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顽皮的孩子,总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还来不及温习,它就已经看不见踪影。
四十九天的时间。
说长也长,长到已经能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说短也短,短到还不及和亲人说几句心里话。
白驹过隙,刹那芳华。
转眼间,圆尘约定的时间已经来了,这就意味着杨玄不再是杨玄,至少不再是杨青的儿子杨玄。当这一天来临时,万安镇并没有想象中的喧哗,不是大家不在意杨玄。事实上,每个人都在家,只是不想在经历那种生人作死别的场景罢了。杨玄的爷爷更是几天前就去了别的地方。
一大早,圆尘如约前来,只是这一种守时并不是让人欢迎,这一点,看郭氏的脸色就知道。
此刻,郭氏的脸庞很苍白,没有一点属于年轻的红润。眉毛很细,细的让人担心在她邹一邹眉头时就会断掉,双眼通红,警惕地看着圆尘。
对此,圆尘很是无奈,谁让当初那人……
他也不想以孩子的生命为由,让杨青同意儿子跟自己出家。
“看来令郎真是与我佛有缘,这才几天就让魂魄稳固了下来,要是以后,入了寺,修习了大乘佛法,一定会更加地有成就。”见到场面有点尴尬,圆尘只好打了一个哈哈。
杨青知道此刻改变主意也是不现实的,要是不让他儿子出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几年。现在舍不得,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而已,谁愿意和自己的儿子就此分别,今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大师,你走吧,只是希望你能对待玄儿好一点。”说完就拿着郭氏进了内房,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带走。
理解杨家人这种心情,圆尘没有多说些什,静静地点了一点头,转身就带着杨玄向门外走去。看见杨青的身影消失在房门的时候,圆尘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金鳞本非久困池中,老衲也不知能不能一直照顾他了。”
就在圆尘带杨玄走了不久后,村里的人相继赶来安慰这对失去孩子的夫妻。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太阳安静地从地平线抬头,又安静地沉睡下去,平凡的一天,一天的平凡,这时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停留,没有什么值得他驻足。
在县城是遇见那个和尚,在听过和尚说的那句话的时候,杨玄就已经知道今生不可能只是在寺庙里安静地敲钟诵经。
这一生注定动荡。这一生注定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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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云山在牙塔帝国也算大有名气,只不过这种享誉已经成了历史,当年罗云山上的万法寺被授予牙塔帝国的国寺。僧侣三千,盛极一时,后来不是什么原因,在一夜之间,万法寺中的僧侣全都不知去向,盛极一时的万法寺就此没落。
如今罗云山这一地带已经成了一片森林,看地上的落叶堆积的厚厚一片,也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年的积淀。
寂寂空山,嘤嘤鸟语。
空林中偶尔传来几声猿啸,给荒芜的密林中增添几份寒意,在这猿啼鸟语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荒山的寂静。
这是一个和尚带着一个只有**岁的孩子走在落叶上。
和尚是圆尘大师。孩子是杨玄。
离开万安镇后两人就一直在赶路,经过三天,终于赶到这里。
“大师,你带我进这荒山干什么?”杨玄轻轻地问圆尘,幼稚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慌张,他自然相信圆尘是不会加害于他的,开口询问,只是一时好奇。
“要是愿意的话,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我一声师傅吧。”圆尘对杨玄说。
“是师傅。”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杨玄就答应了,并乖巧地叫了一声师傅。
“至于为什么会带你来这儿,以后你就会知道。”
“是师傅,弟子不该多问。”在来这儿的路上,杨玄也看见很多的僧侣,知道一些基本礼仪。对此圆尘也没什么意外,杨玄本来就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尽管他还只有八岁。
又继续走了有一个时辰,杨玄看见一幢破旧的寺庙,寺庙的牌匾已经爬上了一层青苔,但牌匾上“万法寺”三个字依旧苍劲有力,只是在岁月的磨砺下已经看不见当日的辉煌。寺庙门前的一块磐石,直直地矗立着,不知站了多久,又好像是在向前来的人们讲述着这里曾经的历史。
取下牌匾,圆尘将它交到杨玄手中郑重地嘱咐道:“一定要好好收好这块牌匾,对你以后有用。”
这一次没有多问什么,杨玄依言将牌匾收到包袱中,背在身上。
“我上次给你的东西还在吗?”见杨玄把牌匾收好,圆尘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问了一句。
“在,一直都在。”边说,杨玄边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只见那东西如发簪一般大小,一头盘旋着九条金龙,另一头黝黑乌亮。在杨玄取出“发簪”的刹那,被收近包袱中的牌匾上面的字尽然一阵金光流转,刹那焕然一新,只是光线不是很强,而且还隔着一层布,杨玄和圆尘都没有发现而已。
“既然事情已经完成,我们也走吧。”
“走?”杨玄疑惑地问圆尘。
“是啊,难不成你还以为这里就是我们居住之地?”圆尘笑着反问道,“当初那个人让我带你到这里来,去一样东西,现在东西已经拿到了,当然要走了。”
“那我们要去哪里?”
