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风景是好, 但谢亦温想去广陵只是因为风景好,她是不信的。
她此时正因为外祖母不能来而郁闷,偏偏谢亦温说成亲后就去广陵, 她瞧着谢亦温, 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可惜, 她什么也没瞧出来。
“这么瞧着我, 是不是越看越喜欢?”
听着谢亦温的话, 顾云锦收回眼神望向一旁,“殿下也在乎相貌?”
“原本不在乎,后来便在乎了。”
顾云锦呵呵一笑, “我有个表兄,平日里是个混不吝, 但他有一青梅, 每次知道那位姑娘要来时, 他都会提前沐浴更衣,还要泡花瓣澡, 收拾出来人模狗样,每次我们见此,都知道那位姑娘要来了,借此打趣一番。”
“殿下,莫不是也如此?”
谢亦温看着顾云锦, 说起那位表兄, 眉眼间都是笑意,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能让人觉得她在广陵过得恣意快活。
“表兄和那位姑娘, 现在如何了?”谢亦温柔声一问, 顾云锦笑容更甚:“他们早成亲了,成亲后我那表兄没端几天的人模狗样就被表嫂打了, 他来寻我说表嫂变了,成亲后说话也不轻声细语了,凶且不说还会动手。”
“后来呢?”谢亦温问。
顾云锦笑了笑:“后来,我表兄觉得不端着那姿态更配我表嫂。”
顾云锦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在广陵的日子,日光暖暖,白墙青瓦下,娇滴滴的表嫂拉着她的衣袖,要她传授如何凶悍有气势,弄得她哭笑不得,好在表嫂悟性好啊,学了几日便能唬人了。
她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
谢亦温看她开心的模样,打趣道:“想到什么开心的不与我说,自己一个人独乐?”
顾云锦俯下身子,单手托着下颚看着谢亦温,“我表兄至今不知,我表嫂的凶悍是从我身上学到的,而我的凶悍又是他亲传亲授的,这么说来,算不算是他自己害他自己被打?”
“我小时候瘦弱,表兄他怕人欺负我,便是教我叉腰跺脚,与我说,遇到坏人了不要怕,就算是没办法也要摆出气势来,就能吓跑人,后来我又习了武,便无人敢招惹我了。”
谢亦温静静的听着,听得很认真,他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看到了她鲜活的模样,让人心动。
“殿下,我可比表嫂凶多了。”顾云锦意有所指的说道。
谢亦温回神,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你会舍得打我吗?”
马车徐徐而行,四目相对,顾云锦沉溺了去,她缓缓的伸出了手指,从谢亦温的眉心画到鼻尖,一边画一边幽幽道:“我才发现,殿下生得真挺好看的。”
她的指尖微凉,谢亦温的身子微颤,腹间骤然间就燃起了火,他一把抓住了顾云锦的手,力度有些大,顾云锦才猛然回过神来,她在做什么?
摸谢亦温的脸!!!
她中邪魔了!!!
欲要解释什么,只见谢亦温一脸的深沉,如临大敌般攥着她的手不放。
她望着谢亦温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得闭嘴,马车内的气氛尴尬极了,过了许久,只听谢亦温声音沙哑的问道:“那你喜不喜欢?”
顾云锦一愣,反口问道:“什么?”
谢亦温皱了皱眉:“你刚不说我生得好看?这么好看你喜不喜欢?”
看着谢亦温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了一般,顾云锦在自我反省,她刚才那个举动,和流氓也没什么区别,堂堂太孙被调戏了,当然会生气。
鉴于不能让人更生气,她呆呆的点了点头。
“点头什么意思?”
顾云锦讪讪开口:“喜欢的意思。”
话落,谢亦温终于放开了她的手,缓缓的伏下身子,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顾云锦微微蹙眉,只见他猛然直起身子,然后推开了车窗,看向了外面。
“喜欢等成亲后送给你。”
顾云锦有些不解,谢亦温要把脸送给她?
“好…好的……”
顾云锦话落,谢亦温回头看了她一眼,脸颊像被火烧了似的,热得滚烫,他吹了许久冷风才冷静了下来。
马车已经走了许久了,还没到目的地,顾云锦终于打了个哈欠。
“我们还需要多久?”
谢亦温回:“快到了,我们去云华寺上头香。”
顾云锦没多大的反应,谢亦温又补充道:“听说很灵验。”
听谢亦温这个说辞,顾云锦觉得有些意外,谢亦温他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求佛的?
“求什么都很灵吗?”顾云锦问。
谢亦温望着她回道:“听闻是夫妻来求白头偕老的居多。”
顾云锦点了点头,谢亦温看着她这模样,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接收到他的这句话。
“听闻,很多刚成亲的男女,都会来这里上柱香,祈求夫妻和睦,平安顺遂,白头偕老。”
谢亦温补充完,顾云锦终于挑了挑眉:“这也行?”
