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一则檄文传遍八方,惹得天下震动,海内哗然。
禅位给刘赫之后,被封为强阴侯的汉献帝刘协,竟然离开了雁门,来到了豫州。
他发出檄文,痛斥刘赫做大将军时,欺君罔上,独断朝纲,逼迫年幼的自己禅位于他,之后又派出诸多暗探,对自己在强阴的生活,严密监视。
朝中百官多有忠心为国,对刘赫不满者,故此刘赫篡逆之后,以诸多理由,剪除异己,打压忠良,将诸多大臣一一残害,扶持自己亲信窃据朝纲,实在罪大恶极。
而曹操忠心耿耿,历尽艰辛,才把自己从雁门救了出来,可谓公忠体国,功勋卓著。
有鉴于此,汉献帝将曹操封为大将军,霆贞乡侯,命他统领天下兵马,讨逆杀贼,还汉室江山一片朗朗乾坤。
除此之外,汉献帝还发了第二份檄文,表彰皇叔刘焉,说他在国家危难之时,能够为江山社稷力挽狂澜,对抗逆贼刘赫,实在是有功于宗庙,因此赦免了他称帝之罪,封为汉中王,要他出兵北上,协助大将军曹操,攻打刘赫,助朝廷早日还都洛阳,同时,献帝号召天下诸侯,起兵讨逆,有执迷不悟者,功成之日,尽数问罪,出兵相助者,个个封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大汉,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让这寒冬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莫名的冷意。
尤其在洛阳皇宫之中,下至宫女,上到文臣武将,一个个噤若寒蝉。
自打这个消息传到洛阳之后,可谓是震惊朝野。
此刻的紧急朝会上,所有大臣战站列两侧,除了少数几人之外,绝大多数臣工,都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样。
刘赫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的诸多大臣,朝会之中,半晌也没有人说话。
“怎么了?为何没人说话?”
他这语气十分阴沉,盛怒之下,惹得众臣胆战心惊。
光禄勋孟建,看了看周围的朝臣,随后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曹贼此举,意在除去陛下登基称帝之合法地位。陛下帝位,受禅于献帝陛下,如今献帝陛下为曹贼掌控,曹贼以他名义,昭告天下,宣称陛下乃是篡位逆贼,实乃釜底抽薪之策。臣以为,陛下要应对此计,则须针对献帝陛下之身份,加以着手反击。”
刘赫看向孟建:“如何反击?”
“献帝禅位于陛下,乃是经三公见证,由皇族宗正录入宗庙族谱,祭告天地,而后方成。此事名正言顺,并无半点可疑之处。事后献帝受封强阴后,居于雁门,终日与草原、马匹、玩具为乐,陛下赐他天子仪仗,日常起居,并无半点失礼之处,更不曾谋害他性命。”
“于情于理于法,当今大汉天子,都是陛下,即便大汉列祖列宗显灵,也当绝无异议。献帝陛下既已失了天子名分,如今便只是大汉强阴侯,一介侯爵,谈何发檄文于天下,昭告四海,重新复位称帝?”
孟建话音刚落,大鸿胪石韬便站出来反驳道:“公威此言,虽是有理,却也有偏颇之处。”
孟建看向了他:“如何偏颇?还请广元兄不妨说来讨论一番。”
石韬朝着刘赫躬身行礼之后,开口道:“我等臣下,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自然深明此理。可陛下帝位,受禅于献帝,却也是不争之实。天下百姓何止千万,士人何止十万?其中头脑昏悖者,立场不定者,别有用心者,必然有之,尤其是被陛下所诛之罪臣、豪门,其遗孤也好,亲友也罢,难免会借此机会,乘势而起,对陛下大肆攻讦。”
“如此一来,则人心散乱,军心亦自不定。军队募兵,朝廷招贤,政令下达,税收上缴,都将大受其弊。而曹贼正可趁势壮大,此消彼长之下,于朝廷大为不利,纵然以陛下之英明,众将之英勇,可稳操胜券,却也难以消除此害之根本。”
刘赫长长呼出一口气:“广元所言,朕亦深以为然,故此召集群臣,商议对策。那曹阿瞒,趁着徐晃征讨幽州受伤,一时不曾返回雁门,使得雁门守备空虚之际,带走皇侄,虽是险恶用心,卑劣伎俩,却也是当前大患。陈纪、冯芳等罪臣余孽,势必遥相呼应,四下造谣,使我朝中,军内,不战自乱。诸位爱卿以为当如何防备为好?”