“去帝都。”沉吟良久,圆尘沉声说道。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还有点阴鸷。也不知这帝都究竟发生过些什么,竟然让这位露出如此神情。
……
帝都,雅安城城中,道路比当初杨玄去过的那座小城的石板街要宽阔不知多少倍,车来车往,人走马去。偶尔,一对穿着整齐的卫兵从街道上迅速走过,看见那些卫兵,沿街上的人纷纷躲避,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
一阵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压抑的气氛,原来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来不及让开,被那些卫兵手中的长枪划破了脸庞。
小孩子痛当然就哭,而那婴儿的母亲却不敢说什么,一边强忍着眼泪,一边哄着婴儿,看到这一幕,杨玄和圆尘也只有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说,出家人是以慈悲为怀,但在这些人前面,颇有一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更何况,圆尘现在还不敢公然和官府会面。 “走吧。”圆尘牵起杨玄,带着他走,要不然,杨玄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找谁哭去?
在雅安城一处偏僻的地方,一栋小小的屋子,准确来说是一栋小庙宇,名叫“迫隐寺”。
迫隐寺前面正站着两个人,正是圆尘和杨玄。
“这就是我们的寺庙?”杨玄看着圆尘,一阵无语。
看着杨玄的那种脸色,圆尘的一张老脸上布满无奈。
“是啊,就是这里。”苦笑一声,笑声中充满讽刺,没有多说些什么,推开门,圆尘大步走进庙内,杨玄紧跟在师傅后面,一同走进。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了,没有别人了……”圆尘看着堂前的佛像,无比荒凉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师傅,那其他人呢?”见到这座寺庙里就有他们两个人,杨玄不解,只好问自己的师傅。
“是啊,其他的人呢?其他的人呢……”
见到自己的师傅似乎有点不太正常,杨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知道,迫隐寺肯定是发生过什么,而且对他师傅有着莫大的刺激。圆尘自己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吩咐一声:“你自己好好休息,不要往外跑。有些事我会告诉你的。”就走向自己的禅房,见到师父的心情很不好,虽然什么也没和自己说,但杨玄并没有觉得受了委屈,反而有点同情起自己的师傅,原本一个与世无争的出家人,竟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第二天,一大早,杨玄就起了床,洗涮过后,来到圆尘的房间,轻轻叩了门,“师傅,您起来了吗?”
“呵呵,小家伙,你倒是起得早啊。”圆尘大师和煦地说道,他的脸上皱纹又多了几道,但往日的微笑又重现在他的脸上,经过一夜的调整,看来他已经从失落中醒了过来。
“原来师傅已经起床。”在门外见到自己的师傅,杨玄先是一怔,毕竟昨天,以他师父的状态,今天能起床就不错了,事实上,师傅的情况比自己料想的要好很多,见到自己师傅已经没事,紧吊起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杨玄啊,要是没事你就更我来一下吧。”
“嗯。”
带着杨玄走进大堂,跪在佛像前,沉了一声佛号,圆尘站了起来,对杨玄说道:
“我也知道你不是自愿出家的,但这礼仪还是不可少的,你也来参见一下佛祖,待会儿,我就给你剃度,庙里也没有其他人来观礼,就一切从简吧。”
“全凭师傅安排。”
手起刀落,不一会儿杨玄,不,现在应该叫玄木了。
不一会儿,就已经剃度完毕,圆尘给了他一个法号,就叫玄木。
只是杨玄自己知道,师傅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自愿出家的,就以自己的俗名给取了一个法号。受完戒,圆尘就给他一本书,让他去做功课了。
“希望你能够好好参悟吧,几百年了……”看着玄木的背影,圆尘若有所思地说道。
自从杨玄跟圆尘走了以后,杨青收到过一封家书,说是杨玄已经出家,而且他的身体也已经无事了,只要继续修行,就可以和常人一样,好好活下去,收到信的杨氏夫妻,看完后感动的热泪盈眶,虽然儿子再也不能陪在自己的身边,但只要得知儿子已经没事,父母的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三年后,杨氏获得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也算弥补了自己多年的一个遗憾。
自此,杨玄的尘缘已经完全了结,等待他的又是一个怎样的人生?