜文那边,她简直不敢想。自己也觉得没出息,时时懊恼得很。谁知煜文一把拉住她,短促地说:“我爱你。”
羽佳非常吃惊,以至于晶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不置信地问:“你爱我什么?”
煜文凝视她:“因为你长得美。”
羽佳喃喃道:“这么简单?”
“因为你对我好。”煜文摇头,“不,男人爱女人不需要理由,爱了就是爱了,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我也是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拒绝你,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拒绝的。”
他们站在漫天漫地的雪花中热烈地亲吻起来,不想去弄明白为什么爱,只是拥抱着爱,感受着爱,愿意这么不明不白地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