诸多大臣,依旧是没有一人一人呼出来献计献策,刘赫对他们本就没有抱多大希望,扫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荀彧身上。
荀彧感受到了天子的注视,也没有怠慢,当即挺身而出。
“以臣愚见,陛下当以不变应万变。”
“嗯?”刘赫有些不解:“文若详细说来。”
“遵旨。”荀彧领命。
“陛下执掌神器以来,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发展生产,打击豪强,严明法纪,使得百姓富足,秩序井然,如此,自然民心归附。寻常百姓,只关心哪个天子能令自己过好日子,什么法理正道,咬文嚼字,他们自然不会关心,因此对于民心而言,陛下大可不必忧虑。”
刘赫听得频频颔首,十分赞同:“文若言之有理。”
荀彧继续说道:“而会受这份檄文所扰,以至于心志不坚者,或图谋生乱者,多是士人为主。只有他们,才会对这所谓法理正统,斤斤计较,而其中难免会有宵小之辈,钻牛角尖,乃至蓄意污蔑陛下。”
刘赫点头道:“嗯,朕登基以来,屡屡对士族豪门出手,早就引得不少人心中不满,对此朕亦有所准备,只是没料到此次会有这等剧变,更给了这些居心叵测之辈予以口实把柄,只怕日后朝廷征召贤才愈发艰难,而曹贼、刘焉等辈,却可大获其利,实在令朕不甘。”
刘赫深明无论打天下,或是坐天下,都必须以人为本,这个“人”,既包括百姓,也包括自己麾下任用的人才。
百姓民心是基础,文武贤才则是左膀右臂,自己的地盘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朝中事务也越来越繁杂,这些年来,自己极少亲上战场,一是因为没有必要,二是因为实在政务缠身,难以走开,即便如此,也常常让刘赫觉得焦头烂额。
自己处置了冯芳等人之后,虽说是罪名确凿,但依旧有不少士人认定是自己以欲加之罪,惩治忠臣,毕竟杀害自己亲孙子去陷害他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别的不说,他们死后,太学八百多学子,几个月间就有三百多人退学离去,另外,自己下旨各地重新举荐人才,尽管没有了冯芳等人暗中捣乱,可最后举荐上来的人,也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这其中固然是因为有些人受到牵连伏诛,却也有不少人是对自己这个天子,这个朝廷心存不忿,不愿出仕。
如今曹操拥立了献帝,说起来,也算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旗号,不用猜刘赫也知道,必定会有大批士人蜂拥前往豫州。
荀彧说道:“士人之心,最是易收,也最是难收。他们与陛下相背离,无非是误以为陛下只知亲近野蛮武夫,而对饱学之士毫无尊重之意,如此一来,他们自觉受到轻视,自然不愿为陛下效力。除非陛下能证明,自己重贤礼士,厚待士人,否则他们绝不会回头。”
孟建不满道:“这要如何证明?我等追随陛下久矣,自然知道,可旁人不知陛下之英明,误信人言,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尽知的?待以诸多手段,展示陛下胸怀之后,只怕已不知有几千几万人,投奔了豫州贼人。”
荀彧笑了笑:“正因如此,臣才建议陛下,莫要为此过于忧虑。此事只可缓缓图之,难以操之过急。陛下可下旨,重修太学,甚至亲自接见一批太学学子,以及各地举荐上来的才学之士,加以表彰甚至重用,日后再徐徐计划,以待天下士人归心。曹操如今势力,纵然有多少人投奔于他,也难以改变与朝廷强弱之别,朝廷有的是时间耗他,该着急的是他才对,毕竟他已是朝夕难保,一旦豫州、徐州再失守,曹操本人都成为阶下囚,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刘赫微微一叹:“唉……终究也只能如此了。”
一句话说完,他神色一变,目光坚定无比。
“待得来年,朕定要御驾亲征,斩得曹贼首级而归,看他再如何兴风作浪,看那些暗中与其勾勾搭搭,试图反叛朝廷的贼子,又还有何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