“嗯。”
“那我们一会儿试试。”
顾云锦说完,谢亦温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到云华寺时,天微微亮,小沙弥刚刚打开寺门,谢亦温给了香油钱,两人一起去拜了佛像,烧了香许下愿。
许下的愿是不能说出来的,谢亦温看着顾云锦,脸上的笑意浓郁,顾云锦也望着他,她希望谢亦温可以心想事成,事事顺遂,身体安康。
好好活着,她便心安。
上完香后,小沙弥将他们引至寺后院一禅房处,顾云锦并未入禅房,她缓缓回头,整个建安城都尽收眼底,太阳刚从青波色的云雾中冒出头来。
她走到一旁的台阶上席地而坐,看着太阳缓缓升起,阳光照在庙宇上,照在谢亦温的身上,温暖又慈悲。
云华寺陆陆续续有人来上香了,他们只得返回,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谢亦温先送顾云锦回的将军府,天亮了,人来人往,她只得从正门进去。
欲要起身下车,谢亦温忽然喊住了她:“给你个东西,等晚上再打开。”
顾云锦看着他手中的那个匣子,接了过来。
见她一脸好奇的模样,谢亦温叮嘱道:“晚上才可以打开,听到没有。”
“知道了。”
她跳下马车,只见谢亦温掀开车窗帘子看她,顾云锦脑海中想起了很多有关谢亦温的画面,他坐在轮椅上吐血的,他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福的,他坐在庙墙下望着建安城的,还有像此刻这搬,掀着帘望着她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了,提步走了过去:“殿下,你回吧。”
“我看你进府。”
顾云锦本想让他先回,她看着他走,但瞧着谢亦温的眼睛,她终是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便朝府内走去。
看着顾云锦入了府,谢亦温才掉头回太子府。
太子府内,太子妃正在与宫人盘点着要送往将军府的聘礼,见谢亦温和丰止从外面进来,她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出去的。”
“没一会儿。”谢亦温回道。
太子妃瞧他气色不错,语重心长的说道:“身体刚好一点,你就好好养着,别一天天的就往外跑。”
院中人不少,太子妃瞧了大伙儿一眼,对着谢亦温低声说道:“你自己不当回事儿,我还想当祖母!”
谢亦温耳朵微红,皱着眉看向太子妃,只见太子妃风轻云淡的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还有点蔑视?
丰止按住谢亦温的肩膀,沉声说道:“殿下,冷静。”
辰时一过,送聘礼的人便从太子府浩浩荡荡出发了,押箱的是齐宣的徒弟何固安,谢亦温坚持要备齐聘礼,让何固安领人送上门,便成了老皇帝的意思。
送聘的人算下来近三百来人,排着长队抬着箱子,好大的阵仗。
沈清悦正与母亲李夫人在金楼挑金饰,转瞬间人都往外涌,以为出了什么热闹,她看着从外进来的掌柜问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那掌柜的笑道:“太子府给将军府下聘礼!这顾大娘子好福气,既得赐婚圣旨,又得太子府这般看重,风光咯。”
沈清悦微微蹙眉,信步走至窗前探身出去,只见浩浩荡荡的一队人从金楼前走过,那聘礼估计是有一百多抬,让人眼红嫉妒。
李夫人不知沈清悦心中想法,感叹道:“顾大娘子好风光。”
沈清悦冷笑一声:“冲喜,以后活守寡,可不得人前风光些么?”
顾云锦回到锦园还没多久,便听闻崔缪和说道:“大娘子,太子府送聘礼来了!”
“聘礼?”
“对,我看挺多的,老夫人和二夫人正在安排。”
顾云锦有些懵,她以为赐婚之后,由礼部操办便不再送聘礼这些了,谢亦温他早知道的,也不说一声?
“我需要去看看吗?”顾云锦问。
缪和有些无语,“长辈收,你跑去做甚?太孙又没来。”
顾云锦想起谢亦温给他的那个匣子,她等不到晚上了,现在就想看。
她匆匆跑去把匣子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匣子。
上面放着一张平安福,下面有一个红色的锦囊,她打开锦囊,是一块玉牌,乳白色的质地,她握在手中有点点暖意,应是一块暖玉,玉牌雕工精细,顾云锦在玉牌的一角看到了他们的名字。
顾云锦一直在看玉牌,缪清有些看不过去,“娘子,里面还有封信,你不看看吗?”
闻言,顾云锦才瞧见锦囊下还有信一封。
她缓缓拆开:
铺开纸张却无从落笔,连如何称呼竟也难了起来,便唤:我的新娘
想了许多话待落笔时又一片空白,便就这一句:往后余生,一切有我,莫忧
好似有点短,那便再说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负
你的新郎:谢亦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